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龟背寄灵

“又死人了?”

“是王婶的男人吧!”

“可怜见的,王婶女儿不是要出嫁了吗?碰上这晦气事?”

大家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挂着惶恐不安的表情。他们每个人或家人都要出海捕鱼,不知道这样的天灾何时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突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对着大海跪了下去,他的声音凄哀苍凉。

“海神娘娘息怒。”

很快有人认出了是曾庙祝,他们懵懂地顺从着曾庙祝的动作,一起向大海跪拜了下来。

“海神娘娘息怒。”

曾庙祝声泪俱下:“海神娘娘,若您要以我们的性命为代价,才能让大家平安出海,那就把我的命拿去吧!”

“曾庙祝,你不要这样。”

曾庙祝不顾众人劝阻,一个劲地磕着头,泥沙揉进了眼睛,眼中猩红一片,泪落的更凶了。

他不断乞求着海神娘娘开恩,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什么?”

曾庙祝抬头看去,海面不远处居然摇摇晃晃飘来一支无人小舟,随着海浪荡漾往他们方向来了。

“是船!”

“可这船上没有人!”

是时候了,曾庙祝心中暗喜,明面上却诚惶诚恐:“是海神娘娘来信了。”

众人哗然,纷纷探着脑袋看过去:“快看看都写了什么?”

几个力壮的男子心急得不行,涉水去把小舟拉了回来,就看见舟内中央放着一块龟壳,他们连忙拾起,几个脑袋凑在一起。

“修新庙,海内结连理;烈火尽,万金贺双喜。”

渔村的百姓读过书的并不多,听完如此文绉绉的话有些茫然,还是曾庙祝站了起来,在碰到龟壳的瞬间,整个人剧烈抖动起来,把众人一惊。

曾庙祝很快睁开眼,兴奋高呼:“海神娘娘告诉我了,我都明白了!”

“曾庙祝,你快和大家说说海神娘娘是什么意思啊。”众人脸上无比焦灼。

曾庙祝捧着龟壳,激动到手颤:“海神娘娘与天同寿,坐拥一片孤寂大海,所以就留下那些渔民在海里陪她。”

“那也不能都下去陪她啊!”有人不悦。

曾庙祝解释:“海神娘娘说了要我们在新庙修缮好以后,最后祭奠一双新人入海陪她,届时她还会为我们奉上礼金,保我们万世永昌!”

“真的吗?”

看到有保命的希望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不止不会再死人,海神娘娘还要备厚礼给他们!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那去哪里找那对新人呢?”

正疑惑着,有人想再研究研究龟壳,从曾庙祝手里拿过龟壳翻过来一看,居然是两个时辰八字:“你们快看。”

曾庙祝指着龟壳惊叹不已:“看来海神娘娘心中已有人选!”

地牢灯光昏暗,没有一扇天窗,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

直到听到头顶栓门的铁链有轻微异响,贺长安瞬间睁眼看过去:“沈棠,有人来了。”

等他碰到秦不茴才发现她身上烫得厉害:“沈棠?”

贺长安看了眼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猜到应是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

“喊什么?”至德不耐烦的走过来,往牢里丢了两个干巴巴的馍。

“她发烧了,需要问诊。”

贺长安把秦不茴抱在怀里,言语之间再没有了一个乞丐惯有的嬉皮笑脸的语气。

可至德没有注意这些,只觉得贺长安烦人:“她要死了吗?”

贺长安咬牙:“继续高烧下去,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至德却毫不在意:“你们以为自己能活多久?别多找麻烦。”

一个个每日高喊天地仁慈的和尚居然说这样话,贺长安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于是退而求其次:“那最起码给一杯水吧。”

他怀里的秦不茴因为高烧嘴唇不如昨日莹润,甚至烧的起了皮。

至德抬了抬一边桌上的水壶,咦了一声:“没水了,麻烦的紧,等着吧。”

很快地牢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贺长安听着周围安静到人心里发麻,他知道至德不会回来了。

怀里的秦不茴不自觉动了动,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不知道喃喃些什么。

贺长安低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她恍惚的一双凤眼:“你醒了?”

