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主母怕几个庶女和庶子的穿着不够有排场,故而早早让裁缝都给他们弄了一身行头。

苏蕴也得了一身衣裳和一套头面。

这身新衣裳是藕色外衫,淡红色的里衬,里衬诃子是银线绣花。

苏蕴素来都是寡淡的打扮,嫡兄成婚那日换上鲜艳一些的颜色,整个人如同容光焕发一般,容貌多增了几分艳丽。

这衣裳最显少女的娇俏,但与端庄却是不怎么沾边。

主母的心思,苏蕴知晓。

苏蕴打扮起来虽有可能会抢了些苏语嫣的风头,但苏语嫣的打扮绝对是端庄娴静的。高门挑选儿媳,首要的绝非是样貌,而是品性。

贤良淑德,端庄温良才是首要的,其次才是样貌。

苏蕴便是样貌再出众,却入不了高门大户的眼,所以主母才会放心让人给她准备新衣裙。

差些还没有装扮好,前头便有下人来催了。

初意手忙脚乱的在苏蕴发髻簪上珠钗,念叨道:“天都没亮呢,怎就催这般紧?”

上辈子,苏蕴怕闲言碎语,且主母也觉得她丢人现眼,吩咐了人告诉她不用过去了,所以那时前边热闹,后边一片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今这一辈子能去前边凑热闹了,苏蕴的脸上都带着喜气。

苏蕴戴着耳坠,笑着与初意道:“母亲怕出岔子,所以才早早的让我们过去,更何况一会嫡兄就要去祭拜祖先了,怎能不催?”

戴上了耳坠,初意也把珠钗簪好了。

苏蕴过看了两眼铜镜中青春明艳的自己,淡淡一笑。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打扮过自己。

以前未出阁的时候,怕引人注意,一直以来都是寡淡的打扮,便是嫁入侯府后,为了显得自己稳重,所以穿着打扮都稍显老气。

她如今的打扮,虽娇艳却不会艳压,在十五六岁的姑娘中再也平凡不过的打扮,可这却还是她第一回这么打扮。

便是初意都惊艳不已:“姑娘可真好看,今日一打扮,比另外几位姑娘不知好看了多少。”

苏蕴剜了眼她,道:“出到外边可不能这么说。”

初意捂住嘴巴,连忙点头:“奴婢才没那么傻呢。”

这时浅草跑到门口,道:“姑娘,主母院子的女使又在催了。”

苏蕴赶忙起身,捋了捋耳边的发,然后与初意一同出了门。

今日前院的热闹也带到了最偏的小院,小巷的墙上贴着喜字,院门挂着红色的灯笼,一派喜气。

苏蕴难得的喜悦。

去到前边院子,她与苏芩苏芸姐妹两是最早到的。

苏芩夸她:“你这样打扮起来可真好看,我差些都不敢认了。”

苏蕴笑了笑,也回夸道:“五姐姐今日也好看。”

二人免不得笑了起来。

不一会苏雯过来了,看了眼苏蕴,低声说了句:“打扮得这么妖艳,着不正经。”

这话似乎故意说给苏蕴听的,所以也不避讳。

苏芩因上次的事情,对这二姐姐连一分好感都没了,反倒是心疼六妹妹,所以轻声回了句:“有些人打扮得端庄温雅,可心底还是歹毒丑陋,又有什么用呢?”

“你……”苏雯蓦地转头小瞪了苏芩一眼,目光触及到苏蕴那对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目光,背脊顿时一阵发凉。

她可没忘记这六丫头算计起人来有多狠,如今过去了半个月,父亲不仅连小娘的院子都不曾踏足,便是小娘去寻,他也不见。

往常她回娘家,各院的下人都争相来巴结,可如今那些个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却极会见风使舵的下人,各个都避着她走。

想到这,心底有气却没处撒。

苏蕴从苏雯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而后也没有怎么在意他了。

嫡兄祭拜完祖先,杂七杂八的流程都做完了后,才去迎亲。

苏家与沈家几乎跨越了一座金都城,一去一回都得两个时辰左右,再在沈府待上些时辰,约莫黄昏才能到府,届时拜堂成亲正好。

未到黄昏,迎亲队伍尚未回来,亲朋好友陆续到来。

忠毅侯府一家都前来参加喜宴,柳大娘子亲自去迎,迎到院中招待。

年轻的姑娘待一处聊天,年轻的小郎君也待在另一处谈天说地。

顾夫人让儿女各自散去,与旁人多聊聊,然后便坐在亭子中与其她贵妇人一同聊天。

而顾侯则是与苏大人一处说话。

顾时行在院子中穿行,目光搜寻着苏蕴的身影。

经过几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后边,只听到有人小声地说:“方才那个粉衣姑娘,你们猜猜看她是哪家的姑娘?”

