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龟妖性子甚是刚强,他帮助众人进入‘鬼夜罗刹’不假,可真说他有反叛之意这的确冤枉了他,毕竟在小次郎的威胁下龟妖仍能矢志不渝,可见其对‘鬼夜罗刹’实是忠心耿耿。
只不过,他从决定帮助众人偷偷潜入‘鬼夜罗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与反叛无异,这等行径他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
孙胜想的明明白白,这些都是他们‘鬼夜罗刹’自家之事,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指指点点。
不过小次郎倒是想跟姑获鸟胡搅蛮缠一番,走上前来。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我以性命相要挟并且我向他保证不做任何有害于‘鬼夜罗刹’的事,他这才带我们走的,要说反叛之心他可真的没有。”
姑获鸟听后俏脸一凝,冷冷道:“要挟?你以他性命相要挟?!”
孙胜听后猛翻白眼,心想:“小哥哥这人脑子时灵时不灵的,怎么净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他不说还不打紧这么一说反而将我等置于不利的地位,看来我得想个法子摆脱困局……”
他心中想好说辞,双手一拱刚要开口,却见姑获鸟先他一步抬手示意止住了他言语。
她冷冷的向龟妖问道:“他们所说可属实情?”
龟妖此刻害怕以极、心悔以极,若是再来一遍他宁愿身死也不想做出这等事来,双眸合上忽又睁开,面上露出坚毅的神情。
“确实如此,姑获鸟大人,我心知犯了罪责不可饶恕,不论有何责罚我都一力承担!”
姑获鸟点了点头,随即向小次郎等人说道:“这事我先不予追究,远来是客你们既然要入‘鬼夜罗刹’的妖市便不必再如此偷偷摸摸。众位稍等,我去去便来。”
说罢又化成鸟儿飞走了。
“这就完了?”小次郎问道。
孙胜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
玲子道:“妖怪虽有灵智还但心底还是淳朴的很,不会诓骗咱们的,况且以她的实力若真想对我们出手咱们也挡不了不是?”
结衣想了想也附和道:“的确,她没理由这般做,咱们之中确实没有什么可令她忌惮的。”
他们正说着便见笕十藏换了一身装扮,这身忍者的夜行衣恰与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察觉。
小次郎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去看看虚实,免得咱们束手!”说罢运起内力,猛力拔足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小次郎被弄得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笕十藏脑袋里究竟装着些什么东西。
还是孙胜了解他,笑了一笑。
“他刚刚‘太极劲’突破瓶颈,此刻估计是迫不及待的试炼自己轻功吧。让他去探探路也好,毕竟飞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小子无论何时何地都想展现一下自己,也罢有他去吧,不过我还在意一件事。”
孙胜问道:“你是说谁帮咱们杀了那些龟妖?”
“对,刚刚那个女妖也没问咱们,我怕她有什么后手……”
孙胜用手托着下巴,两眼微眯思索着……
笕十藏一边想着方才运用‘太极劲’的方法一边用身体感触这等玄妙境界,不一会双腿如飞轻点枯草射去。
他‘足踩枯枝’的功夫本就十分轻灵,此刻展开步伐大步而奔,速度何止提升了一倍!
姑获鸟飞行甚快,但笕十藏此刻已有如神行,在后面悄悄跟着一时也部落下风。
姑获鸟目力极佳,按理说应当发现笕十藏才是。
可笕十藏身为‘真田十勇士’之一,加之甲贺流忍术又十分善于隐藏,更由于他足奔之时几乎足不点地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这才没被发现。
他全力奔行,速度越提越快,提到最后甚至跟小次郎的速度不相上下。
奇怪的是不论他以和等速度奔行,与姑获鸟相隔的距离却始终没变。
奔了一会儿,姑获鸟忽而振翅高飞,翅膀每振一下她便尖啸一声,几个闪身便已高飞如云不见踪影。
“这可怎么办?看不见她还怎么跟踪?”
笕十藏正想原路返回,忽而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顺着哭声摸去竟吓了一跳。
只见二十来个大头而又丑陋的女人正暗自啜泣,身后拉着一辆漆黑的不知是何材质的大车,大车旁各立着一个宽背圆腰的老虎警妖怪惕的望着四周。
笕十藏知道这二十来个虎妖不是善茬,孤军深入极其不智,故而运功极致蹑足而行,缓缓退了出去。
只是他刚刚退了两步便觉身后仿佛又一道目光正看着自己,这个感觉他多少年未有,大体只有在自己年幼想象鬼怪之时才有这般感觉。
这个感觉十分强烈,强烈到他忍不住自己好奇,他轻轻转过头去却被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姑获鸟正悄立身后,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她说道:“客人何故如此?这些只是我‘鬼夜罗刹’的胧车罢了,当然我们妖怪自比不了人类钟灵毓秀,天生长得丑了些,烦请客人勿怪。”
“她居然不恼?难道她一直知道我在跟她?”笕十藏心道。
不过对方既然如此大方,料想也不会有什么恶意,笕十藏厚着脸皮道:“我怕阁下路途之中遇到危险,特在暗中保护阁下,阁下不会介意吧……”
这话说的十分假,估计连一个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可姑获鸟偏偏信了,她依旧面露微笑道:“自然不会。”
她拉着笕十藏的手走到了一辆胧车前,指了指拉扯的女子。
“这就是我们‘鬼夜罗刹’专门拉车的半妖,此半妖有风乘风、无风乘云,出远门是正可省去脚力。”
那半妖长得太像女子,面上一脸愁怨冲着笕十藏又哭又笑,惊的笕十藏心里发毛。
他好歹是见惯了阵仗的人,心里怕极却还是勉强说道:“这个……确实不错。”
姑获鸟两眉一弯,又指着旁边的虎妖道:“你别看他壮硕的很,实际上就跟一只大猫差不多,你瞧?左手、右手、蹲下、起立!”
