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山谷休息两天,尔后在于文的建议下往西北迁移两百多里,找到一个隐秘的大溶洞继续休整疗伤,顺带分配战战利品。
队长周溪桥抛出谁战胜谁收获的分配原则,于文第一个强烈反对,一旦这种分配原则确定下来,以后每逢战斗必然各自为战,团队合作将荡然无存。
周溪桥的做法当然只是做做姿态,筑基期的葛时春、六个半炼气期十二级高手死在于文手下,战力、战功、战利品他都最大,谁敢觊觎他的战获?于文坚持己见,大家顺水推舟,再次确认了平均保底基础上议功议过的分配原则。
作为回报,大家一致坚持让于文优先挑几件,他选择了葛时春的飞剑和打伤自己的红色灵器,最受瞩目的符宝古剑没要,那东西能看不能用,白白担风险,蠢事才不干咧。
最终的分配还考虑到实战需要,譬如徐钢、赵防就优先分配到灵器护甲和护盾,两人原来的货确实太残次,严重拖累战斗力。
关于下一步计划,旅宁、浦始提议撤回东陌城暂时解散,防止富尊商行调集高手进行报复。周溪桥、木岁书、解九衢对此嗤之以鼻:现在的情况下头疼的该是富尊商行。
周、木为代表的主流意见是按照原计划去雾淞城,因为大家的武器和护甲,包括分配到的战利品,多少受损需要修补,丹药物资需要补充,而且从该城进入疏雪森林,在地理环境和妖兽的等级、数量几个方面都是由易到难,便于队伍循序渐进、逐步适应、进退自如。
于文激烈反对并提出第三种方案,走雾淞城以西七百里的冰风城,明的理由是防备富尊商行输红了眼狗急跳墙,毕竟已经被他们堵截过一次,说明行进线路被他们掌握。他的实际考虑是暗炎会因素,以暗炎会的神秘和强大,一旦进行报复绝对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
正副队长周溪桥和木岁书躲到一旁嘀咕半天后决定采纳于文的建议,走冰风城进疏雪森林去目的地可以节省一半路程,以前因为路途太艰难没采用,现在他们信心爆棚,不介意稍微冒点险。
冰风城在疏雪森林地势最高的冰原下,两座大雪山形成夹缝,常年往山下的这座城市劲吹冰冷刺骨的北风,城市由此得名。这座城市扼守着疏雪森林与落阳山脉支脉的要冲,是阻拦两个险地的妖兽南下内陆的坚强要塞。
每隔三十年,来自疏雪森林和落阳山脉支脉的低阶妖兽会爆发一次兽潮攻城,自太古时代起每逢兽潮来临阊国境内各种修仙势力都会派人帮助守城,战后分配收获。
因为这里面的巨大利益,出于势力均衡的需要,冰风城由凡人官府管辖,平常的日子里各大势力在冰风城有派驻点,还有数以千计的散修行走于这座城市,城里的修仙坊市规模不小,各种配套的设施相当齐全。
冰风城的规模比东陌城小得多,无数年与妖兽战斗的历史使得本地民风以及本地出身的散修风格十分彪悍,他们冰冷、沉默寡言、坚强、勇悍并且团结。
探险队到冰风城后没几天就接连出现状况。
先是分散活动时木岁书、浦始与当地人发生冲突,转眼遭到上百名当地凡人和修仙者围攻,事发在修仙坊市,值守的金丹期制裁官禁止双方使用仙法,木岁书见机得快带着满身的青红紫绿逃脱,倒霉的浦始被打得全身多处骨折。
没过几天乔静又病倒了,她在家中惨变中饱受折磨所留的暗伤一直没能根治,前次大战受伤后忙于照顾别人自己反而没有休息好,到冰风城后极度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内外夹攻之下终于病倒。
探险队不得不在冰风城暂时住下来。
这段难得的悠闲日子里,探险队成员间朝夕相处,倒也增进了互相间的熟悉程度,偶尔也能不受拘束地开开玩笑,对增进战斗默契有好处。
于文继续着每天神神在在的状态,同伴们发现他的日常行止有三大怪异特点,一是他从来不汲取灵石灵力打坐练功,二是他每天必定捧着一只紫色的形状怪异的石碗点点画画、念念叨叨,三是他每天发呆的过程中不时会拿笔在纸上画些怪异的线条并且将它们拼来凑去。
