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无心中大悔,“都怪我!全都怪我!都是因为我的粗心才令这犬妖身死,都是因为我的大意才会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失去了母亲。”
他颤抖的手悄悄捂住了小犬妖的眼睛,生怕他看到自己母亲死去的一幕。
然而,这一切终究瞒不住那小犬妖,从他浑身止不住的抽动首无明白他已然知道自己的母亲惨死在人面树的手上。
小犬妖道:“首无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我母亲已经……已经……”
说着说着,他的泪水再也隐忍不住。
首无一边带着他逃命一边柔声道:“对不起,都怪我。无论如何我要救你性命,你先睡吧。”
说罢,首无扬起另一只手击打小犬妖的后颈,这一击力度拿捏的极好,小犬妖瞬间晕了过去。
首无又猛跃了几步向人面树身后奔去,寻一个安全之地将小犬妖轻轻放下又奔了回来。
大钟说道:“你快防备着点,这妖怪会遁地我拦不住他。”
首无看着已经化作干尸的犬妖母亲,心中潮思翻涌、感慨万千。
他对人面树说道:“我知你因为姑获鸟的死情绪难平,可这对母子跟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了那犬妖母亲的性命,难道姑获鸟一人的死你要拉着整个‘鬼夜斩首’为她陪葬吗?!”
首无越说眼眶越红,到最后竟为了犬妖母亲哭了出来,他情绪激动,撕开上衣漏出结实的肌肉,两臂似铁钳一般狠狠夹住大钟。
只听得肌肉“噼里啪啦”一通爆响,一招‘倒拔垂杨柳’使出将人面树从地里面拔了出来。
只过这么一会儿,人面树埋在土地里的根茎已然达到了二十多根,被首无一拔地面轰然撕裂!
大钟说道:“土木相生,万不可让他接触到地面,趁我还能坚持住,快将他仍到铸兵所。”
铸兵所乃是‘鬼夜斩首’之中批量生产兵刃的地方,曾有一天外陨石落到这里砸下了深坑,后人发现这深坑之中陨铁的含量极高,用来打造的兵刃从耐久度到柔韧度都是天下少有,于是便在此地建立了铸兵所,专为‘鬼夜斩首’生产兵器。
人面树曾是一棵树木,五行属木,而木克土,故人面树能在大钟的压制下伸出枯藤。
而那铸兵所的深坑里面尽是已经熔化的天外陨铁,铁属金,克木,恰好可以压制人面树。
大钟原在寺庙里面,之后来了一伙扮做道士的强人将寺里的僧人尽数屠戮,抢占了庙宇,那些假道士别的不会对五行却甚为熟稔,大钟那时已经颇有灵智,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一些。
这些首无是不懂的,但他十分信任大钟,且铸兵所恰好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正不怕人面树的枯萎气息,故而想都没想便连人带钟的向铸兵所跑去。
首无奔行甚快,没几下边窜出很远,大钟之内的人面树感受到自己距离姑获鸟的气息越来越远,在大钟之内不住嘶吼。
“姑获鸟!姑获鸟!你死的好惨!你死的好冤!你们这群杂碎,为什么不让我去见她!难道连她的尸体都不让我见吗?!!”
人面树在大钟之内喃喃自语,他说的越发悲痛,首无被他话语所激,心里闪出许多悲伤的念头。
每个人的悲伤或有不同,可单论悲伤的情感或许大体一致,首无因那犬妖母子而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心里本就笼罩一股阴霾,后又亲眼见到犬妖母亲身死,这股悲伤也越发浓郁。
人面树的悲伤一从口中说出,首无也不自觉地跟着他悲伤了起来,他两眼一红险些坚守不住自己的本心。
首无说道:“是,姑获鸟死的好惨,她虽在六侍从中排行最末,但也是最为努力的一个。她没日没夜的疲于奔波就是想在首领面前获得赞赏。那些杀千刀的人类,那些没良心的恶人,他们不仅杀害妖怪,连同类也不放过!这样的东西,该恨、该死、该杀!”
首无越说越气,竟停下了脚步不在前行。
大钟看出他的异样,开口道:“首无,你、你怎么了?”
首无仍旧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口中喃喃念道:“该死!该杀!”
人面树道:“人类全都该死,他们剥我的皮、毁我的根,这些我都不计较。我为了躲他们、远离他们来到了妖怪的聚集地,可是他们……他们依旧不肯放过我,他们杀我不成还杀了我心爱的女人,这个仇你说报不报?!!”
“报!富人欺负穷人,压榨穷人,他们只管自己富有全不管穷人的死活,他们的富贵建立在穷人的皑皑白骨之上,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为穷人报仇!”
人面树跟青坊主一个为了爱情、一个为了怜悯均许下了杀光人类的誓言,首无甚至念出法诀收了神通将人面树放了出来。
人面树对人类痛恨的情感得到了首无的回应,他狂暴的内心也因为这份回应稍稍收敛了一些,将那枯萎的气息敛在体内不再发散半分!
