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山风雪常驻,便是夏季依旧寒冷刺骨。
雪缘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风习有家传内功“寒脉诀”,不但不惧严寒,更能在严寒之地迅速精进功力。
那个老僧既敢独身一人翻雪山,若说他不是身怀绝技谁肯相信?
程风尽管嘴上无礼,张口老和尚闭口老和尚,但实际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所以他早早就出门来到雪地里埋伏,冀望能捕到一只野鸡野兔子什么的。
在雪天抓小动物较平时来得更加容易,野鸡野兔是不会冬眠的,不冬眠就得进食,这时只要将一些蔬菜或谷物当作诱饵放在陷阱上,十有八九都能得手。
他已经瞄上了一只野兔,那只野兔正一蹦一跳地向自己的地狱前进。
程风不需要挖什么陷阱,只见他对空一抓,一根细长的冰刺就在他手中凝结而成。
这并非是妖法,而是他的家传绝技“抓风成冰”,用至寒内力冻住空气中的水分,再根据使用者的意愿变成任意形状,确实是一门较为实用的武功。
“嗖”地一声,那根冰刺就刺入了野兔的脑门。
程风淡淡一笑,上前将那只兔子拎在手里。
他正要往家中赶去时,不远处蓦地传来人声,似有人正向这边步近。
程风心忖,自己一个小孩独留在孤寂雪地未免使人生疑,且未知来者是何方神圣,也是不便露面,遂也随即匿藏于两丈外的一块大石之后。
只见来着一行四人,三男一女。
为首一男年逾四十,身材魁梧,眉吊剑,不怒而威,一派尊贵风范。
走在第二的汉子却甚矮胖,但眉目与首男颇为酷肖,似是兄弟。
走在第三的是个年轻妇人,但见她杏脸朱唇,柳腰娉婷,娇躯在风雪中柔若无骨,让人不由心生一股保护欲。
这三人腰间均有佩剑,剑柄及剑鞘俱是真金所铸,一望而知系出名门!
至于最后那名一脸英气的瘦弱汉子,手执单刀,虽是一身猎户装束,但其步伐稳健呼吸细密,绝对是个高手。
程风在石后暗中窥视一干人等,心想这凌云山常年风雪交加,一向人迹罕至,这些江湖中人来此有何目的呢?
不是程风爱管闲事,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没有弄清楚这伙人的目的之前贸然现身实在太过冒险。
他敛气凝神,默默运起家传绝学“寒脉诀”,源源不断的内力贯注于听力,开始在偷听那伙人的谈话。
只听那矮肥汉子道:“大哥,此地风雪甚剧,你真的确定那龙光神僧曾在此路过?”
那魁梧汉子原来是那人胞兄,乍听其弟所问,答道:“错不了,咱们落阳城的探子遍布兖州一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决计逃不过我们的耳目,消息绝对可靠。”
年轻妇人也接口道:“小阔,你大哥说得不错,此番你兄弟二人一同出马,又有神啸宗的封前辈相助,此行必然能够得偿所愿。”
年轻妇人说罢嫣然一笑,讨好似的看了看那姓封的汉子。
姓封的汉子抖了抖鼻翼,并未做声,但眼神中却有一丝迷乱。
矮肥汉子连声陪笑道:“对对对,嫂子说的是。”
年轻妇人的一言一行全被魁梧汉子看在眼里,貌似颇为不忿却又强忍着,冷哼一声便加快了脚步。
原来这说话的两男一女就是落阳城的人,大哥叫东方雄,小弟叫东方阔,妇人则是东方雄的妻子金巧妆。
至于那名封姓汉子则是他们请来的帮手,叫封百里,来自道门四宗之一的神啸宗。
程风虽不知江湖时事,但听他们的一番谈论也明白了大半。
他们一行乃是为了要找一个叫龙光神僧的人,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又何必请高手助阵?
神僧?
程风忽然想起那个邋遢老僧,此前他一直怀疑他是真人不露相,眼下这群人又说要找什么龙光神僧,莫非就是那个老僧?
就在程风心慌意乱之际,忽听一声怒喝,那个从未说过话的封百里拔出长刀指着程风藏身的那个雪丘,“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我滚出来!”
