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117)三更盛唐风华(117)这般大...

这般大的声响, 宫里怎么可能听不见。

守着宫门的听的清清楚楚,这个事怎么说呢?这得赶紧往宫里禀报的。

上官内相不在,只能先禀报给高延福高公公了。

高延福急匆匆的要去禀报, 此时, 太平公主正陪着武皇。

公主倒是没拦着禀报,高延福也没疑心, 只赶紧道:“外面闹起来了, 呼喊着呢……”

太平就笑道:“听见了!那般大的声响如何听不见?这会子正说着呢,这个梁王办事很是糊涂,看看拿了他之后百姓的呼声就知道了。惩处了恶贼, 又正好册立了李旦为太子, 这可不正是那些大臣们一直所求的!当日阿娘即位,那个声势何等之大。而今他们要不能造出更大的声势来, 如何拿来说服阿娘。这些大臣们呐,一个个心眼小着呢。”

高延福一脸的焦急:“好似不是……怎么听着像是镇国公主……”

“肯定请了阿姐回来呀!阿姐哪次回来不是这个动静?”

不是!高延福急忙道:“怎生听着,是要镇国公主登基为帝……这样的话!”

武皇面色一变,太平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狗东西,好大的胆子!没完没了了, 是吧?诬陷了那么些大臣还不算,而今又来诬陷阿姐要谋反!说实话,就凭阿姐之能,她日日进宫面君, 便是弑君宫里谁能拦住?可阿姐兢兢业业,对陛下可有不恭之处?这好端端的, 便敢信口开河,离间天家母女之情, 你想干什么?况且,上官内相出宫了,要是有变,以她的机变怎的不回来送个信?你这消息又是打哪来的?”

把高延福吓的噗通一声给跪下了,还要辩解。那边武皇轻笑一声,看太平:“你是我生的……太平!”

太平愣了一下,看向武皇,“陛下,您是生了我。可我生来尊贵,是因为我是李唐的公主。”

武皇却不再跟她废话,“拉下去!传旨——”

话音才落下,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太平急切的朝外看去,不是阿姐来了又是什么?

桐桐站在外面没往里闯,只道:“请禀报陛下,就说镇国求见。”

武皇坐回主位,不慌不忙,“宣——”

上官婉儿站在桐桐之后,并没有规避。

武皇便笑了,“李家果然是好样的!儿子造老子的反,女儿造母亲的反,果然是一脉相承呀!”

桐桐摇摇头,缓缓跪下了,“阿娘,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您做了千百年来,谁都不敢想的事。您做成的事,其意义不可估量。前人没做到,后人也难做到。便是儿臣,不过是占了李姓的光,跟您这个开创者比,儿差的远了。儿说过,您的政绩该跟任何一个明君一样,都该彪炳史册。从高宗后期,到而今,这二十余年来,您执政无大错失,当的起明君。”

武皇哈哈哈大笑出声,“朕要在乎生前身后之名,又怎么会为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那您在乎什么呢?”林雨桐看她,“在乎您手中的权柄!”

“没有权柄,朕早死了。”武皇看她,“你有为君之能,却缺为君之心。”林雨桐摇头,“何为君之心?要做君王的野心是君心,悲悯世人之心,难道不是君心?”

“悲悯世人?”武皇哼笑一声,“你也有落魄之时,在那十数年里,世人可曾悲悯于你?反正,朕落魄时,无人悲悯过朕。”

林雨桐沉默了,而后眼圈泛红,看她,“所以,儿此刻跪在这里,才越发的惭愧。为何?因为儿突然发现,儿一路走来,得到的关爱更多。虽曾遭遇坎坷,可师傅到底不能下杀手要了我的命,后来又遇到孙道长,他收留我,救我性命。在我饥寒交迫困顿之时,是驸马善心帮扶我。回来之后,父母疼惜我,兄长关爱我,弟妹尊敬我……后来嫁于驸马,他敬我爱我宠我,英国公府上下,无一人不惯着我。儿立下些许功劳,百姓便敬爱,朝臣便敬重……儿一路走来,所得无一不是人间温情。与之相比,阿娘所得温情有几何呢?这才是阿娘的不易之处……”

“是阿姐先爱人,才得人爱的。”太平突然插话,说了这么一句,“阿娘从未曾被温柔以待,所以,便不会以爱待人了吗?您连子女都不爱,敢问,您能爱子民吗?不!您爱的是权利,是您的地位!”

“太平!”林雨桐扭脸呵斥她,“住嘴!”

太平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她固执的看着武皇,“我为何要闭嘴?我就是想问问她,她可有一丝一毫的为母之心?!我身怀六甲,她要杀我的丈夫……哪个妇人生产不是九死一生,她有想过万一我受不了,生孩子的时候出意外怎么办吗?留着薛绍,他能乱了天下吗?这是百分百不可能的事!可杀了薛绍,却有可能要了我的命。我的命,在阿娘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文吗?你生了我,就能任意剥夺我的人生,我的性命吗?”

