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星一怔。
孩童的话,总是这样直接和戳心。
桃桃今年才五岁,但她生来敏感聪慧,各种认知都已超过同龄的小朋友。
尽管之前江晚星努力在桃桃面前维持夫妻恩爱的假象,但叶慕承对江晚星的嫌恶却总是摆在明面上。
桃桃自然也能感知到爸爸不待见她们母女,为了配合妈妈,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察言观色。
这样畸形的努力引发的悲剧,江晚星已经领教过了。
她现在只想保护自己和女儿。
江晚星握住桃桃的小手,郑重摇头:【不,是我们不要爸爸了。】
她手指纤细,但每一个手势都无比坚定。
桃桃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
江晚星垂眸,想到四个字——“血浓于水”。
叶慕承不管怎么冷漠无情,到底是跟桃桃血脉相连的亲人,桃桃对爸爸不可能没感情。
“妈妈。”
桃桃忽然喊她,小肉手在江晚星手里蹭了蹭。
桃桃抬起亮晶晶的眼睛,问:“妈妈,你不喜欢爸爸了吗?你确定不要爸爸了吗?”
江晚星微怔,而后艰涩地点头。
叶慕承是天上孤高的流星,受尽了众人敬仰。
江晩星是地上匍匐的苔藓,谁都能来踩一脚。
苔藓被流星砸到了只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纵然喜欢了叶慕承十年,但她留不住,更要不起。
痴心留下便是粉身碎骨,妄想要他更会尸骨无存。
江晚星到底是担心桃桃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抬手解释道:【我们和爸爸不是一类人,没办法长久相处下去的……】
“妈妈不要了,我也不要。”
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卧室回荡。
江晚星手停留在半空中,整个人愣在原地。
桃桃仿佛下定决心,拳头捏在身侧,重复道:“我也不要!”
紧紧抱住桃桃,一颗悬浮的心安定下来。
她的女儿,比她预想中的更勇敢。
半晌,江晩星放开了桃桃,叮嘱她:【我们今天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
桃桃点头,手指举到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保密。”
江晩星抚了下她的脑袋:【妈妈要去上班了,等会宋阿姨送你去上学,你乖乖的,有事就给妈妈发消息,好不好?】
桃桃一看江晩星要走了,把怀里的卡比熊放了下来,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脖颈:“妈妈不要走。”
江晩星狠心拨开桃桃肉乎乎的小臂:【妈妈下周六再来看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听爷爷和老师的话,好吗?】
桃桃虽然粘人,却很懂事,她伸出指头:“拉勾盖章,骗人是小狗汪汪。”
江晩星跟桃桃拉钩之后笑了笑:【桃桃拜拜。】
桃桃也伸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等走到门口,拂晓的晨光已经照亮了草坪,大门口放着她谋生的工具,长柄竹扫帚和半个油桶做的簸箕。
她拿起这些叶慕承口中的“垃圾”,往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
江晚星工作的地方在离这里五公里的中央喷泉广场,每天的中班是六点二十点名,今天时间还早,她可以买了馒头之后再慢慢骑车过去。
因为高空落石的意外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她沿着路灯在大马路中间走。
反正这里车少人稀,不遵守交通规则也不会有人狂按喇叭恐吓她。
江晩星肩膀上扛着扫帚,手里提着簸箕,地面上被路灯映出一个不高不矮的异型影子。
她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养母买给她的《西游记》连环画,书里写八戒手持钉耙,悟空肩担铁棒,两者一结合,跟她现在的模样倒有些类似。
愁闷了一整天的脸,在看到地上的影子时终于笑了出来。
她站上过三尺讲台,也下过旱田水地。
甚至死过去了又活过来,此刻还能双脚踏踏实实地站在柏油马路上,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尽管前路困难重重,只要桃桃还在她身边,她就能一往无前。
上一世的意外让她死得憋屈又冤枉。
重来一次,她还有时间,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集合点名之后,江晩星开始清扫自己负责的区域。
这附近是个大商场,草坪里常常会有一些食物包装袋和奶茶杯子,纸壳子她一般都会收集起来,整理之后交给吴大姐去卖掉来补贴家用。
昨天商场有活动,堆积的垃圾便多了些,吴大姐在马路对面拖垃圾桶,看到她的时候挥了挥手。
江晩星也激动地打了招呼。
不像叶慕承人脉遍地,她的朋友不多,年长她二十五岁的吴大姐是其中一个。
而且吴大姐和她处境类似,都嫁了个“挨千刀”的老公,但有乖巧懂事的儿女。
马路对面的吴大姐双手比了个圆,意思是中午给她带了烙饼。
江晩星伸手比了【谢谢】,转身的时候却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一辆通体漆黑的迈巴赫疾驰而来,嚣张的车牌号强势地占据江晚星的视线。
江A100001,叶慕承的车。
车门打开,下来一男一女。
江晚星深吸几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
男人高大挺拔不怒而威,女人清秀温婉,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男式夹克外套。
江晚星心脏慢慢揪紧,胃里一股股的冒着酸水,扫把也因手臂脱力滑到地上。
这是她的丈夫和亲姐姐。
叶慕承神色温柔,江雾槿眉眼含笑,两人只是走在普通的大理石路上,却光彩照人到让周围像萦绕了一圈聚光灯,照得江晩星如阴沟的老鼠一般无处遁形。
江晩星蹲了下来,偷偷地观察着如同明星一样的两人。
他们一起走进了商场一层的咖啡店,叶慕承绅士地拉开椅子,江雾槿坐下之后在他的下颚处留下一吻,叶慕承小跑着去吧台点单。
江晩星呆在原地,理智告诉她别看了,可身体却僵在原处动不了了。
叶慕承从未对她这样温柔体贴,她也从来不敢对他做出偷吻的越界举动。
她蹲在灌木丛后,像一个窥伺着他人幸福的乞丐。
直到她手上的定位腕带发出滴滴的警告声。
她收回目光,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嘴角浮起苦涩的一笑。
真该庆幸。
她提前三个月,亲眼看到了叶慕承出轨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