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个人怎样才算是死去?
若想要一个人真正死去,就不仅仅是终结他的生命,还有遗忘,忘掉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抹去他在世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就像诗仙李白,如果没人知道他写的诗,那他还会被后人称为诗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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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依靠插在山壁上的剑慢慢向上爬去。
这些剑的剑柄都是千篇一律的金字形,上面刻有一个神字,那是神剑山庄的标志。
这把剑距地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丈,剑身却整个齐根插入山壁,可见这把剑曾经的主人必定修为不凡,只不知那位前辈为何要弃剑于此。
阿龙此刻已经握住了那把剑,他本以为此剑经年日晒雨淋必然锈迹斑斑极难拔出。
熟料,他还未有用多大力就已将那把剑拔出一大截。
剑身宛如一道禁止不动的水银,散发着幽幽白光,一眼便知其铸造工艺上乘,是把一等一的好剑。
“咦,剑上似乎有字?”
阿龙欣悦之际,意外发现露出的半截剑身上似乎有许多小字。
“这剑居然未有开锋?”阿龙将整把剑拔出欲看个仔细,却发现这把剑根本没有开锋。
山壁上光线不足难以分辨剑上的文字,他将剑别在腰后慢慢爬下山壁。
来到阳光明媚处,阿龙仔细端详起剑身上的小字,这些字是在剑铸成之后再刻上去的,字体虽小却井然有序,一笔一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上面如是写道:
天下剑术,欲修其剑,先修己心。
剑为心之依,心为剑之存。
心静则剑灵,剑灵则神通,故无以谓之极……
剑身上刻的似乎是某种武学典籍,从剑尖到剑茎,密密麻麻约有百来字。
剑身的另一面则刻了七个字“易超尘”“神剑难兴”
易超尘?
这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这把剑的原主。
这剑墓中的剑全是在剑试中被淘汰的神剑山庄弟子所铸,每把剑上都刻有名字,一旦被淘汰就永不会被山庄招收,其佩剑也会被弃于此地。
直到有新的弟子加入山庄,他们会在这剑墓中挑选一把剑作为自己的第一把兵刃,并在第一次剑试的铸剑环节中将其熔炼重铸,寓意为洗刷前辈的耻辱。
后来,阿龙才听说,当年叶凌峰的父亲在临终时曾说,“倘若有一天剑墓之中一剑皆无,那就是神剑山庄重回昔日巅峰之时,奈何……奈何……”
直到叶鼎立断气之前,他也没说出自己在奈何什么。
只是这个易超尘不也是神剑山庄的弟子吗?他为何要说出神剑难兴这样的话?
从他能将剑完好无损的插入山壁和剑的铸造工艺两点来看,这个易超尘绝非泛泛之辈,相信他绝不会较现今的神剑四子逊色,比之普通弟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如此厉害的人物为何会被山庄淘汰,自己也从来都未曾听人提起过?
但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就因为“神剑难兴”这四个字,这把剑是决计不能要了,不过倒是可以找个隐秘的地方把它藏起来,否则被别人看见了未免难堪。
时候不早了,阿龙默默将剑上所刻录的内容记下后,就近将剑埋在一棵百年老榕树下,然后又从剑墓的无数把剑里面随手挑了一把就回了山庄。
而此时的山庄中,阿龙拜师的消息在众师兄弟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神剑山庄作为武林四大势力之一,名声在外,底蕴雄厚,寻常人自然难入门槛,因此庄中弟子除了资质上乘之外,也是非富即贵之辈。
阿龙来历不明不说,还是庄中一个卑贱的杂役,难怪会惹来不少非议。
“哎,你们可听说了,阿龙那小子居然被庄主收入门下了。”
“是啊,听说还是大师兄亲自举荐的呢!”
“他莫不是给了大师兄什么好处?”
此时,陆听雨步入试剑亭,“你们在这里喋喋不休的做什么?剑试在即,你们是想被扫地出门吗?”
众弟子被陆听雨一顿喝斥便一哄而散乖乖操练剑法,接下来没人再敢提阿龙的事。
不多时,阿龙也带着剑来到试剑亭拜见陆听雨。
陆听雨难掩欣喜之意,郑重其事地将他带到试剑亭的主位旁坐下,“阿龙师弟,你来的正好,大伙都在练剑,你先从旁观摩,待晚些我再与你单独指导。”
“好,多谢师兄关照。”阿龙感激道,老实说,他心里已经许久没有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了,暖洋洋的十分受用。
陆听雨道:“是了,阿龙,能把你挑的剑给我看一下吗?”
“好。”阿龙将剑递给陆听雨,上面刻着苏先河三字。
陆听雨一指轻轻拂过有些锈蚀的剑身,轻声道:“哦,原来是他的剑。”
阿龙道:“大师兄,你认识这位苏师兄?”
陆听雨将剑还给阿龙,叹道:“这个苏先河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乖巧懂事,练功也很积极,只可惜终究是天资有限,没能通过第一次剑试,不过好在他总算没有自暴自弃,这些年他总算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了一些名堂。。”
“不过这世上也有些人天资不凡,却偏要走那旁门左道,误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别人。”
阿龙听后默然不语,脑海中不由想起了易超尘的名字。
陆听雨领着阿龙观摩众弟子练习剑法,并一边向其解释剑招的要义,阿龙在旁点头附和,心里却在默念之前见到的那篇剑经。
陆听雨见阿龙似乎心不在焉,便提醒道:“阿龙,你在想什么?”