有人道:“如此惊艳的样貌,肯定是一眼难忘,可以往在茶席,还有一些席面上从未见过,今日还是第一回见。”

那人笑道:“那是苏家的六姑娘,是庶女,你怎么可能在茶席或是席面上见过?”

有人讶异道:“苏家的六姑娘竟长得如此好?!”

顾时行步子顿了下来,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可不是么,若她是个嫡女,我回去便立刻让我母亲来提亲。”

有人戏谑道:“你也就只能想想了。”

他们都门清得很。这高官之女的亲事,嫡女讲究个门当户对,庶女讲究个衣食无忧。所以便是庶女,也不会轻易许给他人做妾。

所以他们也就只能是想想,垂涎三分而已。

跟在顾时行身后的墨台也听见了这话,暗中观察了眼自家世子的脸色,果不其然——脸黑了。

生怕他们几个还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墨台闷咳了一声,以此来提醒他们几人。

他们几人意识到身后有人,连忙转身看了眼,看到是忠毅侯府的顾时行,一个个犹如见了学堂的夫子一般,背脊一挺,正襟危站,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顾世子。”

这声顾世子却是喊出了夫子的感觉。

老一辈都喜用别人家的好孩子来刺激自家孩子,而这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就是那忠毅侯府的世子。

他们一个个都没少在父亲的口中听到这个顾世子,他们一看到这人,不免想起了受过的折磨,所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发憷。

顾时行面色略沉地点了点头,而后训道:“姑娘家还尚未出阁,你们就在背后议论姑娘的样貌,礼义廉耻何在?”

几个人被顾时行不怒而威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忙不迭地应:“我们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顾时行抿唇“嗯”了声,然后沉着脸走开了。

人走了,几个人才松懈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有人小声嘀咕道:“男人见了美人走不动道,这忠毅侯府的顾世子可能连瞧都不瞧一眼。”

“谁知道呢,听说他在寺庙待了十年,估摸着也和那些个和尚一样清心寡……。”

正在小声议论之际,走远了的顾世子忽然脚步一听,俨然像是听到有人议论他一样,转头看了眼他们几个。

这一眼吓得他们几个连忙噤声,朝着他微微颔首弯腰以示尊敬。

顾时行转了身,抬步离开。

廊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提什么苏六姑娘,也不敢提那顾世子。

再说顾时行在院中走了一圈,最终在小后院寻到了苏蕴。

她与苏芩在一块,二人各自端了一小碟子干果,边吃着干果边噙着笑意在聊天。

苏蕴一身藕色的衣衫和精致的珠钗,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打扮。

微微愣怔了片刻。

很漂亮,难怪方才那几个青年会如此说。

目光落在她那轻松愉悦的笑容上,眼中多了几分幽深。

他第一次见她笑得开怀,是在市集上,第二次便是时下。

那欢悦的笑容似乎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神色。

便是四年后,她也才十九。可那时她却活得似三十九一样,便是在外人的面前面带笑意,却是那种故意维持的笑意,而非时下这种真情流露的笑意。

第一次,顾时行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的。

她若嫌他清冷,性子冷,不解风情,他可以尝试去改变。

若是嫌弃他闺房之事寡淡,他也可以丰富见识去改变。

可这侯府有些规矩是明面上的,也有的是无形之中的,是所有高门都有的。高门主母无论何时都得维持着得体,端庄,就好似挂着一副面具在脸上。

这样的日子确实会让一个活泼的人变得沉闷了。

想到这,顾时行的心绪逐渐沉闷,烦躁。

沉静的黑眸深深的看了眼笑容明媚的苏蕴,才转身徐步走开。

苏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说话间抬起头往回廊望去,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一抹月白色的背影像是顾时行?

多看了几眼,苏蕴确定就是顾时行。

今日是嫡兄大婚,他自然不可能再穿着素白前来,而平时他除了素白,穿得最多的便是月白色。

他来这小院做什么?

是想寻一处清净的地方躲一躲?

“六妹妹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苏芩抬起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蕴收回了目光,连忙摇头:“看恰了,以为有人过来了。”

苏芩看了眼天色,道:“估摸着迎亲的也快回来了,我们还是先去前边院子去吧。”

“好。”

二人一同回到前院去,才出来到庭院的顾时行也看到了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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