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赫刺向罗念成的剑停在了半空,他心道:欲绝艳?她怎么会来此地?
孙赫素知他那义父董显与欲绝艳乃是至交,他且知董显退隐之后,就是被这欲绝艳收留。他义父离开卢龙堡之后,就栖身在这留香苑中。孙赫本想等大战之后再去看望董显,如今军务缠身,苦于没有时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这位从小疼爱他的义父了……
孙赫听闻来报,城外到了欲绝艳,这才道:“快快请进来!”
他反手收了手中长剑,狠狠道:“先把他押下去!”
众人将罗念成长剑下了,又把他五花大绑地困了起来,带到后殿去。
“将军,剩下的那些人……”
孙赫道:“先稳住他们,教弓弩手围住那间屋子,倘若他们敢轻举妄动,一律格杀勿论!这些人武功不低,多派人手前去埋伏,别让他们跑了。如今已救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又擒了罗念成,这一帮中原草莽成不了什么气候,我先去见欲绝艳。”
孙赫吩咐完这人,便差他去办此事,自己径直去见欲绝艳。
孙赫出得大帅府,来了城外亲自迎接欲绝艳。
孙赫奔来接过马儿,又见欲绝艳面容憔悴,显得十分疲累。“欲老板怎生远到此处,边关之地,兵戎凶险,欲老板不在汴攸城中,来此有何事。”孙赫一面说着,一面牵马往城内走。“快请进来说话……”
欲绝艳见一路上颇有士卒,她要说的这件事,恐怕暂不宜被军士们听到。她只点头回应孙赫,二人进了大帅府中。
到了帅府之中,只留孙赫与欲绝艳二人,欲绝艳这才放声悲哭,跪地说道:“孙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你可一定要为你的父亲报仇雪恨!你的二位父亲……他们……他们都……都已遭了朝廷毒手了!”
孙赫立时离座,来扶起地上的欲绝艳,当他听到欲绝艳口中所说,不禁也跪在地上,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欲老板,你说……你说什么……”
欲绝艳这才道:“孙将军,你那生父孙乾霸,早已被人害死了……此事乃是你义父董显发觉,他以一封书信回寄于我……我才知此事——你那义父为提醒与你,保你平安,独自上汴攸城去,却也遭北朝的人……杀害……”
欲绝艳泣不成声,继续道:“我差人前去助你义父,却在汴攸城外只寻得他尸首,那尸身……尸身……首级已被砍去……”
原来,董显自在孙乾霸故乡,见了那孙乾霸之墓,得知是禁军将孙乾霸埋于自家老宅。董显心痛不已,他后来想起,孙乾霸被李启明赐死,此时孙赫定不知晓。但不知李启明如此做意欲何为,但孙赫如今处境,定是危急万分。
董显不知孙赫身在何处,只以为他人在汴攸城中,故而单马赶赴汴攸城,欲图提醒孙赫此事,教他小心北朝之中的奸人害他。董显自觉孙乾霸被杀一事关系重大,倘若自己泄露此事,到了汴攸城之中,定将是九死一生。
他便为了将这件事的真相留在世上,故临行之前修书一封,送往留香苑欲绝艳处。好教世上还有人尚知此事,孙乾霸死讯,便有别人能再告知孙赫。
董显本欲先入汴攸城,再打探孙赫消息,将此事告知于他。可谁料他半路上遇见了那‘十金笼’中的几位,就白白地命丧他们手中。
但幸得欲绝艳收到了董显来信,得知了孙乾霸的死因。欲绝艳见书中写到董显要孤身赶赴汴攸城去,便觉大事不妙。她速差人前往援手,但去寻董显帮忙的人,最后只寻到了董显的尸身。董显首级已被那‘十金笼’割下,去献李启明了。
那几人带着董显尸身回报,欲绝艳才知董显已经丧命。
她悲痛不已,又不得不再思对策。
董显是为护他这义子孙赫而死,如今孙乾霸之死尚未被其所知,倘若不早点将此事告知孙赫,恐怕孙赫也将面临险境。
欲绝艳这才四下打探,最后得知孙赫已身在楼外关,正要备战抗击蛮兽之军。欲绝艳亲自骑马赶来楼外关,要面见孙赫,将此事悉告知与他。一为全董显遗愿,二为保此子性命。欲绝艳不顾险阻,才来了这楼外关。
孙赫闻言,其时已痛断肝肠。那告老还乡的父亲,和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义父,竟都已殒身!
欲绝艳将那董显所留亲笔之书交在孙赫手中,孙赫双手颤抖不止,将此信打开。
他观信上字迹,正是董显亲笔,又见信中所告,孙乾霸已为禁军所杀,有刀为证。李启明派人暗害了想要告老还乡的孙乾霸,其心歹毒,不可不防。
孙赫满面泪流,已读不下去。他此时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便是被李启明所害,想要将此事告知自己,独往汴攸城的义父,也是被这伙人所害!
欲绝艳这才掺了孙赫起身,二人对坐,欲绝艳道:“孙将军,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今你尚为北朝效力,但不知李启明如此对你孙家,他到底存了什么心,你该好好考虑,今后去留,也当速做决断,倘若你稍有不慎……便……便可能为奸人所害!”
孙赫又悲又气,肝胆俱痛。
他猛得想起一事,立时唤来左右,“来人!带罗念成到此!”