程风的心霎时凉了半截,极不情愿地从雪丘后走出来。
他看了看地上的兔血和饵食,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那四人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紧张的神经松了一松就又绷了起来,任谁发现冰天雪地里突然蹦出一个孩子都会起疑。
东方雄上前一把揪住程风,怒喝道:“小鬼,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是在偷听吗?你是否是天绝盟的奸细!”
程风瞪着东方雄,怒道:“你们才鬼鬼祟祟,我在这里抓兔子干你们什么事?”
此时,东方阔凑上前对东方雄低声道:“大哥,别听这小子胡言,这里天寒地冻却无端端冒出个孩子绝不简单!”
程风气急道:“胡说,你胡说,我从小就住在山上,你们才是不请自来,等我爹回来要你们好看!”
此时,金巧妆上前松开了东方雄抓着程风的手,嗔怒道:“东方雄,落阳城好歹也是称雄江湖的一方势力,你这样为难一个孩子就不觉丢脸吗?”
金巧妆看了看程风,笑着指了指东方雄,“小弟弟,没事吧,他是个粗人,你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你……”东方雄见自己的妻子如此不尊重自己,一时气结。
程风整了整衣衫,笑道:“嗯,没事,谢谢姐姐。”
“嗯,真可爱。”
金巧妆摸了摸程风的脑袋,她平日里听惯了别人叫她大夫人,此际乍闻一个孩子叫她姐姐心里倍感受用。
此时封百里出声道:“小鬼,你爹是谁?”
程风想了想,道:“我爹不过是略懂拳脚的山野村夫,就算说出来各位大侠也不会认识的。”
封百里冷笑道:“照你说,你爹既是一名山野村夫又如何能叫我们好看?”
程风心知这人武功高强,但听他辱及生父一时也不顾害怕,反讥道:“我说家父略懂拳脚不过是自谦而已,不像世上某些人有一点点本领就目中无人横行霸道,这样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程风话刚说完,只听金巧妆“啊”地一声娇呼,跟着两道劲风就呼啸而来。
只听“啪啪”两声,程风就被封百里两个响亮的耳光打飞了出去。
一旁的东方雄和东方阔眼中更是震惊,只因他俩虽站在封百里旁边却根本无法看清封百里是如何出手的。
程风捂着脸倒地不起,嘴角鲜血直流。
金巧妆见状上前将他扶起,掏出手帕替程风擦去嘴角上的血迹。
金巧妆俏脸一沉,瞪着封百里冷声道:“封前辈,你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未免太不自重身份。”
封百里一愣,威风全无,支吾道:“我是看这小子出言不逊,才想出手教训一下,我本以为他有点本事的,谁承想……”
东方雄冷哼道:“你倒是心疼他。”
金巧妆冷笑道:“是呀,全天下的男人我都会心疼,你吃醋吗?”
东方雄正要发作,东方阔见状立马上去打个圆场,“大哥,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快找龙光神僧的下落要紧。”
东方雄冲其弟怒斥道:“要你来教我做事吗?”
“是。”东方阔缩了回去。
东方雄又冲程风问道:“小鬼,你这两天可曾见到一个和尚?”
“没有。”程风想也没想。
东方雄和封百里闻言互望了一眼。
东方雄又道:“既如此,我们也不为难你,你走吧。”
“那我可就走了?”程风问道。
“走吧。”东方雄摆手道。
东方阔急忙上前道:“不是,大哥,咱什么都没问清楚,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东方雄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两人争吵间,程风趁机附到金巧妆耳畔说了什么,随后转身跑开。
封百里对金巧妆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金巧妆娇笑道:“他方才问我鲜花为什么会插在牛粪上。”
东方雄知道金巧妆在拐弯骂自己,厉声道:“放屁,他怎会知道你我是夫妻?”
