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传来脚步声,一阵后,竟是阿染。
“尊上,你终于醒了!”
桑伶浅笑点了点头,伸出了手腕,让对方检查,一番后,阿染终于是放了心,立刻道:
“尊上,我去煮些清粥,再备些清爽的小菜,对了,还有大毛,我也要去通知!”
此时,在桑伶面前的阿染像是个开心的孩子,转了一圈,风一般地出门忙碌了。
桑伶收回了想要拦人的手,扶额摇头,失笑。
四周安静,又是深夜,她将四周的床帷放下,准备休息。
忽然,就听门扉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桑伶还以为是阿染,直接半坐起来,倚靠着床头,等着他走来。
因为床榻四周都放下幔帐的缘故,模模糊糊只看见一小点橙色的灯火,如今来了人,也只能隐约瞧见一个黑色轮廓,从屋子里走过来,然后微微一停,似乎是倒了水又慢慢地向她走来。
桑伶听着那响起的脚步声,觉得来人好像不像是阿染。在猜测对方身份的同时,清明一片的脑袋也随着这道脚步声慢慢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一直控制谢寒舟的竟然是剧情?
也是那剧情,杀了她两次啊。
自己千辛万苦杀死的陆朝颜,不想对方竟然还是苏醒了!
剧情力量如此之大,即使是在鬼市阴谋戳破之后,它出现了裂缝。这般虚弱下还有余力将陆朝颜重新复活,今后长路漫漫,如何才能对付那剧情力量啊?
她微微一叹,忽然就见那幔帐一动,一只寒玉一般的手将那幔帐分开,勾上了金钩。
另一只手便将那茶水递到了桑林的面前,露出了谢寒舟的脸。
他垂眸看着她,衣襟上长发散下一缕,却是花白夹杂,一夜白头。
“你已经昏睡了三日,终于是醒了。”
桑伶一怔,下一秒,礼貌性的视线从那头发上偏开,没有去问。
那茶杯执着地递到面前,她瞅了瞅,伸手接过,直接将那茶水喝了进去,然后微微抬头,又道:
“再倒一杯。”
那是吩咐下人万般随意。
谢寒舟也不推辞,直接起身,又亲手倒来一杯。
桑伶直接饮下这杯茶水,然后毫不迟疑地开口:
“再来一杯。”
谢寒舟起身倒了第三杯……
桑伶最后足足喝了第五杯,才终于叫停,然后她开口一笑,笑容肆意,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陆朝颜醒了,玄诚子不叫你回去?”
谢寒舟握住那茶杯的手捏得发白,抬眼看她,眼神莫名:
“我摔了通讯玉佩。”
桑伶感慨:
“不愧是受那股力量钟爱的人,真是霸气。”
谢寒舟没有半分喜气:
“钟爱吗?不过是寒江孤舟,任人摆布罢了。若是我不受控制,祂能做的就是再换一个。”
桑伶却不认同:
“不,你才是这股力量钟爱的人,祂不会换了你。”
所以,这也是她一直没有杀了谢寒舟的真正原因。
她担心剧情的反噬,担心系统攻略的对象要是真的死了,那联系这个世界和现代的纽带也会消失,那再谈回去的事情就更是渺渺。
陆朝颜的死也是她试探那剧情的第一招,没想到对方还是轻而易举地让陆朝颜复活了,这下她还真有些茫然了。
“陆朝颜死而复生啊,看来杀她还真是困难。”
她和陆朝颜不可谓是生死仇敌,来往都是针对相对,如今自己重伤不起,对方活蹦乱跳,想想就觉得憋屈。
谢寒舟却眸光流转看来,来往间都是寒芒:
“天道宗如今不过是看着高高在上,其实就是海市蜃楼。陆朝颜的事情你不用在意,最终要对付的该是那道力量。你之前已是气息断绝,我用聚魂灯救你,却遭遇了那力量的阻拦。两厢比拼,最后那力量退却,又被削弱一次。”
桑伶看着对方那夹在乌发中几缕银发便已经明白,谢寒舟这次必是付出了代价,才能取胜。而这个代价,很大。
她眼睫低垂,沉默下来。
四周一静,那种黑夜之中因为没有任何喧闹,才被凸显出来的白茫音在此刻放到最大。嗡嗡的细鸣声中,静得都能听到心跳。
桑伶也在此时听清,自己原本被鬼婆暗中算计的心脉修复好了。她如今伤势已是恢复了大半,剩下的事情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将话题转回到了谢寒舟的身上:
“之前我还昏着,有些事情也没有想清楚,如今我俱是好了,那便也要仔细和你商量一下,如何对抗那股力量。”
“我听见了你昏迷前说的话。”
谢寒舟忽然开口,打断了桑伶的话。
她一怔,却是立即眼睫低垂,盖住了所有的神色,让人辨不明她心中所想。
谢寒舟垂眸低望着手中那天青色的瓷杯,看那其中印入那床榻上女子的半张侧脸。
好似皎皎月间月,不过却是镜花水月,再难触摸。
握住杯盏的手慢慢收紧。