正有欲绝艳于此时一到,捎来了董显所留遗书。孙赫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被那北朝之中的人害死了,不单如此,为护自己周全,赶去汴攸城报信的义父董显,也已为人所害。
孙赫此时再也不能不听罗念成之言,他这才醒悟,罗念成说的,并不是为他欺骗于他,或是要掩盖什么罗家叛逆之行。直到欲绝艳送来此书,孙赫才真正冷静下来,愿听罗念成讲述此事的来龙去脉。
后有罗念成被带到孙赫、欲绝艳二人面前。孙赫恭敬行礼,好生询问,罗念成自将这一切告知孙赫。
孙赫这才知道,原来当年拦下十二道经金令的,便是李启明;原来暗害钟锦将军的,也是他;勾结曹沛、窦让等宦官乱政的,还是他。原来他李启明暗藏逐鹿弓,为冥魔子搜集五件宝器,欲图和魔世联手,拔除权魔剑封印,放出混元魔祖来……
孙赫此时也将这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自己父亲的死,似乎是早已注定的。当年李翀被困雄踞关,向汴攸城发出十二道金令。后来这十二道金令全部被劫,无有一道传回汴攸城,李翀返回汴攸城之后,未将此事怪在父亲身上,而差钟锦将军调查。后来这钟锦也被害死,李翀也死在了神止峰。李启明将当年之事再也不提,想要全部怪在父亲身上,教此事死无对证。
孙赫想通这一节,便知李启明权欲野心早就有了,他如今才显露出来,只不过是因为阴谋将成,大到再也藏不住了,才被众人发觉。此番若不是罗念成、欲绝艳到此,恐怕他孙赫也要被李启明玩弄于股掌之间。
孙赫想起这李启明派人暗杀钟锦,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义父,又逼死樊祖将军,这方通臂之死,定也与曹沛、李启明脱不开干系。他想到此处,愤恨至极。
北朝之将,竟一个一个死在了自己侍奉的君王手中,多少将臣死于九泉而不能瞑目!多少忠良被奸人所害而无法安息!
罗念成与孙赫将这一桩桩事情理得清楚,孙赫等人这才不对中原群雄抱有敌意。
孙赫再次向罗念成谢罪,念成只说他不知者无罪,眼下要紧之事,乃是地方蛮军之变,倘若不及早部署,蛮兽大军一到,恐无法与之抗衡。
孙赫自是赞成罗念成所说,这才将那罗毓姄、李瑾请出,又说端详。后随罗念成前去,拜见了中原武林的各位英雄好汉。
孙赫见过羌靡、唐归虎等,这些人早些年已经认识,算是故交,还有一些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各派弟子,罗念成皆一一为孙赫引荐。
孙赫命城中摆设酒宴,为群雄接风,也好为自己先前无礼的举动赔礼。
楼外关城中,便又聚了一股力量,以备抗击蛮兽之军。
层云滚动在灰暗的天际,一轮大月时隐时现。这黑云之下,借着暗暗的月光,可见一个缓缓行动的身影。
这影子正如同那一条巨蟒,盘卷着身子,拱起臃肿的身体向前行进。这身影时而静止,时而向前盘动。在银光之下,并不能看得清楚。但觉此物正在泥潭中行进。
它所到之处,似是带起泥潭之物,淋淋落下,它身子一起,这泥水便四溅飞旋出来。当它不动时,它身上便附着着一层瞬间变干的泥巴。它整个身子似乎都被这干泥巴包裹住了,凝固在半空之中,亦是一动不动。
但再过得片刻,这个身子又开始扎入泥潭之中,继续向前蠕动。它身上的干裂之泥纷纷掉落,分明又露出一只巨蟒的身子,翻腾在泥潭之中,往前行进。
不单有月下大蛇泥行,但见那光影交错之处,闪过一个个兽影。或快或慢,或小得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几不可见;或身材庞大,罩出黑影行于草木之上,地面雷动。
自南向北,这些异兽奔行而来,它们并非肆意奔走,而是又驭兽之人,赶它们到此。
群兽之后,亦有蛮兵黑压压扑来。他们口中吹着哨子,时隐时现,和那蛮兽的低吼响鸣之声交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蛮兽大军,已行进至距南陲之地不远处,正准备扑向北境而来。
夔问道:“前面是什么地界?我大军行进到何处了?”
他身边一蛮将道:“禀夔王,我军已到了南陲,再往前走,便要到北境雄踞关处了。”
夔道:“雄踞关已为我们占领,北贼小儿一直未敢来夺,命大军再向前行,进驻雄踞关城中,再行休息。”
那蛮将去往各处下令,夔在巨象背上自思:前番出兵,我与喀戎定下开河运粮之计。我将开挖河道之事交给了风泽王黑疾来做,他曾向我许诺,大军行至南陲之时,运河也能开挖完毕。如今我大军已至南陲,不知黑疾这运粮之河挖得怎么样了……、
当日喀戎荐一人担此大任,推的是山泽王叱咤。但本王以为叱咤并不是担此大任的最佳人选。故我命风泽王黑疾来担此大任,负责开挖运粮河道一事。若此番黑疾大功不成,岂不是本王之失。难道喀申谋看人当真如此之准,他知叱咤能完成此事,而黑疾却做不到么……此事倒教本王好生为难。我善做主张,改了开河人选,延误战机,这可如何是好……
夔正在思虑此事,忽闻士卒来报,有风泽王黑疾求见。
夔心中大喜,立即命风泽王黑疾来见。
黑疾拜下,这才道:“参见夔王。”
夔不等教他起身,立时问道:“风泽王,不知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你当自知曾立下军令状,今日大军已到南陲,若此运河不成,你要遭杀身之祸!”
风泽王黑疾拜道:“夔王放心,我已在此等候三日。才见大军赶来,这运粮之河,早在三日之前就已贯通了!如今与北贼一战,全不用担心粮草一事!兽军所需饵食——冉遗鱼,将源源不断地从我邱泽之地,沿此运河送来。此番作战,定杀得北贼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