封百里催促道:“不必多言,我们快跟上那个小鬼,肯定会有线索。”说罢沿着程风留下的脚印跟了上去。
东方雄路过金巧妆身侧,低吼道:“贱人,回头再跟你算账。”
东方阔瞥了眼金巧妆也赶忙跟了上去。
等三人走远后,金巧妆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四人随着程风留下的脚印一路走上半山腰。
封百里是神啸宗的一流高手,更是宗老欧阳烨的得意高足,东方雄与其弟东方阔亦是武林中排得上号的高手。
可就是这样三个人沿着程风留下的脚印奋起直追了几里地却依旧看不到程风的身影。
三人一言不发,心中却抱有同样的疑问,唯金巧妆一张粉脸神色如常。
就在四人追出三里地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之前,雪地上,一排歪歪斜斜地脚印一直通到洞中。
东方雄诧异道:“奇怪,这少年莫不是住在洞穴中?”
东方阔接道:“可地上也并未见到他离开的脚印。”
金巧妆讥笑道:“怎么了?我们的东方雄大侠,你可是未来的落阳城城主呀,怎么被一个孩子给唬住了?”
“你这贱妇!”东方雄受到自己妻子三番四次的嘲讽再也无法忍受,挥掌便要掌掴这个女人。
“啊!”金巧妆一声娇呼,窈窕身影瞬间闪至封百里身后。
封百里头脑一热,抬手抓住了东方雄那一掌,“少城主何必动怒,我等皆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真在此举步不前岂非笑话?”
他看了看前方的洞穴,又道:“我观这洞穴规模甚大,说不准内中别有洞天也未可知。”
东方雄与东方阔略加思索,也觉封百里所言在理,便动身往洞中走去。
金巧妆此时斜靠在封百里背后,娇笑道:“就是说嘛,还是封大哥有胆识,名门大派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比起一些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鼠辈强多了。”
东方雄回头一瞪金巧妆,目光中已露杀意。
金巧妆一惊,顺势放慢脚步走在了最后。
这洞穴正如封百里所预料的那般宽敞深邃,三人并肩而行也不觉拥挤,只是洞中道路多有曲折,四人在走了十数步后就不得不点亮火折子。
走在最后的金巧妆已偷偷将一个小瓶拔开塞子攥在手中。
就在四人走了三十多步后,在前方的一片漆黑中忽然闪现出数十只泛着绿光的眼睛,只听东方雄大叫一声“不好!”
就在东方雄大叫的同时,金巧妆将手中小瓶往前方一甩,洒出一片金色粉末后扭头便跑。
“是狼群!”封百里大叫道。
东方阔喊道:“啊!我的眼睛!”
“是金玉满堂!那个贱人!啊!”东方雄的叫声尤为惨烈。
金巧妆飞也似地逃出了洞穴,直到跑出几里地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姐姐,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金巧妆后方响起,她回头一望那人,不是程风又是谁?
金巧妆大喜道:“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我……”她脸上一红,后面的话却是不敢说下去了。
“我们快走吧,那些狼拖不住他们太久的。”程风没等金巧妆多说,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就是朝雪缘居狂奔。
金巧妆虽是女流,武功却也不赖,但一路随程风跑下来也渐感不支,可小她好几岁的程风却丝毫不见慢下来,这让她颇为不解。
好在没多久两人就已经到了雪缘居。
“老和尚,你在哪儿呢,外面有一群人要找你。”程风一进门就大声喊道。
可室内空无一人。
金巧妆来到院中待了一会,随后冲程风叫道:“小弟,你来看这里。”
程风跃至院中,“怎么了?”
“你看,这地上有字。”金巧妆往程风脚下一指。
只见程风脚下的一块青石地砖上,赫然用佛门金刚指力刻了一排小字:“多谢小友款待,贫僧去矣。”
程风叹道:“什么嘛,走都不说一声,太没义气了。”
转而又对金巧妆道:“看来你们要白忙一场了。”
金巧妆摇了摇头,道:“我无所谓,我本就不想来找什么龙光神僧,是东方雄硬要带我来的。”
程风恍然道:“哦,是了,那个东方雄就是你丈夫吧,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并不好。”
金巧妆冷笑,一双秋水美眸泛着杀意,“你不用客气,我跟东方雄完全就是仇人,毫无感情可言。”
程风一愣,又道:“那你怎会……”
金巧妆一瞥程风,忽又笑靥如花,道:“想听故事?”
本是兴致盎然的程风却忽而苦笑道:“我就是想恐怕也来不及了。”
金巧妆正疑惑间,院中突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哼,你说得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