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
从没有哪一刻楚留香在心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有现在这般绞痛。对于主导了这场大戏的幕后真凶, 楚留香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他把能想到的人想了一遍,独独没有想过同他一起彻查天一神水盗窃之事的无花。
这样的结在是过荒谬。
他谁想到了, 没有想到最终的真凶竟然是最不可能的、也是他最信任的无花。
会不会一切是另一种阴谋?
凶手的目的是为了嫁祸无花, 破坏自己和无花的关系?到了这个地步,看着这字条上熟悉无比的字迹,哪怕事摆在了眼前, 楚留香还是不愿去承认。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字条,试图在心推翻凶手是无花的可能。
他安慰着自己, 这字迹说不定是旁人模仿的无花, 无花那般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就连钱秀玲那样的人不愿狠心惩罚,又怎会是盗取天一神水残忍害死那些人的凶手?
楚留香在心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盒,想着或许这一切是南宫灵的阴谋。南宫灵故意在与他打斗的时候落下这木盒, 让他认为幕后的主导真凶是无花,以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让真正的凶手继续隐匿在暗处。
而事上,楚留香这样想倒是有些冤枉了南宫灵。南宫灵这会为木盒被楚留香拿到,整个人急得不行, 虽然他的兄长已经提前告知过他可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让楚留香察觉, 但南宫灵一点也不想通过自己珍藏的东西被楚留香捡到这种方式。
南宫灵很宝贝兄长给他写的这些字条,为字条有着兄长对他的一些关切话语,虽然是简短的问候, 但是南宫灵还是把这些字条当成宝物一般放进了盒子。
想到自己的兄长, 南宫灵看了一眼天『色』,黑压压的天幕上繁星很少,皎洁的月也被云层隐匿了一部分。
算算时, 兄长这会,应该快与楚留香碰面了吧。这么一想之后,南宫灵突然有些期待楚留香亲口听到兄长承认自己说一切的主导者之后震惊的模样。
[小红,再往前走几百米,然后左转就能看到楚留香了。]
[嗯。]
付臻红应了一声,不快不慢的朝着楚留香处的位置走去。
而楚留香。
楚留香眼下还在自欺欺人的分析着一切是南宫灵栽赃陷害的可能『性』。他脑海想了很多,与以往他分析事的准确『性』和速度『性』相比,此刻他的思路非但没有逻辑和条理,甚至还可以说是相当混『乱』。
他的脑海仿佛有两个声音。
左边的那个声音对他说,不可能是无花,他这些日子一直与无花的相处,他比谁了解无花的『性』。然而右边那个声音又在对他说,主导一切的真凶就是无花,那字迹的独特韵味和笔锋,有无花才拥有,没有谁能模仿出无花的那种神韵。
而慢慢的,随着时的流逝。
楚留香在逐渐变得冷静之后,尽管不愿意去承认,但他心中的天平已经渐渐向右边那个声音倾斜。
无花……
无花。
楚留香在心默念着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在这静谧无声的黑夜响了起来,一步一步,越清晰得传进了楚留香的耳膜。
楚留香听着这脚步声,他的心脏骤然一紧,已隐隐猜到了来得人是谁。
他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夜『色』下,他看到了无花缓缓朝着他走来。
依旧是一尘不染的雪白僧衣,纯净清雅,如同不染污垢的云,然而这般纯白的颜『色』该是与这夜晚的黑形成两种然相反的极端,但是此刻,这两种颜『色』仿佛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是为黑暗吞噬了白『色』,还是那白『色』身就是属于黑暗的一部分。
楚留香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无花,微弱的月光照在僧人的身上,他的面容是他熟悉的沉静,清隽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厚度适中的唇。
无花还是这般空寂出尘,但是有那么一瞬让楚留香觉得无比的陌生,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楚留香的心还是存着一丝侥幸。要没有听到无花亲口承认,楚留香就不会去相信,更不愿去相信。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着走到距离自己一米远的无花,楚留香想问些什么,现有想说的话,在他的目光对上无花的眼神之后,突然就卡了壳,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无花的眼神过淡然,也过平静,像无澜的水,仿佛无论是生什么况不会掀起涟漪。
就像是无花始终是超脱于世俗之外。
以往楚留香很喜欢无花这样沉静的眸子。
但是现在,楚留香从这眸子感觉到了一种冷意,一种近乎凉薄的、残忍的冷意。
