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际徐徐出现一丝霞光,整个都城就要被渲染成红色,不时霞光被飘来的黑云遮住,初升的日光夹在山峰和黑云之间,渐渐被阴霾所吞灭。
一名穿着乳粉色的绢丝裙的婢女从院外走来,脚步不缓不慢,走至主房敲了敲房门,轻唤道:“郡主,宫里来人了。”
只听房屋内,郡主打了一声哈欠,慵懒的应下,“进来吧。”
婢女正要推开门,余光就瞥到华服男子疾步走来,婢女顿时反应过来,黑着脸把身子拦到门前,“姑爷,郡主还未起身。”
华服男子仿佛未听到她说话一般,掠过婢女就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婢女无奈只好跟着走进来,看见郡主还穿着亵衣坐在床边,正要张口,就听华服男子温柔说道,“玉息,今日还是不要进宫的好。”声音清贵。
“为何?”郡主一双明艳秀眸望向男子,冷傲的五官却带着些隐隐的复杂。
“你先出去。”华服男子淡淡吩咐婢女。
婢女却犹豫不决,似是做了重大决定一般,红唇轻启,“大姑爷,奴婢敬您是大小姐的夫君,才不与你计较。可是你不能总是这般不顾郡主的清誉,郡主将来不论如何都是要出嫁的……”
还未等婢女说完,华服男子立即呵斥道,“住嘴!”
床上的女子却轻叹一声,“姐夫今日脾气好大,又是谁招惹你了么?”侧脸朝婢女招手,“你去准备热水和早膳吧。”说完,自顾自的走至屏风前,扯下薄裙披在了自己身上。
华服男子那双凤眸自始至终盯着女子的面容,徐徐说道,“清晨早朝之时,兵部李尚书上了一道奏折,说云麾将军在西北抵抗匈奴之时私贪下五十万两的军饷,要皇上按律法处置。皇上只是把云麾将军暂且押入大牢,让刑部查清此事。”
话音落,女子走近男子,本着轻抿着的朱唇翕动了一下,明艳秀眸却是压下万千情绪,转而她甩袖走出内室,坐至主座上,冷笑一声,“你平时处事镇定如斯,从来不会无故闯我闺房。如今,却为了区区一个军权,如此不顾名声。”抬起眸子紧盯男子,语气突变,
“沈若庭,你可知你在亲手拿一把匕首凌迟我!”白皙的脸庞刹那间如雪霜覆盖。
沈若庭薄唇不可察觉的动了一下,就要张口。不想女子突然又是一笑,目光却是略显空洞,对着正踏过门槛的婢女说道:“觉晓,你先招待着贤公公,我随后就来。”
“是,郡主。”觉晓把热水放下,转身之际瞧了一眼沈若庭的阴晴不定的脸色,走了出去。
“玉息,此事事关重大。你就听我一言。”沈若庭语气中似乎带着些无奈,而后来到郡主身前,似是逼近般,语气放轻略带诱惑,
“如果你答应我,我就把观颜术最后的秘术教给你,如何?”
闻言,银玉息心里不是欣喜,而是沉重的苦涩,她这些年苦苦哀求的条件,今日竟然因为一个军权就轻易得到,她自己活得竟然还不如至高无上的权利,真是可悲可叹!
沈若庭似乎急着想要答案,便伸手抬起银玉息的下巴,那双凤眸轻轻一扫女子的娇容,却不想银玉息嘴角只剩下轻蔑,随即说出的话更是让他呼吸一滞,
“沈若庭,宫里这件事你就不要妄想了。如果你还执意如此,便另行他法吧。”说完,银玉息甩袖而出。
还站在原地的沈若庭神色不定,不过须臾就恢复清艳之色转身而去。
郡主府的前厅,银玉息从偏门而进,就看到贤公公正在喝茶,笑道,“贤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本郡主这喝喝茶?”
贤公公忙起身作了个揖,“郡主言重了。老奴来郡主这里,自是有重要之事。”瞧见郡主还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他语气郑重说道,“皇上请郡主尽快进宫。”
银玉息稍作思索,舒然一笑,“好啊,那就走吧。”
旁边的婢女连忙提醒道,“郡主,你还未梳洗呢。”
“无妨,皇上又不是没见过我这番模样。”说着,银玉息就示意贤公公带路。
出了郡主府,银玉息上了宫里备好的轿子,轿子虽快但是很稳。轿子一路穿过街道,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皇宫南门,守卫见是贤公公,立即放行。轿子沿着偏僻的宫道穿过,来到一处看守森严的院落才稳稳停下。
贤公公上前掀开轿帘,“郡主请。”
银玉息下了轿,略感清冷,准备拢一拢衣裳,就看见明黄色身影坐在屋子内,她又放下手疾步走了进去,瞧见皇上神色不好,立即唤道,“嘉兴,出了何事?”
