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顾时行起了身,朝着李嵇略一作揖,又道:“想必殿下已然没有别的话要说了,臣便先告退了。”
不待李嵇说话,顾时行就已经转了身,走到了门前,推门走了出去。
李嵇坐在原处,不曾起来,看了眼那杯未动分毫的茶水,一倾身径自把已经凉了的茶水端起,再而一饮而尽。
无论是那苏氏所言,还是顾时行所言,都没错。
或许那苏氏确实抱有目的接近王妃,但王妃也确实因她而保住了腹中胎儿,还有王妃的半条命。
李嵇问了傅太医,得知王妃身子本就因小产过,而落下了病根,本就不适再孕,若是因那汤药而落了胎,只怕胎落了,人也会没了。
在此之后,他暗中去见过还未被赐死的侧妃。
牢中,他尚未问什么,她却反质问他——为什么未娶亲之前可以应允给她正妃之位,如今就不可以了?!
他不给,那她就自己想办法坐上去,只要谢意冉没了,她才有机会。
话语之中的歹毒,让李嵇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当年是真的眼拙了。
侧妃还道,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生母德贵妃抛出了橄榄枝,她也不过是顺手接过而已,要说狠毒,她比不过他的母亲。
她之所以没有供出他的母亲,那是因为他母亲拿捏着她家人的性命。
李嵇从牢中出来的时候,那两日不眠不休,粒米未进。
他怀疑过母亲,但真正听到侧妃承认,心境却又是不同了。
生母要害他的妻和子,只为了能把他推向那个位置,可她却是没想到到头来终还是一场空。
此去岭南,再无机会争夺了。
不仅如此,就是连他那妻子,每次与她相视,都能明显地看到她眼中对他的冷淡疏离。
想到这,李嵇心烦意燥的连饮了一壶水才起身离开。
顾时行与苏蕴说过要去一回普安寺。
这两日天晴,顾时行便与她一同去了。
连下了七八日细雨,山间有一段泥路难行,天就是晴了,却也没什么人去上香。
普安寺的老主持,是顾时行的师傅,将会在一年后的初雪夜圆寂。
现在老主持尚在人世,倒也还能问一问佛串的事情。
入了普安寺,顾时行询问了主持方丈所在,然后才让苏蕴等候片刻,他先去拜访。
苏蕴在大殿之中等候,不一会才有小沙弥来请。
入了普安寺后院,被领至了一间禅房外,门是敞开的,顾时行就在里边的蒲团上坐着。而他的对面是一个胡子雪白的和尚。
和尚约莫有七八十岁了,面色很是和善。
这是苏蕴第一回见普安寺的主持,也就是顾时行的佛家师傅。
苏蕴入了禅房中,朝着老主持一欠身:“见过主持方丈。”
老主持笑道:“女施主不用多礼,请坐吧。”
顾时行起身,让苏蕴坐在他的身旁。
屋中就只三人,待两人均跪坐在蒲团上方后,老方丈才道:“听玄易说你们是想问问佛串的事情?”
玄易,是顾时行的佛家法号。
苏蕴点头应:“不知方丈可否把佛串的事情全数告知?”
说着便把手腕上的佛串取下,放到了茶几上。
老方丈拾起佛串仔细看了一会后,放回到了茶几上,继而抬起视线望向他们二人,笑道:“这佛串也是老衲师傅所留,也存有百年了。百年焚香念经,也沾上了些许佛香,久久不散。”
苏蕴闻言,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顾时行那几年只是戴着这佛串,但身上总是散发着若及若无的佛香了。
苏蕴看了眼顾时行,让他询问佛串的事情。
顾时行思索了一下,便斟酌地问道:“方丈,这佛串或许会不会有什么能力,或是让人能一梦重返过去的能力?”
方丈略一诧异,随后好笑道:“老衲竟不知这佛串还有这奇异的能力。”
苏蕴闻言,略感失落。
但片刻后,又听老方丈道:“但这佛串还是一直戴着的为好,在寺中焚香念经了百年,应当还是能驱邪避灾,更能祛病气的。”
话到最后,又意味深长地道:“而且谁又能知晓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奇遇呢,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方丈看向了顾时行,笑问:“玄易,你说是不是?”
