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 邱氏、李氏、成小兰、金嫂，四个女人一起开干，切肉、剁肉、称调料、抹盐巴，灌腊肠，分工有序，有条不紊。邱氏今年直接在成家过年, 而金嫂子家就在隔壁, 成家给她送了几十斤的猪肉，作为报答, 她自然早早就过来帮忙了。
而林巧儿则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熬糖水，做自家过年吃的的点心和酥饼。
冬日天气干燥，成正业昨晚上又流鼻血了, 林巧儿今天就蒸了冰糖雪梨给他吃, 大大的雪梨把中间的核儿给挖了, 放几颗冰糖，连梨子一起上锅去蒸一溜儿，开锅之后冰糖都化成了糖水儿，直接用勺子挖着吃了喝了，嗓子能舒服不少。
全家老少都喜欢。
还有冬天必不可少的冬枣和山楂，去年林巧儿做的糖葫芦几个小崽都惦记着，她索性就多做了些，山楂和枣混着穿，在熬好的糖浆里这么一滚，沾上一层薄薄的糖衣壳子，晾一会儿之后咬得嘎嘣脆！又酸又甜！
小院里生机勃勃，每个人都干得热火朝天，成婆子拄着拐杖在院门口看着，脸上也笑呵呵的。
她有预感，今年一定是个好年头呢。
与此同时，桃庵村南边的成大院中却截然相反。
赵氏正在家中犯愁。
要过年了，家里现在年货还没添置全呢，鸡鸭鱼这些她倒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糖毡点心这些前两天赶集的时候她也买了，可问题是。
猪呢？
每年过年添猪肉，这都是当家男人的事。
没见过哪个女人张罗年猪的。
就连他们新邻居，那个跛脚的男人也在前两天扛了小半扇猪回来，两口子正在院子里忙活着腌肉熏肉，家家户户都是烟熏火燎的，就偏偏他们家，一点儿要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赵氏叹了口气。
现在好了，自从大郎转运之后，钱是不愁了，可人呢？
她现在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大郎几个时辰的。
昨个儿说城里有事，今天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当真是没意思极了。
“娘……我要吃糖……”大山过来馋嘴了，以往赵氏肯定要把糖留着过年再吃，可现在……
“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反正咱们家这个年过不过都是一样的，多吃点！”赵氏叹口气，把糖块往儿子面前一放，也不管他吃多少。
大山眼睛一亮！
好诶！有糖吃了！
赵氏回屋歇晌去了，盘算着等成正才回来之后好好问问这个年到底咋过，是准备回老屋过呢，还是就在家里过，大郎现在爱面子，要是她不把这个新年操持好，估计大郎又要怪她了……
而成正旺那边，人虽然少一点，但是伍氏手脚倒是麻利。
昨晚上就没歇下来，院子里脏乱差的很，她收拾都收拾了一晚上。
今天早上又忙着腌酸菜、杀鸡烫毛……
周围的邻居们看见伍氏回来了，都在私下交头接耳。
“回来了？这是两口子和好的意思？”
“是的吧，人都回来了，成家老二肯定把那事揭过去了。”
“啧，要不说老二才是成家最老实的呢。”
“要不咋整，那还两娃呢，成老二还当真休妻不成？”
“那也倒是，我看他没这个本事。”
最后一句话飘到伍氏耳朵里，她走出院门，把刚刚洗酸菜的水呼啦一下子就泼在了院门口，那两个说闲话的妇人当即就不吭声了。
“走走走。”
伍氏赶走了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成正旺在院子里也看见了，没说什么，只是独自去了柴房。
“明天就三十了，咱们今年得给爹娘送点东西去，我之前买了头羊在柴房后面养着的，今天就杀了，明天带去吧。”
成正旺话音刚落，伍氏便连忙道：“听你的。”
成正旺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成正才是黄昏的时候才出现在桃庵村村口的，他刚走几步，忽然从暗处闪出来了一个身影。
“成哥。”
成正才看他一眼，认出了对方。
当初在赌场里的搭子——猴子。
他姓侯，人又长得瘦不拉几的，赌场上的人都那么叫。
“你咋在这儿？”成正才眯眼问道。
当初成正才在赌场里只是好玩，根本不知赌场的水深，这家伙也和他一样。
输多赢少，很快就输了个精光。
但猴子可没有成正才那样的父母，他输完了家产之后就真的身无分文，最后只能靠偷、靠抢。
