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血海之上,血莲盛开,血影盘坐。
两道剑光在血影身周飞旋,呼啸间,尖锐的剑风演化出一道又一道的修罗幻景。
多宝道人的步伐落在血海之上,踏出澹澹的涟漪,一张又一张血色面孔在涟漪下若隐若现。
他走到那血影前方三丈处站定,打了个稽首,道:“又见面了,道友。”
“快十一万年了吧。”
血影怪笑两声,“十一万年前的那一次联手之后,你我就再未真正见一面。这些年来,你倒是遵守约定,将神州大地惨死的魂灵倒向本座这血海,甚至还不断送来耗材,让修罗魔道出现在世上。多宝道友,你总是能让合作者满意,让人与你继续合作,使得本为敌人的南极,都愿意和你合作。”
他的话语之中既有满意,又有澹澹的讥讽,毕竟愿意和多宝道人一直合作的南极,也就是长生大帝,他才刚凉没多久。
“道友不想与我继续合作?”多宝道人澹澹说道。
“同样是合作,本座为什么不去找道尊呢?”血影怪笑道,“比起你来,道尊这人虽是更显无情,但他还从来没让同盟吃亏过。”
楚某人的风评还是不错的。
虽然他这人不如多宝道人那样重情义,不会做出舍弃成圣可能也要复活旧日同门的事情,但他还从来没有让盟友吃亏过,也没有坑过盟友。
道尊盟友,当过的都说好。
相反,多宝道人这人就有前科了,长生大帝殷鉴不远,后来者还需三思而后行。
“前提是十一万年前的那一次合作不暴露,”多宝道人波澜不惊,依旧澹澹说道,“十一万年前,道友与我联手暗算了玄都,致使他陨落的事,道友应该没忘吧。虽然即便没有我们,玄都也十有八九要失败,但道友觉得带着这样因果和道尊合作,当真没事吗?”
他的眼中露出意味深长之色,似讥似嘲地道:“玄都可还没死呢。”
在多宝道人眼中,道可道就是玄都,哪怕道可道已经斩却了过往,他也依然被视作玄都。血影同样如是。
过往的因果牵连,是避不开的。
然而血影依然不慌不乱,全无被动摇的迹象,“便是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法动摇本座的决心。多宝啊,你对同门太重情,对他人太无情了。道门如今的境遇皆是你一手造成,上清道脉会衰落至此,也是因你之故。你的眼中只有截教,没有其他,连上清道脉也不被你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谁敢放心与他合作?
“那如果我助你成圣呢?”多宝道人冷不丁地放出个杀手锏。
“成交!”
血影果断一口答应。
有时候,合作就是这么简单。
························
玉虚宫,元始殿。
一轮又一轮如同日轮般的球体在身前展开,显露着各个世界的情况,楚牧身上放出一道道气息,和各个球体勾连,渗透入诸界。
在他身后,杨戬闭目冥思,似在神游太虚,又似在感应某种联系。
道可道走进大殿,说道:“太乙已经被安排在弥罗殿中,由云中子亲自看押着他。凌霄城那边,封神世界还在融入。”
“你们和封神世界中的那一个自己,感应得如何?”楚牧问道。
杨戬睁开双眼,回道:“似‘他我’又非‘他我’,有联系又有隔阂,但比起我们,这‘他我’终究是弱了不少。那个世界的女娲娘娘也绝对不是圣人。”
“继续感应,”楚牧道,“封神世界乃是万仙复活的根基,甚至是仙道复苏的根本。若是能够在其彻底融入天玄界之前破灭了此界,多宝也许就将功败垂成,届时······”
他的右眼之中,浮现出越发凝实的剑影。
灭宇灭宙之剑,似是即将要真正出世了。
仙道时代结束后,元始天尊以世界碎片开辟诸界,那时距今,已是快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时光,一个纪元将近。
随着这一纪时光渐渐走到尽头,灭宇灭宙之剑也有种真正出世的征兆。楚牧也是越发感应到有种命中注定之感。
他,应当会在十二万九千六百的时光尽头主动开辟世界,届时,就算他再不愿,也会顺应着已经被安排好的道路一路走到尽头。
此时楚牧心有破灭之念,眼中剑影顿时微微动弹,他的身影渐渐模湖,像是在虚实之间混淆,隐约之间,已非人形。
“道友!”
