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萧阮莫名有些紧张,看起来,周卫旻好像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陛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阮姐姐,”周卫旻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云珛的事情。我发现,云珛他在故意惹我生气。”

萧阮怔住了,好半天才问:“怎么可能?”

“真的。”周卫旻正色道,“那次你在,我就不说了,半个月前,他在我临睡前点了龙涎香,可我早就告诉过内侍,我讨厌这香味,他却偏偏和我争辩,龙涎香向来就是天子专属,这也是父王最喜欢的熏香,我身为父皇的儿子,不能如此忤逆不孝。我一恼火,就让他闭门思过了五日。”

萧阮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云珛就为了龙涎香和周卫旻吵了一架?这的确不像是云珛的脾气。

“五日前,他在御前伺候,”周卫旻的神色古怪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说起了后宫空虚的事情,他劝我尽快立后纳妃,最不济也得赶紧选秀充盈后宫。”

萧阮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实话,这话现在连她都不敢和周卫旻提。

周卫旻从前是皇子的时候,据说启元帝就要替他挑选皇子妃,周卫旻不肯,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步启元帝的后尘,若是有护不住妻儿的可能,绝不会娶妻生子,也绝不会三妻四妾,让自己的孩子遭受一遍他曾经受过的苦。

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以至于朝臣都以为三皇子再次失了圣心,难以翻身。

现在云珛居然敢在还没痊愈的周卫旻面前提这件事情,不可谓不大胆。而且,周卫旻的后宫如何,自然有宗室和朝臣操心,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大内总管啊。

“那陛下如何处罚他的?”

周卫旻的脸色有点难看:“朕自然是大发雷霆,重重地处罚了了他。”

“处罚了什么?”萧阮的心提了起来。

“罚他闭门思过十日。”周卫旻恼火地道。

“又是闭门思过?”萧阮愕然。

“那还能罚什么?”周卫旻反问,“今天是第六日了,朕思来想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琢磨,就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阮姐姐,你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这要是故意的,他到底有何图谋?”

萧阮也想不明白了。

但无论如何,她都明白一件事情,云珛是不可能害周卫旻的,要不然,前世他也不会因为周卫旻而惨死。

“陛下,我们这样瞎猜也不是办法,”她有些头疼,“不如这样,我找云公公谈谈,看看能不能探出点什么口风来,你看如何?”

周卫旻的眉头深锁,好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好,不过,你可不用对他太客气,他要是再这样,这大内总管的位置也不用呆了,直接给朕去内侍局养老算了。”

萧阮心里暗自好笑。

和从前一样,周卫旻还是那副嘴硬心软的模样。

要是他真能对云珛下得了狠心,云珛这么几次三番地触怒他,怎么可能一直就是个“闭门思过”的处罚?看来,刚才她为云珛担心,是杞人忧天。

周卫旻唤了人进来,吩咐郑铭去叫云珛出来,随后便让人上了点心,和萧阮聊起天来。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郑铭迟迟未至,周卫旻恼了,又叫了一名内侍过去催促。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郑铭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神色惶恐、脸色惨白:“陛陛陛下!云公公他……他他……”

“他怎么了!”周卫旻霍地站了起来。

“他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o(* ̄︶ ̄*)o三殿下也需要虐一虐~

今天大肥章,快来表扬一下醋哥!

第115章

曾经深得启元帝信任、掌控内宫事务、权势滔天的大内总管云珛,住的只不过是一个小院,院子里两间房,东边的是云珛住的卧房。

卧房中,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被子也是叠好的模样,书架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书桌上还有摊开的宣纸,一支狼毫放在旁边,就好像主人马上要回来似的。

周卫旻抢步进了房间,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这一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人呢?伺候云珛的人呢?御膳房里送饭的人呢?都是眼瞎的吗?人不见了都不知道?”