屋内温暖如春月,床榻正对面是一扇镶玉石螺钿百鸟屏风,桑伶的视线在那里停了停,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穿书的事情。
不过,她就算不说,也是身在局中,难以脱身。若是说了,倒是可以双方合作,寻求共赢。
可要是说,说多少,怎么说才能让人接受而不是起疑,都是问题。
屋子里更加安静了。
床榻上的女子乌发散着,薄薄的单衣裹着窄肩细腰,挺直的脊背像是春日里的白杨柳,瞧着娇弱其实坚韧无比,亦如她的性子。
谢寒舟抬头,去看她的样子,像是第一次认识一般,亦或者,去拨开那些所有关于回忆,关于外表,一切的表象之外的内里。
他又开了口,选择退让一步,将自己的猜想先一步说出:
“你之前说,陆朝颜是女主,可这个词语只会是存在凡人的话本子里。你又说,我被那力量钟爱,那我便是男主。所以这方世界,万物生灵竟是一个……话本?”
桑伶一怔,本能般去看了一眼谢寒舟,然后下一秒在看见对方肯定了猜测的眼神,便明白自己被诈了。
她苦笑:
“谢寒舟,你还真是厉害,仅凭这三言两语,竟是猜出了全貌。”
谢寒舟没有说自己曾经在发现了那力量后,所查阅所探寻付出的时间精力,所有猜测早已经暗浮于心,桑伶所说的不过是暗和他的猜测罢了。
他开口,只问了一句:
“所以,那股诡异又强大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桑伶叹息,目光悠远地放在了那屏风之上,看那螺钿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目光也变得恍惚起来:
“剧情。在我初遇你的时候,我所知道的一切剧情,都与这方世界里即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重合,像是一本早已经写好的话本子一样。而我当初的任务便是获取你感情,和你结成道侣,取代陆朝颜。不过还是可惜,最后功败垂成。之后,便是一切空白,未来不知了。”
谢寒舟初始还在揣测,后来竟是浑身一僵,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件事实。彻底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兜头浇来,推翻了他所有的认知:
“所以一开始,你接近我根本就不是真心,亦不是……相悦?”
最后两个字低哑干涩到从喉咙里都吐不出来。
桑伶没有去美化自己当初的行为,也没有去解释自己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是挣扎犹豫,甚至摆烂放弃过。而她也真正喜欢过谢寒舟。不过她很清楚,他们之间即使误会厘清,也是步步沟壑,再难回到从前,如今他能放弃,倒能让她少了许多烦恼。
“是。”
“是?”
谢寒舟清楚地捕捉到她那厌烦隐忍的情绪,闭了闭眼,调动灵气压住迅速起伏跌落的情绪,运行间经脉阵阵刺痛,满心涩苦。
“你竟然连句解释都不愿意说了吗?”
回答他的不过是一片静默。
谢寒舟捏紧了那手中的茶杯,定定地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将所有的情绪压制了下去,慢慢开了口:
“有一件事,你要知道。陆朝颜虽然复活,可宗门内有弟子亲眼所见,她如今性情大变,根本没有从前半分模样。而她在宴会完成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拢无数外门弟子,切断了通讯,带至秘境试炼,毫无消息。”
桑伶蹙眉:
“你是在猜测?”
“四年前,在禁忌之地,我反抗了那股力量时,便发现祂好像是借用了陆朝颜的身体,让她说话做事与从前大相径庭。”
谢寒舟的语调又沉又慢,将那个可怕的事情阐述出来。
同时一个事实也在此刻清楚,纠结过往根本无用。只有通力合作,才能对抗那一直潜伏在暗处,准备动手的力量。
天道宗,玄诚子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敌人在此刻终于露出水面。
便是那一直暗暗躲藏,想要让所有事情和祂安排的一样发展,变数不能存在的剧情力量!
如今,那力量竟然再次降临在了陆朝颜身上,他们接下来便会是一场恶战,可也是一次机会,一次能将对方重创,甚至是绞杀的机会。
桑伶眼睛大亮。
风浪大鱼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