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勇气

易晚被亲得有点晕。

喻容时放开了他的嘴唇一会儿,靠着他的鼻尖,问他:“能呼吸吗。”

声音还挺温柔的。

易晚:“……刚刚不行。”

喻容时:“现在喘过气了吗?”

易晚:“……嗯。”

……尖叫或害羞推开显然不是被写进易晚的“脑内程序”里的反应。

喻容时又托住他的后脑勺,温声道:“那继续。”

贴过来时又说:“嘴巴再张开一点。”

易晚:“……”

我刚刚应该是让他继续的意思吗?

……还有喻容时的接吻风格好奇怪啊。每亲一会儿他都会撤退一点,问易晚“喘得上气么”“别咬着牙”“打开牙齿,让我再过去点,可以吗?”。

之类的。

虽然语言和语气听起来都是在温柔地询问伴侣的意见/征求伴侣的同意这样啦……放在一些大学新生入学前需要接受的“防侵害训练课程”里,喻容时的表现可以说是教科书典范。

可身为那个被托着后脑亲的人,易晚却感觉很奇怪……就好像这在某些程度上也是一种特别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似的。

喻容时说:“是很紧张吗……你有点发抖。”

易晚的腰贴在沙发上,目前看来是没有用“因为需要维持坐姿平衡”这个理由来抵赖的空间了。

后来易晚觉得自己的肌肉有点不受控制,具体一点形容,就是有点类似普通人又羞又急时的反应。易晚对外界物理刺激的反应一直很薄弱,当然也找不到词语来描述自己的肢体感受。

……脑袋里的头脑风暴过载了。

“我咬到你了。”他自以为快速地说。

喻容时舔了下嘴唇:“没有咬出血。”

易晚盯着他,默默地往沙发另一边靠过去了。

气氛很暧昧。只是亲完之后两个人两个人都很沉默。甚至喻容时都有一点犯了“接吻牛逼症”之后的尴尬和自我反省……毕竟人有时候就是容易情绪上头,肾上腺素上头就会让人很牛逼,气氛下来后就会让人陷入无尽的……

也没有懊悔就是了。

就是感觉有点崩了自己的人设。

易晚不会就此躲开吧?

他看向易晚。易晚不知什么时候抽来沙发上的垫子,抱在胸前,雪白下巴搁在毛茸茸抱枕上,眼睛垂着。不知怎的,就有点让人联想到猫猫头趴在沙发上“猫猫失落jpg”时的表情。

“我没有在抖。”半天之后,易晚闷闷地说。

还有点喘。

喻容时:……咦,怎么只反驳这个。

喻容时咳了一声:“……好吧,没有在抖。”

小朋友还是要安慰的。

两人还是紧紧贴着坐在一起。沙发就那么一米多长,两个人坐在上面,居然只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长度——可见他们如今贴得有多近。喻容时保持心理上的自我反省,行为上的贴贴。终于,易晚说:“刚才为什么亲我。”

……能平静无波地提出这样让人害羞的问题,真不愧是易晚啊。

喻容时用手背贴贴易晚的脸颊,有点惭愧道:“……太激动了。”

易晚说:“因为丁别寒吗?”

说起来,浴室里好像完全没有吹风机运作的声音了。喻容时说:“更像是……冲动了。”

“……不是我想听的答案。”好半天,易晚说。

喻容时沉默。

他看见易晚就坐在他旁边。脚上的鞋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了,可能是接吻时被挤掉的吧——他赤/裸的双足一起缩在沙发上,看起来可怜兮兮。年轻人坐在他旁边,头发比起第一次见面时长了不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瞳孔聚焦,表情认真。

他忽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易晚时——当然不是指在荒野求生节目里的看见。那能算是什么看见呢?就像你站在城市的街头往下望。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穿着灰的白的黑的衣服,你的双眼是一双物件,它连接的是你的物理反应,而不是你的心灵。

真正看见易晚是在那片落地窗前吧。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一个任务终于结束了。可以回家了。再俗套不过的主角打脸配角事件不是么?还好,这个主角没有什么威胁性……可他看着那片雨水,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难过呢?