她哭着哭着,也大笑起来,“你说的对,阿姐确实无为君的野心,今儿这一切,都是我算计的!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这个天下,不是做子女的谋算不来,而是碍于一个字——孝!您不念情分,便了夺了江山。同样,我若无情,也一样能夺了江山。你能赢,不是你比别人强,而是你更无情!我的谋算不输给您,您没防备我,就如同我们兄弟姐妹从来不防备您一样。阿姐的威望更高,您的请愿是假的,她的请愿是真的……”

武皇轻笑一声,开口道:“把这个傻孩子拉下去吧。”到现在还以为是她的能耐,蠢不蠢!

上官婉儿看了镇国公主一眼,就见她眼睑一垂,她便过去,扶了太平,低声道:“先出去吧,正事还没办呢。”

于是,发泄了半晌的太平被带下去了,大殿里重新陷入安静。

武皇哪有功夫听傻孩子发泄,若是发泄有用,早死了。此时该想的是,如何保障以后?

桐桐就说,“先帝留下遗旨,虽庐陵王被废,但其他的还是该尊的!您为帝,自然便是太上皇,依旧有咨政之权。”

“殿下……”张柬之喊了一声,怎么能叫武皇继续咨政呢?

桐桐抬手,“陛下之前说的对,我处理朝政,有许多随心之处,带着几分天真与不切实际。有陛下看着,更不易出纰漏。”

武皇起身,然后附身用手抬起镇国的脸,“儿啊,阿娘再教你个乖,此时你该给朕一杯毒|酒,或是将朕囚禁于冷宫之中……”

林雨桐摇头,“您是我阿娘呀,儿说过,您于政务上能补儿之不足。那儿为何不能以政务咨询您呢?您是我阿娘呀,是儿给您的关爱少了,给您的信任少了,不能给您做依靠叫您心里安稳,这都是儿的过失。而今路走到这里,无路可走了。但儿想,路在哪呢?你死我活,便是要走的路吗?没您,便没儿呀!不能儿活着,不给阿娘活路呀。所以,阿娘,儿不囚禁您。宫里,是您的家,也是儿的家。以后上朝,您还坐在儿身后,可好?”

武皇站起身来,思量这个事,其实除了名分之外,并不是把自己所有的路给堵死了!至于说的那些动情的东西,听听就罢了!虽然不知道她这般做法,是为了名声了,还是别的什么目的,而今却不用先考量。

李旦复杂的看了阿娘一眼,他们兄弟包括太平,多是恨阿娘,怕阿娘,可不知道为何,阿姐更尊阿娘,更敬阿娘。

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目的是何,他不知道。但阿姐表现出来的柔软以及温情,叫大殿里的气氛瞬间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武皇开口问道:“这大殿里站着的,都觉得朕该禅位给镇国公主?”

哗啦啦的跪了一片,李敬业:“……”没跪,他站出来,“陛下该不该禅位,臣不知道!但臣不同意禅位给镇国公主!公主虽是皇室公主,然已然下嫁臣下之家。臣虽姓李,却不敢忘记此赐李,是为了效忠李唐的,不是为了旁的。因此,臣坚决反对!若是……若是你们不肯答应,那臣祈求,收回英国公府‘李’姓,否则,臣愧对先人!臣本姓徐,以后臣便姓徐,子子孙孙都姓徐,臣心意已决,若是不肯答应,臣宁可撞死在这大殿上。”

众人:“…………”这是说公主的子嗣无继承天下之权?

武皇一下子便笑了,连连拍手,果然是聪明!她笑着问镇国,“你的意思呢?”

武皇回身来问她,“那之后呢?天下传给谁?”

“儿接侄儿侄女们进宫,朝中大臣为其师傅,学问习武,叫他们都长在师傅们的眼皮底下……儿会秘密立储,择贤能者传位!”

大部分朝臣们:“…………”可!这太可以了。

李敬业心里咯噔一下,真就这么应了?完了!我的孙儿们将来可怎么办?

武皇点了点镇国:“朕竟是错了,其实你有一颗为帝之心。”

狄仁杰小心的打量两人的面色,而后垂下眼睑。陛下该是没说错,镇国公主在温情脉脉里,其实是以阳谋设置了一个大局。

把李姓子弟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从短期内看,可以安抚天下,安抚朝臣。这是教导,又何尝不是人质!敢问,谁还会再闹呢?在这些李家子弟长成之前,天下都是安稳的。这个时间,公主就这么给争取到了。

从长期来看,这么安排也有好处。那便是每个人什么性情,她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且任何动向她都能了若指掌,翻出浪来?那除非是惊才绝艳之辈。除此之外,这何尝不是放任这些人的夺嫡之心,储位只一个,他们争不争呢?会争的!这是一只诱饵,诱导这些小辈的野心,也诱导逊位的武皇和太平公主之流的野心。她们不动,那这安排就是好的!可他们动了,这才会变成诱饵。

这就看各自怎么去选了。

路就在那里,怎么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若是都无野心,那自然皆大欢喜。公主年轻,几十年之后,真有那么多支持李唐的朝臣吗?臣子们会老会死的!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再看。

若是真有野心了,杀了这般宗室,是公主的错吗?