人面树道:“走!咱们杀了在‘鬼夜斩首’的那群人,替姑获鸟报仇!”
首无头脑已完全被仇恨所占据,他甚至忽略了是人面树杀害了犬妖母亲,一心只想杀人报仇,他问道:“走?如何走?出了‘鬼夜斩首’屠戮人间?”
“对!但是咱们先要杀了入侵‘鬼夜斩首’的人,替姑获鸟报仇!”
“走!我知道地方!”
首无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带着人面树向妖市走去。
由于人面树的暴走,妖市之中除了老弱没剩一个妖怪,好在人面树不再释放枯萎气息,两个大妖虽从妖市招摇而过却再也没有引发伤亡。
他们走的十分迅速,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片血迹和血迹不远处的几根羽毛。
这几根羽毛人面树在熟悉不过,他日日夜夜朝思暮想,连姑获鸟身上每一根细纹都记得清楚又何尝会忘了她羽毛的样子。
人面树用枯枝捡起羽毛,神情变得越发悲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深情的望了一眼继续向前走着。
有道是千万万语尽在不言中,此时此刻确实不是何种言语能表达出悲伤的心境。
又走了许久,他们来到了一片密林,密林之中有一条又小又窄的路,顺着这条路走去有许多树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更有许多黑色的羽毛与鲜血喷薄在地,显出这里曾经的战斗是多么的惨烈。
首无一眼就认出这些羽毛来自于鸦天狗,也正是在这里首无追赶上了小次郎等人。
他心绪被人面树所染,竟然歪曲了自己的想法,那几只鸦天狗本是为了立功自己找上门妄图杀了小次郎等人。而现今在首无的眼里,全是小次郎等自己找上门杀了这些无辜的妖怪。
首无越想越气,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手中的粗绳赫然变化,轻轻一轮劲风带着威势喷薄而出将周遭树木打成了齑粉。
随着他怒意不断的攀升,他已分不清楚虚拟和现实,在他的脑海中,这密林之中的每一颗树都是一个人类,他要杀死他们、杀光他们,只有这样才能抚平自己的怒意,只有这样才能抹平曾经的伤痛。
就在首无拿密林泄愤的时候,被孙胜饶了一命的狸猫妖怪带着二百来号小妖隔着老远迎面走了过来。
狸猫妖怪别的本事没有,可是对于危险的感知却是异于他人,要不像他这样的小妖也不会在姑获鸟的手底下混的这般风生水起,甚至有这么多亲信。
只见他小手一举,示意众妖停下,自己偷偷跑了过去刺探消息。
他本就是一个妖力低微的小妖,气息微弱的可怜,现在他压低了自己的妖气更加令人不易察觉,加之首无和人面树两只大妖陷入了癫狂,几乎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一点一点的向人面树和首无走进,只听得断断续续几句“杀光人类……为姑获鸟报仇……”之类的话语。
他脑筋一转,心思甚敏,须臾之间便想到了他俩是要杀了小次郎等人泄愤。
他心道:“这些人类虽然杀了姑获鸟,但是他们却饶了我一命。而且是在我一而再、再而三设计陷害他们的情况下饶了我的,这等以德报怨的行径在这利益至上的世道确实难得的很。我虽是一只小妖,但报恩之情还是懂的,我得赶紧回去通知他们,免得遭到这两个大妖的毒手。”
想罢,他带领着那两百来只小妖设下一个陷阱,独自一人奔了回去。
走了一会儿,他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其时小次郎、孙胜、青坊主已经陷在了深坑之中,安倍玲子跟笕十藏设法救人。他俩看到狸猫妖怪带领着一群小妖浩浩荡荡的赶了过来还以为妖对他们不利,笕十藏想都没想翻出一掌‘日月同天’就要掌杀狸猫妖怪。
狸猫妖怪的心思可比常人快上几线,他一见这等情况便已猜个大概,看到笕十藏拍掌而来毫不惊慌,直接鞠了一躬朗声道:“恩公在上,请受小人一礼!”
他吐字清晰、言语铿锵,纵使在死生之际也丝毫不乱,笕十藏听后立即收回掌力,忙问道:“恩公?谁是你恩公?”
狸猫妖怪说道:“孙胜、小次郎!”
“他俩是你恩公?这么说你不是过来寻仇的?”
笕十藏又想了想说道:“不对!你这妖怪狡诈的很,你说什么我可不信!”
狸猫妖怪摇了摇头,“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说你聪明你可是真的蠢,我可不可信你不知道问问孙胜就知道了,用不着你在这瞎猜。”
笕十藏被狸猫妖怪骂了一通,心里十分不好受,但他经过许多历练已经不是当初的鲁莽之辈,立即让分身问了一下。
孙胜一听是狸猫妖怪前来报信,立即喜上眉梢大喊道:“对对对,你可以相信他,快问问他是什么事?”
分身与笕十藏几可算做同一人,笕十藏态度立即转变,向狸猫妖怪问道:“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