郑铭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伺候云公公的只有一个小太监,前几日被云公公调去了尚乘局帮忙,御膳房的人说了,就头一天送了饭菜进来,然后……然后云公公说……”

“说什么?”周卫旻的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说他被陛下责罚,要认真思过,不配享用这些饭菜,让他们送点馒头之类的放在门口就好。”郑铭颤抖着道,“御膳房一听……就怠慢了……送了两天干粮……后来就忘了没来……”

“这帮趋炎附势的狗奴才!”周卫旻伸手一撸,把桌上的茶盅、笔架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哐啷啷”的巨响,伺候的内侍们跪倒了一大片。

萧阮心焦不已:“陛下,会不会有人把云公公掳走了?宫中门禁森严,会不会云公公还滞留在宫中?还是赶快找人要紧。”

“不,不可能……”周卫旻喃喃地道,“他早就预谋好了的……”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说话,可等他仔细去听,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中有零碎的片段闪过,有笑意盈盈朝他伸出手来的云珛,也有眉眼惊愕、醉意朦胧的自己……

脑中一阵剧痛袭来,他踉跄了两步,身子往前一扑,一头栽倒在地。

云珛消失得很彻底。

负责守卫的羽林卫中郎将秦城把整个皇宫都翻了个遍,就连圈禁废太子的府邸也去搜了,都没有找到云珛的人影,也没有查找出云珛消失的蛛丝马迹。

从守卫森严的皇宫,悄无声息地把人截走,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加上事发前云珛言行的异样,几乎可以断定,云珛是自己逃出宫外,为了这次出逃,他谋划了很久。

周卫旻醒来之后,把人全都轰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南书房中关了整整一天,萧钊、蔺北行、平王闻讯赶来相劝,却无果而返,最后还是不得不请萧阮出马,把周卫旻劝了出来。

经此一事,周卫旻猛地好像清醒了很多,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后宫,言谈举止都日趋缜密稳妥,整个后宫也被他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清扫整治了一番。萧钊对此很是欣慰,私底下和萧阮说起,觉得周卫旻的病应当已经好了十之**,有了从前和周卫熹对峙、夺嫡时的谋略和风采。

唯一的异样,便是从此无人可以在他面前提及云珛二字。

所有和云珛有关的东西都被整理了出来,封存在了他住的小院里,那个小院更是成了禁区,无人可以出入。伺候在他身边的有两个姓云的内侍,一个被远远地调往了尚药局,另一个则被改了姓。

有一次在南书房,周卫旻和三位辅政大臣一起商讨军务,天气炎热,几名内侍抬进了冰块降暑,放在了周卫旻身旁,郑铭瞧见了训斥了他们一顿,脱口而出了一句,“云公公没告诉你们吗?陛下受不得寒?”

周卫旻顿时变了脸色,把郑铭和几名内侍通通拖了下去,内侍吃了十个板子,郑铭挨了五下,一个个都躺在床上两天没能起身。

自此“云珛”和“云公公”都成了禁词。

皇宫中凭空丢了一个人,还是位高权重的大内总管,又是辅佐新帝登基的有功之臣,虽然宫中下了严令三缄其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有一些流言悄无声息地流传了开来。

有的说,云珛是功高震主,藐视新帝,被周卫旻杀了,尸骨无存。

有的说,新帝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从前云珛在启元帝面前得罪过他,登基之后便算了总账,把云珛彻底从世上抹除。

还有的说,云珛看出了新帝没有容人的雅量,为了避免兔死狐烹的下场,跑了。

……

“祖母,你说,这是不是有人在暗中策划?”萧阮和周荇宜坐在前厅中,仔细推敲了几遍这些不明出处的市井流言,越品越觉得遍体生寒。

周荇宜的眉头深锁,轻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外面传来了孩子们的嬉戏声。

萧亦鸣和萧茹带着已经快一岁的侄子在草坪上玩耍,萧珏的女儿已经两岁了,趁着萧珏不备,偷偷摘了一朵金黄的菊花,一边扯着上面的花瓣,一边得意地拿起来向弟弟妹妹炫耀,引来了萧珏的一阵轻呼:“天哪,这是太婆婆最喜欢的品种,快住手!”

还被奶娘抱在手中的小团儿兴奋不已,半边身子朝前倾着,朝着那朵菊花挥舞着小手,一双小脚丫还不停地乱蹬着,奶娘差点要抱不住他了,叫了一声,“哎呦我的小祖宗!可别摔了!”