事实上他现在需要压制修为,不然在替劫仙器没着落的情况下渡劫铁定死路一条,为了早点凑齐材料他才参加本次探险,材料计划中最关键的两种据说在迷镜森林里很常见。
紫玉钵盂里镇压着的幽鹰,他在努力驯服它以便研究出碎影重聚的秘密。这只空中王者每天被他用咒语和法诀折磨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而始终不屈服。
他想过用血契收服它,查阅相关资料得知,当妖兽的意志力太强并且收服者没有高出它至少一个境界期的修为时,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低,因此造成妖兽死亡的概率非常高,就算侥幸成功,成为灵宠的妖兽也将永久地丧失掉某一项天赋神通,风险实在太大。
它是成年体幽鹰,幽鹰这个品种的种性平凡,意味着它未来的上升空间十分有限,于文并不愿意收一只铁定无望晋级化形期的妖兽做灵宠。
至此于文只能继续用昆庐门的方法收伏幽鹰,而且要快,不能总被它占着紫玉钵盂,上次大战要是有紫玉钵盂的保护他未必会受伤。
每天发呆出神其实是他在研究绿芜山中那些妖兽消失后留下的二十一个立体图案。
那晚之后,他有空就会研究它们,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有头绪,经过反复而耐心的拆解、排列和对比,发现不少的局部微图案相同或相近,进一步发现各微图案的排列组合有规律可循,由此推论它们是依据某些规则构建起来的东西。
然后在一次分类整理微图案时,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太古时代某个文字的罕见的变体字。他这些年下苦功学习过太古时代文字,太古时代的文字总共二十七种字体,他学习的主要是通行字体,有一次偶然兴致所至将一个生僻字的所有变体字体全部找出来,他认出来的恰好就是这个字。
当年训诂这个字,知道它在太古时代经常见诸符咒里,起到功能过渡和稳固结构的作用,他现在见到的此字的变体形态一般应用在大型阵符中。所以于文百分百确定那些立体图案是某种极为复杂、极为强大的符文阵。
他经常暗中在至灵心戒的书库里查资料,这是个细致活,从复杂的立体图案里拆分出功能完整的小图案,分辨哪些是图案,哪些是文字,是文字的有哪些含义。基础工作是纯粹水磨工夫,纯粹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任何取巧办法,更没有任何经验、典籍可以借鉴。
乔静病倒后,于文请了名仆妇护理,煎药、喂药的事亲自动手,其余的时间坐在病房一头发呆。乔静最初几天持续昏迷,苏醒后遵医嘱卧床静养,于文不说话,她更不开口,这情形让经常来嘘寒问暖的解九衢很不理解。
直到二月初即将开春。
入夜后,于文留下看护,忽然开口说:“前天开始看护你的吴嫂就不太自然,昨天胡仙医师复诊,说你必须继续卧床静养半个月方能稳固旧疾不至轻易复发,她听得很用心,用心得过了头。”
“她做了眼线?”乔静坐起来压低声音问,“是不是有别的异常情况?”
“同一天开始,每天有几道神识窥探屋里,旅宁说他这两天到驻军军营找神箭手学箭术的来回路上,有两次感觉到有人跟踪。”
“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是他们吗?”
“我们在冰风城停留太久。”
“会不会他们认出我,会不会再派个象卢那般的人来?”
“我估计不是,从他们的反应速度看多半跟葛时春有关。况且如果是卢那种境界的高手,直接进来抓人就是,他们也是在等待。”
“你有什么计划?”
