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陈嘉鱼问。
沈念初用手盖住手机,企图减少声音的外泄,低声说,“莫芸……我看到莫芸了,她也在这里……”她说着,又看了莫芸一眼,突然发现后者竟然正脚步姗姗地朝她走过来,脸上还带着和善的笑。
“她在朝我走过来!”
沈念初俏脸发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陈嘉鱼立即问:“你现在在哪!?”
“图书馆。”
“小心一点,我马上过来!”
丢下这句后,陈嘉鱼便挂了电话,快步回到餐桌前,冲蔡妈妈说:“阿姨,我现在有点急事,必须马上走,真对不起。等办完事,我再来向您当面好好道歉。”
蔡佳怡突然伸手拉住他,她抬眼看着陈嘉鱼还没来得及缓和下去的,还残留着几分紧绷跟震惊的脸,蹙眉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十万火急,连陪我妈妈吃完这顿饭都不行?”
“……没什么,一个朋友出了点意外。”陈嘉鱼略带踌躇地含糊了句,握住她的手,然后动作极轻却坚定地拉开,“你和阿姨先吃吧,我必须马上就走。”
蔡佳怡:“……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你陪阿姨吃饭吧,我记得路。”
陈嘉鱼说着,迈开大步。
远远地,蔡佳怡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抿起了嘴角,眼神中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tehu.org 火鸡小说网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转身,恰好对上蔡妈妈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嘟了嘟嘴,“妈,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有点不开心吧?”
“……”蔡佳怡板着小脸,“我干嘛不开心,不就是他一点都不顾虑我的感受,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丢下我们跑掉而已,区区小事,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蔡妈妈笑:“你别胡思乱想,说不定他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呢?”
蔡佳怡用筷子狠狠地戳着盘子里的鱼肉,咬牙切齿地说,“放心啦,我才没胡思乱想呢。”
对,她确实没胡思乱想,想的也只是,等那条臭鱼回来了,她该怎么好好收拾他……
要不再咬他几口吧,这次要咬得狠一点,直到咬出血为止。
疼死他。
哼。
正畅想着该怎么把那条臭鱼用满清十大酷刑轮流伺候时,她的手机突然也响了。
看了眼号码,蔡佳怡只觉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喂,哪位?”
听到那边的声音后,她满脸意外地愣住了。
这个人……怎么会给她打电话呢?
……
……
望着一步步走近的莫芸,沈念初感觉自己全身僵紧得每处肌肉都像是不听指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原本捏在手里的那本文献,用尽可能隐蔽而快速的动作,藏到了她的身后。
走到她面前约莫两步远的地方,莫芸才停了下来,神情和善地看着她,语速不疾不徐地开口:“我记得你,你叫沈念初……对吗?”
过了数秒,沈念初才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只是身后握着书的手指,隐隐地更用力了几分。
莫芸微微笑着,“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沈念初先摇头,后觉得不对,又点头。
“也对,我们就见了一次面,你不认得我了也很正常。”莫芸温婉地笑着,不紧不慢地替她梳理着回忆,“几个月前,我是燕大的招生老师,我们在医院见过一面。当时郭教授——哦,她是你妈妈的朋友——也在场。怎么样,现在有点印象了吗?”
沈念初低下头,压根没敢和她对视,只是点了下头。
“我、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啊,对了,你妈妈的身体好些了吗?”莫芸语气关切地问。
“好、好些了。”沈念初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了,身后的手指僵紧得关节都在阵阵的泛白,“已经出院两个多月了。”
“奇怪,你怎么一直低着头?”
莫芸抬起手,轻轻抚着胸口上的水晶胸针,平声静气地问,“怎么了,和我说话有点紧张吗?”
“没……没有。”沈念初抬起脸,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视线与莫芸对上。
她的眼睛漆黑如不见底的深潭。
“放松一点,没关系的。”
莫芸莞尔着,“你看,这里多安静啊,我喜欢图书馆,这里很安静,非常适合放松……你也可以在这里放松,放松你的精神,放松你的身体,放松你的警觉……放心吧……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你可以无条件的信任我……”
在头顶的灯光下,她胸前的水晶胸针耀出奇异的光华,与她幽深的目光映衬,仿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她的声音又缓,又轻,仿若带着一种奇妙的节奏,又似有某种引人入梦的魔力。
不知为何,沈念初的心底竟然生出了一种想按照她的话去做的强烈冲动。
她剧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紧绷的神经也开始逐渐放松,她感到很舒畅,整个人如沐浴着阳光,又似漂浮在云端,暖洋洋,软绵绵,四肢百骸都舒畅无比。之前对莫芸的警觉似乎也开始消散了,甚至一点点心生亲近,对方似乎就像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最亲近的亲人,给她一种无与伦比的亲切感和安全感,她相信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也会无条件地服从和照办……
蓦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那是首轻柔的音乐,但在寂静的图书馆内,依然格外突兀、刺耳。
仿佛一把锐利的尖刀,猛然划破了笼罩着沈念初的那份静谧与恍惚。
!!
沈念初猛然惊醒,心脏顿时疯狂跳动,仿佛要从口腔里蹦出来——
刚才,她是险些被莫芸催眠了吗?!
莫芸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看了眼。
是郭蓓打来的。
她接通,淡淡地问:“怎么了,郭教授?”
“那个……莫教授,实验室的钥匙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没有,上次做完实验,我已经还回去了。”
“咦,那我怎么没有找到?”