空气在沉默的氛围变得越来越冷凝。
楚留香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这让他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最后还是付臻红主动开了口,率先打破了这沉默。他微微垂下眸子,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楚留香手中的木盒,“你看到了什么?”付臻红缓缓问道。
他的声音依旧是清泠泠的悦耳,然而楚留香感觉到了一种心脏骤缩的绞痛。他白,无花会这样问,等同于是变相的承认了木盒的字条和他有关。但楚留香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压低声音,语气透出了一丝连他自己没有察觉的颤抖,他问道:“无花,这一切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付臻红闻言,有些想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香帅以为呢?”付臻红的语气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散漫。
楚留香的心瞬变得沉重无比,胸口仿佛被千斤坠的石头牢牢压住了,闷得他差点喘不过气,如同窒息了一般。
这个时候哪怕他还想骗自己,认为无花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又或者是有什么『逼』不得已,也不可能了,为残酷的事摆在了面前,容不得他继续自欺欺人。
楚留香现在仔细想来,若是他与无花相处的时候再心细一些,保持着从前的敏锐和谨慎,习惯『性』的去多思考,或许就能从一些曾经被他忽略的小细节看出一些隐约的端倪。
譬如无花受水母阴姬的邀请去神水宫讲佛,被神水宫的人视为上客的无花自然也就比他人更熟悉神水宫的地形,也就更容易盗取神水宫的秘宝天一神水。
譬如以无花之才,为何少林的天湖大师不立无花而立无相也掌门,或许可能是天湖大师隐隐现了无花身上有另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又譬如这天下的奇闻书册那般多,无花偏偏每次要从丐帮那借阅,原来是醉翁之意根不在酒,表面上是赠书人和接受者的关系,际上是借此传递信息。
但是楚留香想不白……
“……为什么?”他看着白衣僧人喃喃开口道。
为什么呀……
楚留香想不白,他不白为什么无花要偷取天一神水去暗杀那些人,为何要设计天仓县的那一切选择将自己的盗窃行为嫁祸给他。若是无花是单纯的想要他背锅,顶下这盗窃之事,那为何这一路上又一直同他安然的相处,像是心心相惜的知己一般陪着他一起追查事的幕后者。
无花的关切,温柔,还有两人之形成的那种需一个眼神便读懂彼此要表达意思的默契,楚留香不愿意相信这些是假的。
以…“为什么?”楚留香不禁又问了一遍,像是在问付臻红,又像是再问他自己。
付臻红嗤笑一声,“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楚留香不理解,无花是惊绝天下的妙僧,几乎有的溢美之词可以用在他的身上,他在旁人眼在江湖人眼是趋于完美的存在。这样的一个似乎什么会的人,还缺什么?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是还有什么事需要他这般大费周折的设计出一场大戏。
“无花,你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楚留香看着付臻红的眼神透着一种刺痛,“为何要往一条让自己如今拥有的名誉地位毁灭的路走?”
付臻红微微挑眉,并不赞成楚留香的话:“你我处的立场不同,你又怎知我选择的这一条路不是最正确的。”
楚留香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头,从无花的话他隐隐感觉到对方的真正目的会是无比疯狂的,甚至可能是彻底颠覆的、与整个武林敌对的。
想到这,楚留香心骤然一紧,“无花,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心有歹念贪痴的作恶者最终没有落得一个下场。”
付臻红说道:“你这幅紧张模样着有趣。”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清泠泠的悦耳声音透出得是一种轻微的讽刺,他慢条斯理的对楚留香说着:“我最后的结是是坏,与你又有何干?”
楚留香瞬卡了壳。
那种近乎窒息的难受感再一次席卷而来。
是呀,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楚留香与无花,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时候楚留香才终于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无花。原来当无花用着最文雅,最温润的语气说出这般扎人心窝的话语时,竟是那般得让他感到陌生,陌生到第一次让楚留香产生了一种想要逃避这一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