然而,他依然没有回头。
沈清辞的心中一痛。
她蓦地想到那一晚,萧青岚对他冷脸,叫他出宫去时,他的表情。
当时看,他似乎对萧青岚的冷淡和疏离并不意外。
如今回想起来,在那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料到了现在的局面。
不,甚至更早。
早在她为了救萧青岚,连着放了数次血,虚脱到站立不稳他上前扶着她的时候,对比他和萧青岚的情况,他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底。
毕竟,萧青岚中毒时间不长,而且他身上的蛊毒中的更深,蛊毒也更厉害。
救萧青岚都险些要了沈清辞半条命,若救他……
他对璃火珠和蛊毒的研究虽然不及姜知舟早,也没有姜知舟了解的更多,但他也精通医术,这些沈清辞都能猜到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若不是放心不下她对上顾秋离,只怕他早已经寻了个理由离开了吧。
沈清辞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盛庭烨!”
“你说过我们生死与共,可却一次次将我推开,你把我当什么了?”
“在云州,去千窟岭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你自以为是的为了我好,想要我好好的活着,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我要不要这样活着!”
“你混蛋!”
一口气将压在心头的愤懑宣泄了出来,沈清辞眼睫轻颤,眼泪就不争气的滚落了下来。
盛庭烨始终背对着她,不曾回头。
所以,沈清辞看不到这时候他的面色越发苍白如纸。
看不到他眸中的悲恸和浓浓的不舍。
更看不到他在情感和理智之间来回拉扯而不由得死死攥紧了的拳头。
沈清辞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戳在他心口。
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回去,回去,回去。
莫说他看不得她嫁给任何人,他甚至连稍稍想一下她依偎在别人身边的情形就心痛如刀绞。
可是,要让她赌上性命来救他,他做不到。
尤其是在胜算并不大的情况下。
用她的骨血为药引,就他这样一副行将就木的身子,怕是要将她一身血肉耗尽。
要用她的命来给他续命,他宁愿不要这条命!
盛庭烨纵然百般不舍,最终还是提起了步子。
“嗯,我混蛋。”
他就是混蛋王八蛋。
他的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也是苦涩无比。
随着这句话说出,他迈出了一步。
眼看着他要走,沈清辞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子下意识的跟上前了一步。
她红着眼道:“盛庭烨,你不要后悔!”
盛庭烨虽然没有吭声,提步继续往前,但实际上,早在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后悔了。
可是,他别无选择。
沈清辞顿住了步子,她抬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痕,决绝道:“好!我会如你所愿!”
话音才落,盛庭烨突然感觉四面八方似有千万支箭雨铺天盖地射向他心口。
明明他如愿了,可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胸膛还是钻心的疼。
原本轻柔温暖的春风也化作了利刃,从他那被利箭射穿的心口掠过。
他的胸膛空空荡荡,疼的窒息又茫然,因为原本在那个位置的心已经碎成了齑粉。
也好。
也好。
他如是想。
可是,提起来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出第二下。
明明理智告诉他,继续往前走就能如愿,可这一刻他却像是个提线的木偶,而那个操纵他的线攥在她的手上。
一向冷静克制的盛庭烨在这一瞬间几乎失了智。
他用了平生最大的自持力,在替她权衡了利弊之后,为了她,他才终于艰难迈开了腿。
马车近在咫尺。
这一别,就是永远。
此生再不相见。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想要回头再看一看她,疯狂的想要将早已经刻入他脑海的眉眼再描摹一遍。
但他到底忍住了。
他怕这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
“珍重。”
千言万语,汇聚到了一处,但最后划过喉头的也只这两个字。
可哪怕只有这两个字,也几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说完,盛庭烨把心一横,就要踏上马车。
可下一瞬却听得沈清辞一声厉呵:“站住!”
盛庭烨的动作未停。
风吹动他的衣袂翻飞,他原本如玉树芝兰的身形显得越发清瘦孤寂。
沈清辞扬了扬下巴,“流苏!”
话音才落,流苏的身影犹如鬼魅,眨眼间就掠到了沈清辞面前。
沈清辞抬手一指盛庭烨,咬牙切齿道:“给我把他敲晕了,等下扛回去!”
已经准备上马车的盛庭烨:“……”
流苏心思简单纯粹,只会听从沈清辞的命令,不会去思考这样做的目的和后果。
听到沈清辞的话,他转身就要朝盛庭烨掠去。
若盛庭烨不是中了蛊毒,身体在最好的状态下,同流苏对上还能有一战之力。
可现在的盛庭烨连走路都已经有些勉强,哪里可能是流苏的对手。
盛庭烨也明白这一点。
他身子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不等流苏上前,立即招呼道:“青玉,流云!”
随着他一声令下,驾车的流云和守在暗处的青玉翻身而上。
可流苏的身手哪里是一般人能抵抗的了的。
还没等这两人近身,流苏已经扣住了盛庭烨的肩胛骨。
流苏和青玉还要上前去抢人,几步开外的地方沈清辞冷声道:“我看谁敢动!”
她淡淡扫了一眼青玉和流云。
只那一个眼神,就叫这两个平时对盛庭烨永远说一不二的部下心里犯怵。
“不想看着他死就退下!”
沈清辞的心意,作为盛庭烨的心腹的两人又怎会不明白,更何况这时候盛庭烨还在流苏的手上。
两人当真不敢再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步。
就是他们这迟疑的功夫,缓过气来的沈清辞已经走到了盛庭烨跟前。
盛庭烨用力压下心口几乎要翻涌而出的气血,难得的蹙眉道:“你不是说会如我所愿?”
说好的放他走,她做她楚国最尊贵的嫡公主,招驸马,养面首,怎么肆意怎么活。
可沈清辞前脚才说了会如他所愿,后脚就叫流苏来挡人了。
对上盛庭烨那深邃漆黑的眸子,沈清辞抬手将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
她挑眉,冷笑道:“我只说我会如你所愿招驸马,养面首,可没答应放你走。”
闻言,盛庭烨一怔。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沈清辞挑眉道:“等我把你的蛊毒解了,你回你的大齐,我招我的驸马。”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话音才落,盛庭烨一口心头血差点儿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