皇上即刻起身,上前来抓住银玉息的衣袖,拉着她一边说,一边走,“今日早朝,有人污蔑常将军私贪军饷,无论真假,朕先把云麾将军与那人关入天牢,想等着你进宫来与朕一起审问,不想朕刚才得知,常将军已经服毒自尽。这显然是杀人灭口,朕只好让自己的人严加看管那名作证之人,以及天牢中的所有狱卒。”
“常将军已经死了?”这是银玉息未料到的,心里惋惜之余也在暗自思忖,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那早上沈若庭那番作为,真正的目的怕是在拖延她进宫。
“朕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两人说着已经进了天牢之中,皇上带着银玉息径直来到最顶头的牢房,牢房门口站着三四名侍卫,“打开牢门。”
“是,皇上。”侍卫把牢门打开。
银玉息率先进入,打量了一下牢房的环境,最后把目光落至坐在角落的男子身上,她踱步过去,走至男子面前,轻轻道,“抬起头来。”
男子似乎听见是女声有些诧异,不自觉抬起头来,眉头微皱。
“你叫什么?”银玉息那双明艳秀眸紧紧盯着男子,袖摆下的右手手指互相摩挲着。
“张泉。”
“你怎么知道是常将军是私贪军饷的?”男子话音未落,银玉息就夺口而出。
站在一边的皇上侧头示意侍卫,侍卫把皇上坐着的旁边的椅子搬到银玉息身后,银玉息坐下后,右腿搭在左腿上,目光依旧不离张泉。
张泉瞧着银玉息的一番动作,脑子里闪过各种关于玉息郡主的传闻,他才缓缓开口,“是属下亲眼所见常将军吩咐王副将把一批军饷半夜送出军营。”
“在哪里见到的?”
“军营外的杨树林里。”
银玉息收回目光,冷傲的五官无形中透着几分咄咄逼人,“那夜月亮如何?”
“月亮是圆的。”说完,张泉屏住呼吸瞧着对面这个自带清雅高华气质的女子,单肩不经意微微耸动了一下。
银玉息却是朱唇勾起,把张泉的动作看在眼里,随即轻笑一声,“常将军征战二十多年,屡建战功,在都城颇有名望。为何你身为常将军的副将,却冒着如此大的胆子举报常将军,就不怕最后落个不忠不义的名声,受尽万人唾骂么?!”
牢房里出现短暂的寂静,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银玉息把张泉藏在眼眸里的所有情绪看在眼里,她却没有开口,而是等着张泉解释,
“那都不过是外人只晓得罢了。属下在常将军身边时间最长,其实他在私底下对我们这些属下并不好,常常克扣我们的军饷。甚至遇到一些小的战役,都是我们这些副将为他征战,最后他是名利双收,我们什么都没有。”
银玉息黑眼珠转了转,漫不经心道:“那你就跟我说说最近五年内,常将军所赢之战有哪些是常将军坐等军功的?”
张泉抬起眼眸看着银玉息,缓缓说道:“从五年前开始的,响水一战、桓鹿一战、西北边境一战、曲远一战……”
银玉息忍不住打断他,“好了,满口谎言,这些明明都是人尽皆知的大战,你刚才却说遇到一些小的战役,前言不搭后语。”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属下么,属下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张泉说着声音激动起来,甚至站起身子来,内心似是做了很大的挣扎一样,
“郡主,属下就与你说实话吧,前两日属下回到家中,得知妻子患上了肺痨,这种病是要花很多银两的。属下自是拿不出来,便去将军府与常将军借些银子,不想常将军不念恩情,把我拒之门外。属下心里是又气又恨……眼看着妻子越来越难受,属下只好想出此法,希望皇上能够按律处置常将军,以解我行头只恨。”说完,便朝着皇上跪了下去。
张泉说的这番话动情动理,实在让人不得不信。
银玉息一双明澈秀眸自始至终盯着张泉,张泉说的激动万分却丝毫没有嘴上所说的恨意,再看看张泉的手腕似乎有一道红痕,顿时了然于心,甚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泉,“这些说的倒是至情至理,可惜呀,满嘴都是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