阿龙自知失礼,连忙解释道:“大师兄,山庄的剑法如此高深,我看得眼花缭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向师兄们一样纯熟。”
陆听雨笑道:“不急,山庄规定新加入的弟子在第一年是不用参加剑试的,你资质不错,用心练习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是,大师兄。”阿龙讪然一笑。
“诸位师弟,”陆听雨带阿龙在试剑亭走完一圈,回到主位上朗声叫停众弟子,“我在此地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相信大家也已经知道了,从今往后阿龙小兄弟就是咱们的师弟了,你们一定要和睦相处,万不可欺压排挤,都知道了吗?”
“谨遵大师兄之命。”众弟子齐声行礼道。
“嗯。”陆听雨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望向武云飞,“云飞,这里就属你们兄弟俩和阿龙最熟,一会儿你就带他去新房间,顺便指导阿龙研习剑法,可以吗?”
武云飞道:“是,大师兄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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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物剑谱》,里面包含了神剑山庄所有的基础剑法,是所有弟子都能够学习的。
那些被山庄淘汰的弟子也都会剑谱上的剑法,故而一传十十传百,倒也算是变相的在江湖上给神剑山庄宣传扬名,但若是有人用剑法在江湖上为非作歹,那神剑山庄也有义务处理。
小屋中,阿龙翻看着手中的剑谱,一招一式印入眼帘。
武云飞让阿龙先自行熟悉剑谱,待明日再与众人一同切磋学习。
阿龙合上剑谱环视了一眼独属于自己的新房间,也不知有多少前辈和师兄在这里住过。
阿龙拿出纸笔,将那篇秘籍的内容默写了下来,收在抽屉里,接着和衣一躺,竟在榻上缓缓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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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里,阿龙梦见自己成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然而……厄运降临!
一场屠杀,一场大火,将睡梦中的阿龙惊醒,猛然起身,衣物已被汗水浸透,看了眼窗外,竟到了晚膳时间。
想吃到神剑山庄的晚饭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但凡在庄内学艺三年以上的弟子都要走剑桩去饭堂吃饭。
什么是剑桩?
那是一条通往饭堂前门的约三十丈的走廊,中间有二十余丈是挖空的,底下插着百来把剑一直通到走廊的另一端。
这些剑最早是剑尖朝上的,但因为以前闹出过人命,所以庄主便下令将剑尖朝下。
阿龙和一些资历尚浅的弟子是从后门进饭堂的,看着以前的工友对自己阿谀奉承,笑脸相迎,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然而,大堂中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一直在注视他,此人正是凌盛。
当日凌盛与武云飞的决斗因为阿龙的介入和惨遭败北,本来他正盘算着如何整治阿龙,但谁料阿龙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神剑山庄的弟子,他的许多盘算一下子成了泡影。
凌盛轻巧地走过剑桩,特意坐在了阿龙的斜对面,他打算用最幼稚也最有效的办法。
一名山庄的弟子在经过凌盛身畔时,他故意装作没看见,起身和那名弟子撞在一起。
“啊!”那名弟子刚反应过来,手上端的饭菜就全被凌盛撞翻。
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凌盛在撞翻那名弟子的托盘之时还运用了内力,汤汁和菜叶竟呈锥形朝阿龙那边疾冲而去。
阿龙早已注意到一股极不友善的感觉,所以一直十分留神,此刻他脸色一变,似已明白有人要向他发难。
而此时饭堂之中早已坐满了人,凌盛料定阿龙无法躲开,绝对要出尽洋相,可下一秒他却差点惊掉下巴。
阿龙于千钧一发之际,骤然出手将自己饭碗迎上,饭碗带着旋转将迎面泼来的菜汤尽数收入碗中,同时如虚云般起身穿过人群,替那名被撞到的弟子接住了即将坠地的饭碗并帮他稳住身形。
“啊,谢谢师弟。”那名弟子点头致谢道。
“不客气,师兄小心。”阿龙轻声道,将饭菜重新替那名弟子摆好。
“阿龙,你怎么了?”旁边的武天歌不明白阿龙为什么突然站起来。
阿龙摆手一笑,“哦,没什么,咱们快吃吧,下午还要练功呢。”
由于人声嘈杂,刚才发生的一切又太过迅速,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凌盛早已走出饭堂,他倚靠在墙边回忆着刚才的一幕,不经有些后背发凉,“这个小子竟有如此厉害的身手,莫非他加入神剑山庄是另有所图?”
凌盛思虑之际,身后又来了另一道身影,比凌盛要高大不少,只听他道:“我早就警告过你,这小子不简单,你偏要和他过不去只有自讨苦吃。”
凌盛吓得一激灵,忙道:“可是他带艺投师,我怕他来路不正。”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这个人我另有用处。”那黑影道:“呵,不过我目下有个计划倒需要你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