人脑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直到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回忆和他的初次见面,你才会发现——那片灰色的世界因为他也曾存在,已经被染成了彩色。普普通通的擦肩而过,也能煽情得又如一见钟情。

于是喻容时想起来那是s城雨季的开始。夏雨从那天开始绵延。雨水没有单调地打在窗户上,在来到玻璃上前,它们也曾流过碧绿的芭蕉。走廊并不灰暗,因为易晚穿了一双运动鞋——运动鞋上有一条明显的红色边缘。

他如他一般不解,如他一般茫然。

他是开在钢筋水泥中的一朵塑料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拒绝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所以他为什么会突然吻他呢?

“……如果你一定要问。”喻容时低下眸说,“我不知道。”

易晚:“……”

“你的队友们可以开着玩笑,热热闹闹地把手放在你的肩膀上。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你做出亲近的举动,因为你也知道并认可,这是搞笑,这很好玩。”他说,“可我不能这么做。”

“……”

“因为你知道的吧?如果我对你做那些亲密的肢体动作,一定不是为了‘很有趣’、‘很好玩’。因为我是你的前辈,是个‘好人’,所以更不能这么做。而且你很容易被吓跑的吧?”喻容时低声说,“但是明知道如此,我还是想要吻你。”

“……”

“什么?”

喻容时觉得易晚好像嘀咕了一句话。

“性吸引力……我的么。”易晚慢吞吞地把那句话吐了出来。

如果是其他人,听见这句话或许会觉得有点被冒犯。可喻容时只是愣了愣,然后弯了弯眼。

“你想听我更详细地描述你的性吸引力在哪里么?”

如果易晚不懂的话……唔,可这样会不会有点太欺负人了?

易晚:“……”

“还有一个原因。”喻容时慢慢地说,“我曾经讨好这个世界,又拒绝接受这个世界,最后向这个世界妥协……很多人觉得,我二十岁出头时出于‘正义感’做的那些事很疯、很酷。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那段时间的我,是个自作多情的笑话。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能够主动地回看自己的过去的人。”

“你拒绝这个世界,拷问这个世界,你比任何人都要独立、都要优秀。我只是难以想象……有任何一个人带走你、和你心意相通后,我会有多么孤独。在这个世界里。原本我觉得这样生活下去是可以的,是符合其他人对我的期望的。”喻容时垂着睫毛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所以我必须捷足先登。

是这样的吧。

从你主动到我家去那天开始……你就别想从我这里逃走了。

易晚总算抬眼了,眼睛很大,盯着他:“感觉好恐怖哦。”

“嗯?”

“理智完全被感情压过的感觉。”

喻容时:“害怕吗?”

易晚却反问他:“你害怕吗?”

喻容时问他:“害怕什么?”

易晚沉默。喻其琛的脸在他的心里滑过。

“……不要骗他,他会很难过的。”

他慢吞吞地说:“如果我除了有一点喜欢你,还……对我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怎么办?”

喻容时用鼻尖顶了顶他的鼻尖。易晚睁大眼。

“那就大声直白地利用我吧。”喻容时说,“否则我没办法很好地执行你的命令的。”

易晚:“……”

喻容时:“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易晚:“丁别寒怎么还没出来。”

说着,他打了个喷嚏。

“可惜啊,约会泡汤了。”喻容时给他抽了一张纸。

……

丁别寒一进厕所,dna就动了,顺便进了个副本,心急如焚。

……无限流游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他都来不及回房间,把行李箱里的人头带上,好完璧归赵。

……而且还在他中毒的时候。

……如果不能早点回去,易晚和喻容时都会发现他从厕所里凭空消失了!

一个人在浴室里吹衣服能吹多久。易晚和喻容时两个闲人肯定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然后进门查看。他的秘密就会直接曝光了!