……
“莫教授,你先接电话,我去别的地方转转。”沈念初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剧烈无比的心跳,轻声说了句,也不等莫芸回答,就急匆匆地转过身,快步离开。
直到走出一段路,莫芸的视线被书架隔住,已经看不到她了,沈念初才往后退了步,半靠在书架上。
她的心跳依旧很激烈,全身无力,若非靠着书架,几乎连站都要站不住,背后也凉飕飕的,竟然是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内衣。
过了将近一分钟,沈念初一直紧攥的手指才重新慢慢的松弛开。
将那本文献,再一次,拿到了眼前。
……
陈嘉鱼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边跑进燕大大门,一边掏出手机给沈念初发消息:“你现在在哪儿?”
几秒后,沈念初回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湖边。”
沈念初正靠着湖边的一块石头坐着,疲倦而无力地半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过来,看到陈嘉鱼后,微白的脸孔上终于多出了一丝血色。
“你总算来了。”
“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
刚说完,陈嘉鱼便注意到了她有些不对劲的脸色,沉声问,“发生了什么,详细和我说说。”
沈念初调整了下呼吸,然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
“密集书库的书不允许外借,所以,我只能将那篇文章给拍了下来。”
虽然,重点应该只是在作者名上,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将全文都拍了一遍。
“都是燕大的,都叫莫芸,而且……刚才我还险些被她给催眠了……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应该足够证明,莫芸她是会催眠的,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催眠师。”
顿了顿,沈念初自觉侥幸地开口,“巧合的是,那时郭阿姨刚好给她打了个电话,否则我可能真的被她催眠了。”
“不是巧合,”陈嘉鱼说,“是我让郭教授打给她的。”
沈念初愣了愣。
原来陈嘉鱼担心沈念初有什么意外,突然想起上次郭蓓给他留过电话号码,他虽然没有学催眠的想法,但出于礼貌,还是收下了,后来也顺便保存在了手机里。
于是一离开蔡佳怡的家,他就给郭蓓打了个电话,电话中,陈嘉鱼并没说原因,只请她给莫芸打一个电话,随便扯个什么理由,拖上一会儿。
郭蓓虽然不明白陈嘉鱼的用意,但听到他说这件事和沈念初有关,还是答应了。
沈念初垂眸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暖意。
原来,他也是很关心她的啊……
“看样子,莫芸真的是会催眠的……”陈嘉鱼喃喃道。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她所为?
可为什么,连作为学生的蔡佳怡都不知道她会催眠,甚至莫芸还表现得对催眠深恶痛绝呢?
这时,陈嘉鱼又皱了皱眉,看向沈念初,“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我暂时没想通……”
沈念初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他:“什么问题?”
“……你先把当时她和郭蓓一起来医院那天的事情,再说一遍吧。”
沈念初照做了。
等她说到她打完电话,回到病房,没多久,莫芸敲门时。
“等等,就是这里。”陈嘉鱼突然开口。
在沈念初的目光中,陈嘉鱼皱眉说道,“从理论上来说,莫芸唯一有可能接触到那些被窃听到的信息的机会,就是郭蓓探病的那天。可是,那天你去接电话,郭蓓则留在病房内。等你打完电话,莫芸才来病房,此后她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你和郭蓓的眼睛底下,过了没几分钟,她就离开了……这整个过程里,她甚至都没有和你妈妈单独相处过的时间,更不用说……”
沈念初咬着嘴唇,脸色也变得不解起来。
陈嘉鱼盯着前方粼粼的湖面,那里有一只小鸟在盘旋。
一个巨大的疑问,同样在他的心湖上盘旋着。
只要能解答出这个问题,一切就说得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鸟俯冲下来,在湖面上轻点了一下,又振翅飞起,仿佛湖面陡然涌出的那一圈圈涟漪与它无关。
眸光突然一凝,陈嘉鱼扭头:“能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吗?”
沈念初取出手机,解锁递给了他。
陈嘉鱼打开她的通话记录,翻了片刻,然后问:“你还记得,那天和你爸爸打了多长时间的电话吗?”
沈念初不知道他的用意,思索回忆了片刻,她斟酌着回答:“差不多半小时吧……因为郭阿姨来的时候,我刚吃过午饭不久,应该是十二点半左右。后来我记得,在打完电话回病房的路上,我听到钟楼敲了一下……”
陈嘉鱼把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呈现在她眼前:“实际上,只有不到十五分钟。”
沈念初愣住了,盯着记录良久,她似是也想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向陈嘉鱼:“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在那时,莫芸可能已经对你和郭蓓都实施过了一次催眠。”
“催眠……你是说,她抹去了我和郭阿姨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
“准确点说,并不是真正的抹去记忆,而是通过催眠制造出某种记忆上的障碍,让你们想不起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陈嘉鱼说。这段时间,他也花时间研究了一下催眠,尤其是关于记忆这方面,所以倒也能说出一二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嘉鱼整理着思路,喃喃道,“莫芸应该是早就来了病房,无意中听到了窃听的信息。于是,她催眠了郭蓓和你,让你们遗忘掉此事,并让你错觉自己一直在和爸爸通电话……等你回到病房之后,莫芸才再次转回病房,这样一来,你们不会对她有任何怀疑……”
“……”沈念初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只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细想,却又似乎能说得通。
过了会儿,她抬头看向陈嘉鱼,关切地问:“就算真是这样,可没有证据,你能怎么办?”
“没有证据,可以制造证据。”陈嘉鱼淡淡地说。
对方一直以为她是躲在暗处的猎手,自己和蔡佳怡是日光下的猎物。
但……
此刻此地,真的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