关键时刻,还是道可道突然一声轻喝,一座宝塔从他手中飞出,悬在楚牧头上,落下澹澹的玄黄之光,定住了楚牧的模湖身影。
“当心了,”他警告道,“上清之道越是接近纪元之末,就越是强大,你如今的剑气只要一个外泄,这玉虚宫中能活下来的人怕是不超过五指之数。”
“多谢了。”
楚牧眼中浮现出天道之轮的虚影,覆盖住象征天地反面的剑影,而后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剑气日强,看来我需要想找个人祭一下剑才是。”
“哦?谁人?”道可道问道。
“一直游离在外的人,如今我、广成子、多宝道人,三方大战再起,为免战后被人捡了便宜,我想要扫清所有局外人。”
楚牧轻轻抬手,如莲花般的元始玉碟出现在掌中,“能者多劳的慕师伯已经去找他了。”
元始玉碟之上,重新将自己的名字和本源录入其中的慕玄陵,正在显现着自己的方位。
························
血海之上,又有一个新的客人出现在此。
慕玄陵身着幽冥魔道的冕服,落在血海之上。一张张血色面孔在他身旁的海面上浮现,无形的哀嚎之声在他心神之中回荡。
‘相较于先前,此时的血海少说恐怖了十倍,是因为封神世界的融入吗?’
在心里头,慕玄陵已经对此行的结果有了预料。
血海之扩张,因封神世界之融入而现,这说明这血海要么就是因为天玄界的体量再度上升而出现威能暴涨,要么,就是因为仙道复苏之故了。
如果是后者,那么血海中心的那道血影十有八九是难以和三清道脉合作了。
哀嚎声越发剧烈,伤魂荡魄,一道道人形在血海上站起,以血为体,凝聚成一道道血影。
成千上万道血影包围着慕玄陵,影影绰绰,一道道视线锁定着这突然到来的客人。
“这架势,还真是难以吃得消啊。”
慕玄陵扫视四周,目光所及皆为血色,他叹息了一声,大喊道:“修罗魔祖,我是来谈条件的。”
声音形成浩荡音波,血海动荡,一道道血影都被震得模湖,但那血海中心的存在却是迟迟没传来回应,反倒是那一道道血影正在压缩包围圈。
陡然间,一道血光在血海下扩散开,众多血影如同得到了命令,指发血光,血虹红光,交织成铺天盖地的罗网包围而来。
“苦也。”
慕玄陵见状,哪怕是早有预料,也是不由发出感叹。
他抄起拳头,“三宝如意拳”掌控清浊、顺逆、阴阳之变,诸般气机扭转成庞大的旋涡,绞碎血光罗网,身形一起,便以“纵地金光术”飞空。
“走得了吗?”
血影之中传来沙哑的回响,一道道血影升空,化作血色利剑,以斩尽诸生之势斩杀而来。
那一道道血剑形成的杀势,直让慕玄陵都感到一种忌惮。
他眼角微微抽搐,已是认出了这杀生剑势的来历,“斩诛绝!”
昔年的七杀剑尊,亦或者说殷千殇的杀生绝式“斩诛绝”,自殷千殇死后,慕玄陵以为这一式应当只有亲手斩杀殷千殇并且获得冥海七杀剑的玉玄,以及那神神秘秘的道首师侄楚牧会通晓,但今日在这血海,却是再见这杀生绝式。
并且,这每一道血影所化的血剑,所使的都是“斩诛绝”!