不行,丁别寒必须加快动作!扛着中毒debuff,丁别寒一柴刀劈死了扑面而来的鬼怪。这次他们踏入的是一个□□副本。丁别寒的队友目瞪口呆地看着丁别寒一柴刀一柴刀地把巨大的黑兔子砍成肉酱。

独狼这是怎么了。今天看上去简直是疯了啊。

游戏玩家的脸在无限流世界里都会被自动模糊掉,因此丁别寒并未暴露自己的偶像身份。即使如此,丁别寒在无限流世界里的名声依旧很响,因为独来独往来去如风的作风,被人尊称一声“独狼”。

除此之外,让“独狼”在玩家中闻名的还有他超强的推理能力。智勇双全的丁别寒很快就成为了无限流玩家论坛上的知名人物。很多人畏惧他,还有人想和他一起下副本。

黑兔子砍完,金钥匙掉出。丁别寒捡起血肉模糊的钥匙,一路狂奔向迷宫出口。奔跑在他旁边,和他稍微相熟一点的无限流玩家道:“独狼,你今天怎么不推理了,而是直接把迷宫杀穿了?”

丁别寒冷酷道:“我在现实世界里中毒了。”

无限流玩家:“?我靠,牛逼啊哥。”

牛逼,都可以牛逼,这就是无限流玩家之间的友情。

“对了哥,上次我说的事你上心没有。”无限流玩家又说。

丁别寒根本懒得听是什么事。无限流玩家还在喋喋不休:“游戏里人越来越多分薄了资源,红峰那帮疯子据说是要到现实里去解决无限流玩家,好给他们腾出更多空间来。我先前以为就是在瞎传,现在看起来是玩真的……你考不考虑和我们一起抱个团先?”

丁别寒:“没空。”

那玩家于是又是一阵“独狼你这样是会吃亏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丁别寒根本懒得理会。

他在大门前旁若无人地脱掉游戏里扒来的衣服,穿好自己现实里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跨出门去。

白光一闪,他又回到了喻容时的浴室。

丁别寒心急如焚。他检查四周,没有喻容时进来过的痕迹。吹风机还扔在洗手台上嗡嗡作响。丁别寒伸手拔掉电源。

神清气爽,就连身体里的毒都解了!

身上的衣服也早在游戏里干掉。事不宜迟,必须获得新情报。丁别寒立刻打开浴室门——客厅里黑漆漆的。

丁别寒:?

不,他们没有出门,而是在喻容时的卧室里——卧室门底缝泄露出一丝光来。

丁别寒有种不祥的预感。

丁别寒贴着墙角,靠近门缝,听见里面喻容时道:“……他晚点出来最好。”

???

敢情这两个人根本没等他出来啊?

一个惊悚的想法让丁别寒的头皮炸开。就在这时,喻容时拧开了门。

丁别寒:……

喻容时:“嗨。”

越过喻容时的肩膀,丁别寒看见易晚正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易晚侧着头,灯光为他形状美好的侧脸投下同样美好的斜影……

易晚的嘴唇?

嘴唇?

咔嚓。

……丁别寒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寒冷过,冷到他都感觉不到冷,用柴刀劈砍最终boss黑兔时也没这么冷(血是暖的)。喻容时靠在这儿,易晚坐在那儿,他站在这里,脑袋里却播放着“你站在我左侧,却像隔着银河”。

“易晚。”他听见自己从灵魂里发出的声音,“你今晚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

一整晚的热闹总算结束了。第二天,拍摄开始。

整个iris5都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就连丁别寒都有。在和安也霖去参加喻容时导演的综艺前,他又把易晚拉到了阳台上。

“我敢肯定,这场阴谋的突破口就在薄绛的身上。”他叮嘱易晚,“昨天我盯了他大半个晚上,如今是白天,轮到你来盯他。”

易晚说:“好的。”

丁别寒又盯着易晚的嘴唇看了一阵……转身离开,有话说不出来。易晚在他身后说:“蓝光那几个人也要参加《科学之战》吗?”