虎妖依言而做,当真伸出左手、右手、蹲下、起立。任谁看到这么威猛的老虎却跟一只花猫一般听话都会觉得有趣。
笕十藏问道:“我可以试试吗?”
“自然可以,这些虎妖聪明的很。”
“太好了!趴下!”
笕十藏一声令下虎妖眸子里射出凶光,同时姑获鸟轻轻看了虎妖一眼,那虎妖的眸子才由凶转慈,依照言语趴了下来。
这个转变间不可查,笕十藏并非心细如发之人,对这一瞬之间的变化毫无察觉,拍起手来笑道:“果然听话得很。”
姑获鸟背着双手绕到笕十藏面前摆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是啊,他们也就生的凶了点,你猜猜他们是做什么的?”
“这个……”笕十藏搔了搔头,他对妖物之事知之甚少,根本猜不出来。
姑获鸟拔出一根羽毛握着根部交到了虎妖的手里随后又指挥着令他到了胧车的车辕上坐着,那虎妖用羽毛在半妖后背轻轻一划,胧车顿时架着云雾飞了起来。
“他是车夫?”笕十藏问道。
“不错,我的羽毛就是你们赶车用的鞭子。”
姑获鸟说的轻巧,她的羽毛自带细小风刃,此刻半妖身后已被划出一道深入寸许的伤口正流着鲜血。
姑获鸟引着笕十藏入到另一辆胧车内说道:“客人请坐,咱们现在就去接你的朋友,带你们去‘鬼夜罗刹’。”
别说她邀请笕十藏坐胧车,看到这么有趣的东西就算她什么都不说笕十藏也要缠着姑获鸟让他坐坐。
车里十分宽敞,笕十藏一人在里面四仰八叉的躺着还嫌富裕。
“看来这次我运气不错啊。”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笕十藏刚打个瞌睡就觉车里一阵颠簸,随着一阵剧颤胧车听了下来,正停在小次郎等人的面前。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跳下了车十分兴奋的像小次郎等人说道:“‘鬼夜罗刹’的这些人真是不错,为了接我们带来这个叫‘胧车’的东西,可有趣了。”
姑获鸟跟着笕十藏走到众人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这是我们‘鬼夜罗刹’守边将士所用的胧车,此去妖市路程甚远,用此车正可省去众人脚力。”
看到笕十藏那兴奋的模样再加上姑获鸟一直恭敬有礼,小次郎疑心去了大半。
不过孙胜面色反而越来越沉,尤其看向那坐在车辕上的虎妖时更漏出了敌意。
“小哥哥,咱们可得小心着些,这些妖物颇有实力,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他怕姑获鸟听到将声音压的极低。
小次郎道:“没什么事吧,他们没理由要坑害我们,再说真要动手也不必非等现在。”
“未必,刚刚出手助我们除掉众多龟妖的人尚是个谜,这人看来是友非敌,可能他们是在忌惮这人。”
小次郎听孙胜这么一说也反过味来,心中开始七上八下不住犯嘀咕。他问道:“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不过咱们先得护好结衣和秦瑶!”
姑获鸟一直在他们身旁面带微笑的候着,就像是一个随侍之人,待他们窃窃私语之后姑获鸟微微行了一礼。
“诸位请上车,‘鬼夜罗刹’极少有人类拜访,众位原来是客,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打扰了。”小次郎还了一礼携着秦瑶上了胧车。
姑获鸟脸色微变,她已知道这人起了疑心,当下仍是恭恭敬敬的候着。
孙胜扯着结衣说道:“大姐,咱俩做一辆车吧。”
经过多少事,结衣早已知晓孙胜心思深沉异于常人,当下也不多问依言随他上了车。
笕十藏兴奋过度,左右看看胧车竟不觉得拉扯的半妖有何等恐怖之意,他甚至好奇起来为什么这些拉车的半妖面貌有何差异。
安倍玲子对鬼神之事甚是精通,但凭她所学依旧看不出胧车的来历。
她看向拉车半妖的眼睛,木讷、麻木、情感丧失,这些诸多词汇涌入脑中,不知不觉间竟流下了眼泪。
她长长叹了口气,走到笕十藏身前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了些什么。
“你别太宽心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咱们随时防备着!”