这没多久，就被官府抓住了，进去蹲了几年。
看他这模样，应该是才出来不久。
“快过年了，实在走投无路了，想来投靠成哥……”
猴子直接了当，卑微地在成正才面前道。
显然，猴子来之前应该是打听过他，他此刻皮笑肉不笑的在成正才面前道：“成哥，看在之前老相识的份儿上帮帮兄弟吧，我实在是有难处，您放心，以后我绝对什么都听您的，您让我往东我就往东，您让我往西我就往西，我知道您现在本事不小……”
成正才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猴子笑道：“不敢不敢，只是不敢贸然和您上前打招呼，就跟了一天……”
“都看见啥了？”
猴子笑意更深：“哥您真厉害！在县城都置办房子了！小嫂真漂……”
成正才眼神一冷，猴子立马闭上了嘴：“我什么都没看见！您放心，我要是乱说，这张嘴我自己个儿扇烂！”
成正才冷笑一声。
然后从荷包里给他扔了几两碎银。
“去买身衣裳吧，再买几斤肉，过个好年，年后来找我。”
“谢谢哥！！！”猴子显然欢天喜地，就差点儿没跪下来给成正才磕头。
成正才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才慢悠悠地回了自家。
……
年三十。
今年过年没下雪，艳阳高照。
暖烘烘地，阳光洒在院门口和房梁上，像镀了一层金色的细闪，又和门口大红的灯笼互相映衬着，应当是个好年。
昨个儿成家小院里焕然一新，门窗几净，窗花和灯笼一大早就张罗上了。林巧儿正在屋里忙着给团团圆圆穿新衣裳。
自从满月之后，这两崽子好像一个比一个长得白净，全然随了林巧儿的好皮肤，水当当、嫩呼呼，明明是自己生的，但林巧儿给她们穿衣裳的时候也忍不住多捏捏多亲亲，美滋滋地笑。
她真不敢相信啊，她居然这么厉害，生了这么一对漂亮可爱的龙凤胎！
这才是她今年最大的收获和宝贝！
“宝贝亲亲。”
林巧儿一边给儿子女儿换衣裳一边低头亲他们。
成正业刚推开门，就听见她这一声甜蜜蜜的“宝贝”。
成正业心口一酥，下意识地就“诶”了一声。
毫不怀疑，自然挨了林巧儿的一记眼刀。
成正业啧了一声，走过去搂她：“你现在看我动不动就甩眼刀子，你什么时候能用看圆圆和满满的眼神看我，那我就——”
“你就怎么样？”林巧儿知道他嘴上是个没把门的，今年可是大过年，他要是敢说一句不吉利的话，她非一个月不理他！
成正业果然闭嘴了。
“我就……我就给你骑大马！”
他最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林巧儿噗嗤一声笑了。
“骑大马？就算你力大如牛，也只能让儿子和女儿骑在你肩膀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还能驼我去哪儿？”
她话说一半，忽然停下。
骑大马也不一定是那个意义上的“骑大马”。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唰的一下把一块布扔到他脸上去，成正业单手一挡没挡住。
“你臊什么？你现在思想很不单纯啊？又想哪去了？”
成正业凑到她跟前问，林巧儿咬了咬唇努力不去想昨晚的画面，只哼了一声：“你单纯？你单纯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成正业笑了：“那看来我们半斤八两？”
林巧儿抬脚就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下，成正业嘶了一声。
外面小院里，大姐他们都已经出去了，林巧儿也准备出门去，大白天的夫妻两都窝在屋里像什么话，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成正业还假装腿瘸：“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暴力。”
林巧儿笑：“我暴力吗？昨晚有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成正业一愣，不可思议地去看她，林巧儿为了呛他也是豁出去了，只是说完之后自己脸上也红了一大片。
他忽然咧嘴笑了。
也是。
现在肩膀头上还有她的牙印和指甲痕迹呢，这人不要脸的时候什么话都能往出说，什么咬他越重越喜欢之类。
林巧儿捂住耳朵一个字也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