丁别寒不回头:“是。”易晚:“好,小心蓝光的人,尤其是谢子遇。还有,安也云也在那个综艺里吧?你帮着点安也霖,也霖性格单纯,别被欺负了。”

丁别寒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风萧萧兮易水寒,丁别寒一去兮晚上还。

易晚默默注视丁别寒的背影。一个《科学之战》,四个反派,不知道喻容时能不能hold住他们。

“易晚。”另一个队友倒是趴到了易晚旁边的栏杆上,假装漫不经心地道,“昨天晚上你和丁别寒出去后……是一起去喻容时的房间了吧?”

易晚回头就看到池寄夏。池寄夏实在是太假装漫不经心了,瞧他这脚,抖得和什么样似的。

……不过听到喻容时。

易晚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用手背碰自己的嘴唇了。

……有点烫。

“是。”易晚说,“昨天酒会上丁别寒的衣服湿了,所以去喻容时的房间换……”

池寄夏怀疑地看着他。

丁别寒的衣服什么时候湿了?

易晚假装没看懂。池寄夏面色渐渐凝重:“等下,难道……”

喻容时已经知道丁别寒是女孩子了?

池寄夏细思极恐。他拿起手机说:“得赶快和安也霖说一声……”

让他多注意丁别寒的安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使喻容时是个好人,也不能排除好人说漏嘴的可能性。总不能让这种剧情发生吧:

“丁别寒,你也不想让你身为女孩子的秘密,嘿嘿嘿……”

虹团互相关心的团魂又一次形成了呢。

“喂!看这边!”

易晚和池寄夏往声音来处一看,摄影师正拿着镜头对着他们:“成团后第一次一起拍戏的感觉怎么样?”

池寄夏立刻就开始营业,并揽住了易晚的脖子:“这次是超越一切关系的父子情哦?”

易晚:“……”

作为营业的回报,他把路过阳台的薄绛也一起揽了进来。

从酒店去拍摄地点要坐一会儿车。易晚、池寄夏和薄绛三人坐在最后一排。薄绛用手托着额头,靠在窗户上,是有点昏昏欲睡的模样。

池寄夏在旁边一直说话:“说起来,薄绛是第一次拍戏吧?”

“是吧……”易晚打开薄绛的百度百科,替薄绛回答。不知道薄绛的表现会怎么样。

池寄夏有点忧虑。

毕竟大家都是虹团的人,要是薄绛演不好,他自己也会不太舒服。而且……

池寄夏眼神暗了暗。

昨晚自从酒会回来后,他就再也没能联系上系统。这是过去十几年里从来没有过的。

薄绛还是闭着眼。车轮胎在坎坷不平的地面上摇摇晃晃,他的大脑也摇摇晃晃。

自从来安阳后,他就一直很困倦。

越来越容易困。

汽车摇摇晃晃,就如同马车在摇晃。黑甜的梦境缠上来,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正坐在柔软的贵妃榻上。

有人在轻轻地拍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像是慈母。可他哪里有母亲呢?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温柔地拍过他的背脊。

女人说话了:“明越,明越……好好睡……快长高……”

我是……

“我是……薄明越……”

砰!

有人拍醒了他。

薄绛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池寄夏的眼睛。池寄夏说:“你昨晚没睡好吗?在车上睡得这么沉。”

“不知道……昨晚没睡好。好像有谁盯着我似的……”

薄绛揉揉眼睛,眼前终于清明。他又听见池寄夏说:“易晚说叫了半天没叫醒你,我手劲大来让我拍……等下,盯着你,谁?不会是丁别寒吧?再等下,易晚呢?”

两人都有点愕然。原本属于易晚的位置,如今是空无一人。

……

“呼……呼……呼……”

易晚蹲在一片断墙之下。

他用力咬住自己的虎口,瞳孔放大,双目无神。可无处不在的恐惧依旧摇着他的肩膀……让他难以自制地颤抖着。

丝线。

他又看见了。

丝线,在薄绛的身上,在距离他不到十厘米的位置!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起了。iphone单调的手机铃声在旷野里显得格外突兀。易晚犹豫片刻,用手指抽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喻容时”三个字。

他轻轻松了口气,按下接通键,温柔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边传来:“易晚……?到地方了吗。”

平常的问候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就像天籁之音,把他从恐惧的荒原拉回嘈杂的人世间。易晚握着手机道:“我到了。”

电话那头停了一下。喻容时说:“你声音不对……发生什么了吗?”