“不能被他们完成布置堵住,明天一早我就叫大家出发,进了疏雪森林应当有机会摆脱他们。”
“嗯,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不会拖后腿。”
“我今晚就要治好你的伤。”于文搬椅子到床边坐好,“伸手。”
乔静听话地伸手由他号脉,感觉到一暖一凉两道的气息经由他的手指入脉门,尔后游走全身经脉。
过了半晌,于文收回手指:“你病后我一直暗中用神识探查你,刚才号脉更加验证了我的判断。我师门所传医术认为,人体是以经络为纽、阴阳五行合一的完美系统,经络不通则阴阳五行不调,对应生病或受伤,治疗之道万法归一,就是疏通经络。我要给你施针,可能会有些难受,你要忍住。”
“是,我不怕。”
“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于文拿出布包展开,里面密密麻麻的数百口粗细长短不一的金质小针,细的比蛛丝更细,粗的犹如发簪。
“这是什么?”乔静忍不住好奇地问。
“师门所传金针术。”于文不愿多解释,命令道,“你把衣裳褪些。”
乔静脸一红,默默地不打折扣的照办。
当她褪得只剩最后的一层时,于文道:“好了,隔着不太厚的衣服也可施针。”
“是不是不着衣物效果更好?”
“嗯,的确。金针术我只学习过,实践很少,怕认穴不准影响效果。”
乔静惨然笑了:“其实……我身上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说罢毅然决然地将最后的衣物褪尽。
于文的眉头随即拧到一起。
她衣服下的身体可用触目惊心四个字形容,没有完整的肌肤,全部是被烙铁烙伤、被刀削皮肉、被毒药腐蚀、被虫蚁啃噬过的累累伤痕,胸前两团柔软左边的从顶端往下被剜掉大半,右边干脆整个被剜得可见胸骨,身体前后上下都象被铁刷子反复刷过般惨不忍睹。
“我被那帮畜生折磨了半个月,还有后来的卢魔鬼。”她说话时太过平静。
“如果真如别人所说的有秘密……唉,希望对得起这些伤吧。”于文停了一下说道,“我师父留给我一些丹药,断续丹能使心、脑以外的肢体、血肉身再生,再配合回春丹治疗……以后有时间给你试试。”
乔静的眼睛骤然亮起来,这是于文头一次从她眼里看到生气。
“好了,躺下,施针的时候应当有酸、麻、肿、胀的感觉,如果刺痛就是刺穴不准,你要告诉我。”于文仔细交待。
施针不是轻松活,不同的穴道在不同的伤病情况下要用到不同的针型和不同的刺穴手法,将长长的、柔软如发丝的金针刺进穴道不光需要手劲,更需要运用昆庐门真气。
他满头大汗忙下来,乔静全身密密麻麻插满三百多口针,看上去有些碜人。接下来他取葫芦在一大一小两只碗里倒满水,取三枚不同的丹药放到小碗里,一边化开一边催动法诀激活水里的灵气,然后给她喂服下去。
对大碗则投下六枚不同丹药同样化开,催动法诀一指一点一声“叱”字,碗里腾的一下蹿起美丽的蓝色火焰,随后运诀如飞,将整碗着火的药水分派到每一根针的顶端。
“接下来很关键,你一定要忍住不能动。”于文再次切切叮嘱。
乔静身上隔着层密密的金针升腾起蓝火。于文不断地催动法诀,双手象弹奏琵琶一般控制着金针,不断地调整火焰大小,房间里的灵气不断增加,屋外乃至院里的灵气稳定而大量涌进来。
病房的动静引起同院伙伴的注意,全都跑过来查看情况,被于文在屋里大声阻止。
寅时初,房门打开,于文全身汗透、气色委顿的走出来扶着门槛对众人说道:“大家马上收拾一下,巳时出城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