很多人没反应过来,可武皇看出来了。所以,武皇说殿下是:长了一颗帝王之心。

这样的公主,狄仁杰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她城府不浅,那么,放任武后咨政就是不怕其做大,如此,反武皇的朝臣便无忧。

见张柬之还要说话,狄仁杰拉了一下,不叫他动。

武皇看的清清楚楚,而后才道:“那就拟旨吧。”

今儿武皇从皇帝变成太上皇,依旧有咨政之权,不算是全部失去。

今儿朝臣们得到确切的说法,公主将来会还政李唐,算是满足了诉求。

今儿太平达到了报复的目的,把她的亲生母亲赶下了皇位。

同样是今儿,镇国公主拿到了大唐执掌天下的权利,算是各得其所了。

而此刻的山上,李贤坐在山上,跟李弘下棋,他落下一子,“还得请皇兄进宫一趟……”

为何?

李贤叹气,“最近读史,颇有心得,说于皇兄听听?”

“尧舜禹,三位圣德之君,以禅让而治天下。尧在年老之时,选了舜这个大孝子。舜屡屡被亲生父亲和继母迫害,可只要度过危险,他就会再回到家里,对父亲和继母一如既往,于是,他的孝名被人所知,因品行高,他所在的地方,人都愿意与他为邻。尧选舜,为了考察他,将两个女儿娥皇女英许配给舜……”

李贤就又道,“尧年老之后,禅位为了舜。舜没有急着即位,而是谦让了。谦让给谁了呢?丹朱!丹朱为尧的儿子,可其他首领不认丹朱,因为舜的威望更高,所以,哪怕舜避让了,他们也去舜所在的地方觐见议事!舜这才即位,一即位便杀了治水失误的鲧,但却重用了鲧的儿子禹,禹治水有功,舜年老的时候,举贤不避仇,举荐了禹。禹便学了舜,没直接即位,而是谦让了,避而不授,请舜的儿子商均,可首领们依旧去了舜的避居地,商均无威望,所以亦是不能为。直到禹年老,他没传位给他的儿子启,而是说要传位给伯益。伯益是他治水时的助手,颇有功劳。等禹死后,伯益也学着人家谦让了,可结果呢?结果是启的功劳更高,威望更大,首领们拥护启非伯益,于是伯益被杀,启即位,这才有了家天下!”

说完,他就重重的落下一子,看着拿着棋子沉吟的兄长。

李弘拿着棋子有些举棋不定,面色凝重。

玉桥在边上伺候,他听明白这个意思了,为何启能有更大的功劳呢?因为他的父亲禹给了他更多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他的威望为何会更高呢?那因为他的父亲把权利向他倾斜了。

是的!按道理是不该传给亲儿子的。人家是没传,可人家给儿子打好了一个根底!那么请问,伯益丢了位置是伯益之过吗?

这件事映射在当下,难道道理不是相通的!镇国公主可以不传位给亲儿子,可那是亲儿子呀,能不留够进可攻退可守的力量吗?

何况,公主家的小郎君年纪小小,已颇有能为了。读书如何,他是见过的。那武艺少有人比的上。便是兵法,也是跟着尉迟家的后人学的,家里又有名将母亲教授,根基就不一样。

而今,章怀太子膝下三子,这些年怕出事,王妃多教之以自保之道。

庐陵王那边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是相王府里几个小郎君还小,确实难看出性情。

若是一直不叫人家的儿子有继承权,对李家宗室是幸还是不幸?

没错,李贤就是这么想的。他说,“皇兄,您得进宫一趟,且得上大朝去!以您的身份,请那三个孩子入皇室族谱。英国公府,复徐姓!”

李弘叹气:那边退了,自家这边不能把这退当做理所当然呀。真要是将来有那么一天,只盼着看在‘让’这一点上,保李家宗室不灭吧。

他真的就进宫了,在新皇未登基的情况下,来大朝来了。

林雨桐忙起身去迎:“皇兄,您怎生来了?”她马上宣布,“代王为兄,世袭罔替之爵,面君不跪!”

李弘拍了拍桐桐的手,这才抛出目的:请陛下之子入李家族谱。

满朝更惊了,怎可如此?!林雨桐心里暗赞一声,这还真是将了自己一军。

她笑了一下,扶了李弘坐下,这才道:“之前呀,看了一本闲书,书上记载的是海外故事,故事上说呀,有某一国某一朝,柴姓某君王临终之前,将皇位传给了义弟,义弟姓赵,这赵姓做了君王之后,便将柴君所留之子,册封为八千岁……”

朝臣心里一安,亲儿子不给皇位,给个超然的身份,这才合情合理嘛!

李弘也笑了,皇妹承诺什么了吗?没有!她就是在大殿上讲了一个荒诞的故事而已。可自己这一让的目的达到了,皇妹安抚人心的目的的也达到了。

那么,就这样吧,他倒是要看看,大唐能开出何等的盛世出来。

要走的时候,他低声问:“真要阿娘继续参政?”

真的!她不该作为一代女帝被抹杀!女帝是一面不能倒的旗帜,也将是一面永远不会倒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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