“现在已经没什么了。”易晚说。

喻容时:“具体是什么?我不放心。”

易晚难得地有点焦躁。他不是已经告诉喻容时“已经没什么了”吗。

为什么还要追问呢。

电话中的对话中断了几秒。喻容时大概是知道他不想说,道:“我就是想问一下,昨晚睡得还好么?”

易晚说:“还可以。”

喻容时:“嗯……有什么想吃的吗?剧组的盒饭应该挺一般吧。”

易晚:“没什么。”

安阳古城的风沙有点大。易晚吸了吸鼻子,说:“我要去定妆了。”

而后,他听见喻容时说:“真想现在就见到你啊。”

易晚沉默了。

半晌,他说:“刚刚,我看到薄绛头上的丝线……就在我肩膀旁边,我很害怕。”

我害怕被丝线操控。

我害怕它们转而伸向我。

我害怕……我不再是我自己。

喻容时说:“你不用怕。有我在。谢子遇不是说我是被‘神’抛弃的废品么?那你是被废品选中的人。”

易晚面无表情:“这个说法听起来一点也不酷啊。”

喻容时笑了一声,而后谨慎说:“你能离薄绛远一点么?”

易晚:“你不想拯救薄绛了?”

喻容时是一个多么英雄主义、又笃信奉献精神的人啊。

喻容时:“你的安全更重要。”

易晚:“有池寄夏在,没事的。而且丝线的目标似乎只有薄绛。”喻容时还是没有立刻放心。他沉默了一下,道:“没事。谢子遇在我这边,我不会让他过来的。”

易晚说:“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啊,喻老师。”

喻容时依旧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总算肯挂掉电话。在通话结束前,他对着话筒安静了很久,而后,小心翼翼道:“易晚。”

“嗯?”

“我们现在算是什么样的关系?”

易晚想了想,说:“被你强吻过一次的关系。”

喻容时:……

“好吧,行吧。小同学。”喻容时无奈又宠溺地说。

易晚正准备挂掉电话,喻容时突然又说:“易晚……其实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如果是你的话,即使是碰见了丝线,也不会被它所束缚。”喻容时说,“谢子遇曾告诉我,‘天道’在寻找最精彩的剧情……”

易晚沉默:“……说得好轻松啊。”

“但一个自由的灵魂,不需要被束缚。它不需要规则,就能跳出最美丽的舞蹈来。你知道么?有的精彩,是会超越‘天道’的设计的。如果我是‘天道’,我一定舍不得摧毁这份精彩。”喻容时温柔地说,“当然,为了保证安全,还是离他们远一点。”

精彩?

我吗?

易晚说:“你好像忘记了我是团里人气最低的人。”

喻容时说:“是么?下次我给你打榜?而且……”

“你其实不在意这些东西,对吧?”

通话结束。易晚握着手机在断墙后发呆。

——他是灰宫口中被“天道”抛弃的“废品”。

——他定义模糊,不被天道束缚。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能免除天道的注视和干扰。

——他因为和他相遇,一点一点拥有更多愿望,变得鲜活起来。

——可他不是他向往的“凡人”。

——他绝对,不可能是凡人。

“而且,我无法坚信,这一定不是一场‘安排’。”

他对自己轻声说。

但他说,他可以战胜“丝线”,言之凿凿。

……

易晚在失踪十五分钟后终于又回到了片场。池寄夏拉着他一起去定妆,对他说:“薄绛最近身体很不舒服啊。”易晚:“嗯。”

池寄夏:“他是不是太入戏了?我听见他在梦里说‘我是薄明越’,这入戏还入戏错人了啊。”

今天的工作任务相对简单,即再试试衣服、试试妆容。池寄夏先去换了一身皇帝装扮出来,在剧组里找自己认识的人“耀武扬威”。他正玩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梁辉实。