可秦不茴没有回答他,凤眼蓄着水汽,好像在透过贺长安看另一个人,最终她吐出一句话:“爹,我想回家。”

贺长安喉结滚动,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画面——

漫天火光,残旗飘扬。

他走在尸海里,也在喊——“爹,我想回家!”

“沈棠,你……”

贺长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不茴再一次昏死过去。

要救她。

贺长安低头咬破自己的手腕,递到秦不茴嘴边:“沈棠,喝水。”

干裂的唇在触碰到手腕的那一刻,秦不茴凭借本能含住了他的伤口,舌尖舔舐伤口,密密麻麻的酥痒落在贺长安的心头。

因为刺痛,贺长安的眉忍不住蹙着,可却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沈棠,你又欠了我一次。”

贺长安就这么守着她最后也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正看到秦不茴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谢谢。”

秦不茴万万没想到贺长安会救她,可所有感动都被贺长安一句话瓦解:“谢什么?太感动就以身相许好了。”

秦不茴没理他,转身抓了一把草杆,贺长安凑过去:“你干什么?”

“搓根绳子,上吊。”

贺长安被她的话一噎,刚想反驳,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两个人不约而同投去凌厉的视线。

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他们手里捧着火红的嫁娶用品齐齐地站在栅栏外阴恻恻地看着他们。

“起来结婚了。”

至慧一个视线,至德上前打开牢门,大家把东西往地上一搁。

至慧看着贺长安鄙夷地说:“临死给你娶了个美娇娘,你就乐去吧!”

贺长安眼角抽抽,悻悻看了眼边上的秦不茴,他旁边这位像是想洞房的吗?明明想是要把他送给阎罗王。

就是眼睛这么一瞥,贺长安看见秦不茴背在身后的手捏着一根硬挺的草杆,一头尖利,看着是想偷袭。

外头陆逍已经带人准备好了,绝对不能让她现在坏事。

贺长安立即扑过去,一把捏住秦不茴的手:“那我先抱一下,不然死了都抱不到,不是白娶了?”

“松手。”秦不茴瞪着贺长安,可怎么都抽不出被贺长安捏着的手,“你快松手啊!”

至慧骂了句下流:“你们两赶紧把衣服给换了!”说完,带着一堆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啪!”

贺长安的脸火辣辣的疼,却还是第一时间抢走了秦不茴手里的暗器。

“你怎么会做这个?”

“不知道。”秦不茴梗着脖子答。

“你是不是会功夫?”

“不知道。”

“你到底是不是沈棠!”

“不知道!”秦不茴语速飞快,“我之前落海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你那么想知道,你帮我查清楚知道知道啊!”

一连串知道不知道听的和贺长安晕头转向。

秦不茴凤眸坦荡:“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和你的人靠不靠谱,总要留个后手。”

贺长安一时分不清秦不茴到底有没有在撒谎,最后一把抓过她的手,让她看清楚自己的伤口:“沈棠,你看清楚,你手筋被挑断过,这根草秆对你而言毫无用处。”

秦不茴握着自己的手腕,心头空落落的。

她……可是雁回将军。

“我可以骂人吗?”最后秦不茴看向贺长安问。

“呃……可以。”突然这么客气,贺长安都不习惯了。

秦不茴背过身去,对着墙好一顿骂,贺长安捂着耳朵蹲到角落,安静如鸡。

一刻钟后,秦不茴骂消气了,主动从地上捞起喜服,往贺长安身上一丢:“换上。”

“真要以身相许啊?”

“先出去。”秦不茴已经开始解衣服了,贺长安慌的捂住眼睛,就听见秦不茴磨了磨牙说,“到时候我要把这破庙给点了。”

得,合着崔月娘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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