无穷杀势包围而至,血剑无情,千千万万道“斩诛绝”让慕玄陵一下子就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这杀生绝式乃是殷千殇以一生剑道领悟结合诛仙剑道所创,乃是其为证就至人所创的极招。虽然殷千殇最终止步于道台九层,未曾踏足至人领悟,但其剑式却是足以踏足至人的界限。
而现在,此地的“斩诛绝”又何止一道!
面对这样的绝杀,便是慕玄陵也感觉到棘手。他忍不住高声喊道:“岳父救我!”
“轰隆!”
血海世界的天穹突然一震,一道光柱在天穹上开了个口子,一条条神火之柱降临到慕玄陵身周,组合成一个真火大阵,有火龙舞空,张牙舞爪,迎向剑网。
“嗤——”
极端的烈焰和极端的杀剑碰撞,一股血雾升腾而起,弥漫四方,无数的血影在血雾中飞舞,对着那神火大阵不断冲击。
“轰隆!”
天穹再度传来轰鸣之声,那被开出的口子正在不断扩大,庞大的空中之城正在强行挤入血海世界。
天玄界防御第一的道器至宝云中城,参战。
“慕玄陵,你这狼崽子,老道我才不是你岳父!”
太虚道人的咆孝在天空中回荡,云中城当初沛然气浪,以莫可抵御之势挤碎了空间,从外界强行进入血海世界。
这座城池从空中压下,落在四十九根神火柱顶端,浩浩荡荡的元气震散了一切欲要靠近此处的血影。
太虚道人还是心疼自家的徒弟的,嘴上喊着“不是岳父”,实际上却是对慕玄陵保护到了极致,生怕慕玄陵被害了。
自家徒弟已经失去了一次心上人,可不能失去第二次了。
云中城的突然降临,瞬间便稳定住了局势。血海像是因为云中城的降临而不断涌动,一个个血泡从海面下升起,在血海中心,巨大的旋涡出现,一朵血莲徐徐浮起,盛开,露出内中的血色身影。
“天玄界防御第一的道器至宝,云中子那小辈的杰作。呵呵呵。”
血影发出嘶哑的笑声,一红一黑两道剑光在身后升起,酷烈的杀机搅得天空血云动荡。
“就让本座来试试‘防御第一’的成色。”
话音甫落,两道剑光势如狂龙,横掠长空,极端的剑气顿时降临在神火大阵之上,血色杀伐之下,一条条火龙被强势斩杀。
飘洒的火焰如同血雨,双剑所过之处,群龙无首,极端的杀剑斩杀了火龙,甚至将神火柱上的阵纹也一并斩杀,使得所有的火龙都难以再度重现。
双剑呼啸,剑光交叉,陡然斩过云中城的气罩,一股至污至秽的血色伴随这杀伐剑气的交叉扩散开来,笼罩云中城的元气罩被直接污染,再被剑光轻而易举地斩开。
“‘防御第一’不过如此。”
重重声音在空中回响,那一道道血影都显露出同样的相貌,有无数道相同的声音从血影口中传出。
乱空飞舞的血影包围了整座云中城,也将下方的慕玄陵一并包围,滔天的血气弥补了空间的缺口,将云中城和慕玄陵彻底困在血海世界之内。
“慕玄陵,本座刚刚和多宝道人合作,你这玉鼎宗的前任宗主,倒是正好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礼物。”
阴森话语在闯荡,一道道血影簇拥着两道剑光,酷烈的杀伐剑气升腾而起。
“不要想着求援道尊,你之所以能够轻易进入血海,是因为本座故意放你等进入,如今血海封闭,便是道尊和你那号称‘神州宇道第一人’的师弟,也不可能进入血海之中。”
伴随着自信的话语,血色剑气如长虹,即将横天而落。
“即便你这么说······”
然而下方的慕玄陵却是不慌不忙,从容镇定,“但我还是要试试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呼喊:“师侄救我!!!”
呐喊声响彻长空,余音不绝于耳,在血海中传荡。
而在下一瞬间,自空间的彼端,在那昆仑山中,楚牧一掌推出,击破了空间的壁障,“师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