“梁哥啊。”池寄夏也不甩脸子,笑嘻嘻地回应他。

梁辉实盯着他全身上下看,而后冷笑一声:“恭喜啊,好多年没见过你演正剧了。”

池寄夏说:“和梁哥一样演个配角,演技还是够用的。”

池寄夏从来没有任人阴阳的道理——不管他做没做错。

梁辉实说:“不仅自己来,还带着两个队友一起来?这算是壮胆,还是一人得道,鸡犬也要升天?”池寄夏知道梁辉实讨厌他,可没想到这人说话这样刻薄。他刚拧起眉头,就听见梁辉实道:“这几年我不是没看过你演的剧,什么《漂亮校花》,什么《少爷和她》……要我说实话么?都是垃圾。既然已经跑去演那些烂剧了,为什么又要跑回来?”

池寄夏刚想发火,就听见易晚说:“梁哥,你看池哥的电视剧看得还挺全的嘛……”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梁辉实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易晚说完这话就去试妆了。池寄夏留着和梁辉实对峙,对他狂抖眉毛:“怎么?很在意我?”

梁辉实反而冷静下来了,脸冰得难看。

“有些人从没有过好机会,有些人有机会和天赋,却肆意挥霍。”他冷冷道,“这是叶导的最后一部戏你知道吗?塞进来你们三个搞唱跳的,别把别人的毕生心血变成一场笑话!”

池寄夏说:“你说什么呢?”

梁辉实说:“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一个没演过戏,一个只演过一个小龙套。难道不是你和你的公司把他们塞进来的?”

“好了,辉实。”一个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响起,“易晚是我选的。”

梁辉实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他看着走到他身侧的老教授,失声道:“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总得给有天赋的新人一个小机会吧。”老教授笑,“而且有时候,戏份少的小角色也会有非常好的表现效果。”

梁辉实抿着唇不说话了。他极为复杂地看了池寄夏一眼。

池寄夏等着梁辉实快走。可梁辉实在转身走之前,还对他说了一句:“池寄夏,你好好演吧。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你拥有的机会。”

他离开了。

“我靠这人……”池寄夏瞪着这人的背影。另一个女声却轻飘飘地说:“你们关系不太好啊。”

他一转头就看见秦雪心坐在他旁边。

这还是池寄夏在上次那部剧之后第一次面对面见到秦雪心。这位女士的上次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嚣张跋扈、脑子不好使。可如今她一身红衣坐在他身边,托着下巴,眼眸淡淡看着前面的模样,却像是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他记得这妹子在阳台上找易晚哭来着……八卦的心起来,池寄夏顺口道:“他看不起关系户呗。”

秦雪心说:“是么。我也是关系户。”

确实如此。池寄夏笑了:“哪里,不是说你之前面试拿到了一个角色么?现在不过是换了个角色演而已。”

“换了个角色演啊。”秦雪心说,“是么,他们都说我是七公主。生下来就无忧无虑,阳光,明媚。”

池寄夏:“嗯。”

秦雪心又说:“可如果我生下来不阳光明媚,那就是没有价值的么?”

池寄夏一愣。他看对方的侧脸,女人看着前方,面无表情。

而后他听见拍摄场地里的声音:“都过来看帅哥啊。”

……

薄绛的妆造不算困难,因为不需要特效化妆。

导演基本上把私生子这个角色按照偶像剧男主那样设定。薄绛得以获得了化妆师的超常发挥,直往最帅的样子化。效果出来后,整个化妆间里的人都很满意。他们让薄绛站起来转一圈,屋内屋外都围满了看帅哥的人。

薄绛倒觉得很尴尬。按理说他并不会因为大众的注视怯场,可如今他扮演的是他自己的私生子……结果这么多人里,只有叶导看着他,摇了摇头。

叶导:“感觉差了一点。”

“差了哪里?”