萧珏的女儿“蹬蹬”地跑了过来,把那朵被她□□了一半的菊花放在了小团儿的手上,慷慨地道:“弟弟,送给你。”

小团儿开心得一把揪了过来,花瓣洒了一地,菊花快要秃了。

多温馨和睦的场景。

可惜,这样的场景,若是放在皇家,那便是难以肉眼瞧不见的争斗厮杀。

启元帝三个儿子,到了最后,一死一囚,另一个差点也丢了性命。

难道,周卫熹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居然还不死心,想要再掀出什么惊涛骇浪来吗?

“以他的所作所为,就是百死也难辞其咎,先帝顾念着父子之情,留了他的性命,难道他还不知悔改吗?”周荇宜心里难过,轻叹了一声。

萧阮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听说他在里面写了很多悔过的信,托人带出来去先帝陵寝烧了,有几位大人看了之后都感动得涕泪交加,说是他已经真心悔过了,盼着陛下能顾念兄弟之情,法外开恩。”

周荇宜苦笑了一声:“我这里也送过来了两封。虽然我知道他的脾性,但看着那些话,心里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总盼着他能真的像信中所写一样,真心悔过了。”

周卫熹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曾天真可爱、乖巧听话,也会像院子里的这些孩童一样,拉着她的手亲昵地叫上一声“姑婆”。

这些年来,皇家的利欲熏心、旁人的撺掇挑拨,最终把白纸一样的孩童,薰染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祖母,别难过了,”萧阮安慰道,“现在陛下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朝政军务也开始崭露头角,他再蹦跶也翻不了天了。先帝在天之灵,必定会欣慰无比。”

周荇宜点了点头:“这些流言都不可轻待,你什么时候得空,和北行一起去和你祖父商量一下,若是真的查出和废太子有关,决不能轻饶,以免乱了朝廷的根基。”

两人正说着,外面孩童的嬉戏声一下子轻了下来。

萧阮心里纳闷,抬眼一看,只见蔺北行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扫了孩子们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小团儿的手上,皱着眉头问:“怎么把好好的花扯成这样?”

小团儿虽然听不懂,但显然明白父王不太高兴,扁了扁嘴,一头扎进了奶娘的怀里,开始见了蔺北行的例行一哭。

萧珏的女儿眼眶里顿时也含满了泪水,一脸的害怕,却还是抽抽搭搭地承认了错误:“是珍儿先撕的花,不怪弟弟……”

一见姐姐弟弟哭了,萧亦珩的儿子也凑起了热闹,“哇哇”大哭了起来:“怕……饭蛋……”

外面一阵鸡飞狗跳,萧阮慌忙跑了出去,把蔺北行拉到一边假意打了两下,赶紧一个个地去哄孩子了。

蔺北行站在一旁,神情颇有几分悻然。

他不就是这么问了一句,这一个个的怎么就把他当成了凶神恶煞?

好不容易把孩子们都哄好了,萧钊、萧翊等家里的男丁都回来了,一家人老老小小四世同堂,十多个人欢聚一堂。

蔺北行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很不甘心地悄声问:“我看起来就这么凶吗?”

萧阮忍着笑:“只怕是的,日后你要多笑一笑才行,我家小团儿也就算了,珍儿可是个女娃,要哄着才行。”

蔺北行思忖了片刻,觉得有点道理。

日后要是生一个像萧阮一样的女儿,他可万万舍不得这样把人吓哭了,还是得多练练才行。

正好,珍儿就坐在他的对面,嘴里吮着一块鸡肉吃得正香。

蔺北行盯着珍儿看了片刻,抬手夹了一个鸡腿,长臂一伸,把鸡腿递到了珍儿的面前,嘴角弯起,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和善的笑容:“喏,多吃点。”

珍儿看着这僵硬的笑容,眼里迅速地又包起了一层眼泪,连连摇头。

蔺北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还是忍了忍,继续和善地笑着:“拿着,这个好吃。”

珍儿“哇”的一声哭了,把脸埋进了萧珏的胸口。

桌旁坐着的人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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