笕十藏先是一愣,回过头来问道:“当真?”
安倍玲子轻轻点了点头,拉着笕十藏走进了一辆胧车。
“呵,这群人倒是机敏的很,不过上了胧车可就由不得你们了。”姑获鸟心里嘀咕着,她眼神里不经意漏出狠戾之意,一瞬间迸发出了杀意。
这股杀意强大而凛冽,孙胜和小次郎同时感应到顿生一惊,只是他们再下车已经来不及了,胧车颠簸一阵飞似的越到云端之上。
姑获鸟望着他们消失的身形爆发出一阵狂笑。
“世人都说妖物善力不善智,这些人自诩聪明及时能想过妖怪也聪明的很。就算你们毫无恶意,单凭食我族血肉这一条便可将你们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她说着说着面上神情越变越狠,简直与地狱里的恶魔没什么两样。
龟妖自知命运静静的趴在地上伸直了脖子。
姑获鸟看都没看他一眼,轻一挥手一道风刃斩出。
风刃无声无息,却偏偏斩在龟妖的龟壳之上,那龟壳经风刃一绞顿时七零八落,内脏流了出来,不过他还未死,挣扎着向前爬着。
“‘鬼夜罗刹’从无叛徒!你今日有此报应实属应该!”
那龟妖听得姑获鸟所言眼里留下了热泪,喉咙“咳咳”两声喷出几大口鲜血,两腿一伸就地晕了。
“死在此处怕脏了我‘鬼夜罗刹’的圣地!”姑获鸟愤恨道。
她想了一想,施展变化化作一只飞鸟,带着这龟妖首领冲着云端射了出去。
小次郎心下惴惴,那股杀意知道此刻仍让他心有余悸,两腿有意无意的颤抖了起来。
秦瑶受他情绪所染也害怕了起来,将手放在胸口不住的安慰自己。
那股杀意一瞬即止,小次郎一直留心着姑获鸟的动向,等了良久也没见她动手。
此刻夜已深了,连日来的疲惫终让小次郎抵受不住,没过一会双眼一合沉沉睡去。
秦瑶也逐渐放松了下来,轻轻靠在小次郎的身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小次郎忽觉身下摇摇晃晃,睁眼一瞧向外一探大惊失色。
胧车飞的极高已高过云层,下方雷云密布,道道电蛇在云中游走不住的击打在胧车之上。
赶车的虎妖早已不见踪影,甚至连其它的几辆胧车也消失在滚滚雷云之中。
小次郎运足内力放声大喊,“孙胜、笕十藏,你们在吗?”
他的武功本就不俗,虽因‘鬼发妻’失了五成内力却有在安倍家经过多方锤炼,此刻一声喊出竟盖过了滚滚雷鸣。
只是远处不断传来‘你们在吗,你们在吗……’的回音,小次郎这才意识到自己落了单。
他震惊之余回头一望,但见秦瑶依旧安安稳稳的酣睡在胧车之内,这才稍稍安了下心。
他伸手将秦瑶推醒说道:“出大事了!”
秦瑶疲累已极,双手揉搓了一下眼睛转过身去嘟囔了一句.
“公子~我再睡会,有你在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小次郎大声道:“结衣他们不见了!快醒醒!”
秦瑶这才惊了起来问道:“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你看!”
小次郎拉着秦瑶小心翼翼的向车外走去,秦瑶看到这番景象顿时愣住了,吓的连叫都叫不出声,她紧紧搂住小次郎,眼前一阵目眩。
“公……公子,咱们……咱们还是回车里吧,我害怕。”
小次郎道:“你都看到了,咱们被那只鸟给耍了。”
秦瑶性子素来坚韧,越是紧急关头她反而越是沉稳,她自己怯生生的掀开了门帘自己观察,只见那拉扯的半妖后背满是深入皮肉寸许的血痕,血液从血痕之中流出染了半面衣服。
拉车的半妖不住啼哭,伴着轰鸣的雷声格外渗人。
秦瑶壮着胆子,自身上扯下一块衣襟又在上面撒了些随身带着的止血药,颤巍巍的扶着车门走了出去。
小次郎见她动作立时欺身上前,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这个拉车的半妖受伤了,我瞧她可怜给她包扎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换做以往秦瑶绝不会违拗小次郎的意思,自安倍家之后她已经意识到小次郎并非对自己有意,往日种种不过是她自己瞎想罢了。
也许是把自己当做姐姐,也许是把自己当做最亲密的异性朋友,甚至带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不过,不论是哪种样子都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小次郎对感情懵懵懂懂给予她的幻想。
她不想再为那种幻想而委屈自己,看着小次郎的双眼忽然变得异常坚定。
“她受伤了,不论她是何物都需有人关心有人爱护。”
说罢又颤巍巍的扶着车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