叶导盯着他看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有人对叶导说:“可能演起来就不一样了。”

叶导对薄绛说:“你看过剧本吧?做几个姿势出来。”

有人递给薄绛一把剑。薄绛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做了几个凶狠的表情出来。

凶狠、偏执、为了复国不择手段、隐忍……这是他的私生子该有的表情。

可叶导还是摇头,不断摇头。

“不对,不对!”

“还是不太行。”

“不行,不行啊……薄绛,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是什么样?”

薄绛尽管已经极度不悦,依旧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叶导听完后,沉吟片刻道:“还差一点……薄明绛的私生子不该是这样的。”

弦崩断了。

“叶导。”薄绛冷冰冰地说,“为了这么个角色,花这么多时间为难,值得吗?”

“你说说看?”

“薄九原本就是个不存在于历史上的人物。一个为了满足收视率需要被生造出来的……东西。”吐出这两个字时,薄绛觉得爽快极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人。差不多行了。”

薄绛的骤然尖锐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他如今的模样真的和平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而叶导只是看着他,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继续说。”

“薄九的存在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一个玩笑。一个假东西,一个不尊重历史的假东西。”薄绛闭上眼,“抱歉,我做不了他的解读。”

站在另一边的梁辉实已经紧皱住了眉头。薄绛叛逆的态度显然已经点燃了他的不悦。他站起来道:“你怎么和叶导说话的?”

薄绛突然觉得很累。

好累啊。

为什么要花时间在这里和他们争吵呢?得过且过地混过去不就好了。现在嘴上先糊弄着,演戏时随便演演不就行了么。反正这个角色就是用来卖脸的……为什么要和它较真呢?

那种温暖的睡意又从脚踝开始包裹他,就像是有一个人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低语。他说大哥你累了吧,大哥你快点睡吧,瞧瞧你,真可怜,在这个世界里也不能和任何人建立好一点的关系,所以……

让我来代替你吧。

叶导说:“挖掘这个虚构的人物身上能有什么样的表达,是我们共同的任务,是……”

眼睛渐渐闭上。

“一个活在虚无的旧梦里的,不愿承认现实的做梦者。”有人说。

那人的声音极其清冽,像是寒风,吹走了所有旖旎的迷梦。有人在他的身后喊他的名字:“易晚,还没化完……”

薄绛睁开眼。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前。那个身影说:“薄九从来不愿意承认,属于薄家的王朝已经过去了,消失了。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建立薄氏政权的土壤。他背着剑走街串巷,看起来是求生,其实是逃亡——他背负着母亲留下的名为‘复国’的诅咒,逃避自己跳出这个认知后,本来可以拥有的命运。”

“这个观点很新颖……”是叶导的声音,“还有其他的吗?”

“薄九崇拜他的父亲。这来自于他母亲的灌输。母亲告诉他,薄明绛是伟大的太子,他肩负薄家王朝延续的使命——即使他什么权力都没有继承。他不允许别人说他父亲的一句坏话。但事实上……他应该会恨他。他的超我崇拜他,他的本我却在憎恨他。因为他想要做他自己,而不是做某个人的延续。”

薄绛浑身一震。

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身影。杏黄的衣衫,束发,五官模糊,气质清冷……他站在他身前,让他觉得他就是他自己。

“他”说,他应该恨“他”。

“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改变不了未来的。如果那是值得改变的未来,就不应该把它只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很多时候,人总是喜欢给自己加这些自作多情的责任感。但我不认可。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一切都可以用马尔科夫链来解释。例如,因为他是薄九,所以他传承了薄明绛的血脉。因为他是薄明绛的孩子,他就一定要承担责任去复国。因为他有这样精彩的身世,所以他的复国一定会是成功的。”“他”说,“可薄九真的是在相信这条逻辑链,还是用它做逃避‘自我思考’的理由,在压力下挥霍自己的人生呢?”

“所以他是个做梦的人。”

薄绛终于看清了。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任何人,而是易晚。易晚凝视着他的脚踝,面无表情。

他放在腿侧的拳头因看见了丝线在颤抖。可他站在那里,一步也没有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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