顾时行颔首:“确实如方丈所言,无奇不有。”比如他与阿蕴的境遇。
老方丈拾起佛串,递还给苏蕴:“女施主且收好了,往后或还有用处。”
苏蕴望向佛串,静默了一瞬才伸手接过,还是向老方丈道了谢:“多谢方丈。 ”
二人没有在普安寺过多逗留,询问了老方丈后,便离开了。
谁曾想才到山脚下,又开始下雨了,雨不是很大,但有些急。
因天气寒冷,现在又下了雨,怎么也得顾虑赶马车的墨台与护卫,所以也就暂时到山下的宅子避雨了。
第85章 珍惜时下。【修bug】……
到普安寺山脚下的宅子避雨,这时不过是申时末,但天色却依旧是暮色懵懵,天际有乌云凝聚,细雨夹风,吹得绿竹婆娑。
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好在出门时也与母亲说了,若是有雨,他们便在普安寺山脚下的宅子住一宿再回去。
看情况,今日可能真得在这宅子过夜了。
让下人简单收拾了顾时行以前住的屋子,再烧了热水送来。
苏蕴在耳房简单地用热水擦洗,从耳房出来,便让顾时行继续擦一擦。
待顾时行进去后,苏蕴去把窗户抬起,拿起竹竿撑着。
冷风灌入,虽然寒凉,但也能让人清醒清醒。
顾时行系着白色宽袍从耳房出来,便见苏蕴裹着单薄的衣衫站在窗户前望着外边细雨斜竹之景。
她一头墨发只余一支白玉如意簪别着,长发与素色长裙随着灌入的冷风摇曳。
这像一幅美好的画。
若不是担心她会着凉,他能静静观赏许久。
去取来了厚披,披在了她身上,这时苏蕴才回过神来。
他嗓音温和地劝道:“现在已是冬季,莫要着凉了。”
说着撑着窗户,把竹竿拿开,再把窗户放下,只余一条缝隙。
苏蕴抬眼望向他,望着他轻缓且优雅的动作。
这一年下来,他身上的气息也没有那么清冷疏离了,在她面前多了一份温润雅致。
顾时行弄好了窗户,转头望向她,对上了她的目光,温然一笑,问:“看什么?”
苏蕴在这一瞬间,不知怎地,心里多了几分脆弱。上前一步,双臂穿过他的腰侧,抱住了他的腰身,贴在了他的胸膛中。
他刚冲浴出来,身上还有淡淡的热气,还有很好闻的气息。
她睫羽轻颤,低声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顾时行心里一颤。阿蕴很少在他的面前示露弱。除却成婚前在风雪夜的马车中崩溃失控那一会,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向他敞开了心扉。
在心底喟叹了一声,随后拥住她,低声道:“我们谁都无法意料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们过好时下,珍惜现在的每一日,哪怕将来真的会……”
话语一顿,他还是说了出来:“回到过去,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往后每个月,你便抽两次去看看你母亲,我也会与母亲说这件事。”
苏蕴埋在他胸膛中,闭上了眼,轻“嗯”了一声。
“你说的也没错,还没影的事,我现在就杞人忧天,也会荒废了时日。”
顾时行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二人在窗后依偎在一块,相互依偎的微弱影子也映在了窗户上,温馨至极。
时过十月,到了十一月。
苏家嫡孙女在大雪天出生,但洗三礼那日却是个好天气。
苏长清当爹了,虽然尚未能抱着女儿出门炫耀,但那张俊脸上堆满了笑意,巴不得把“我有闺女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顾时行来时,他兴奋得把人拉到一旁,偷偷把闺女抱出来给好友瞧了一眼。
“小朵儿是不是像我?”
顾时行看了眼五官都没有怎么张开的小姑娘,再看了眼一脸期待的苏长清后,略一挑眉。
言简意赅:“不像。”
步入小厅的苏蕴正巧听到这话,无奈一笑,开口道:“哥哥别听他瞎说,他眼睛不行。”
顾时行转而望向苏蕴,眉眼温柔:“我双眼若不行,如何能看中这般好的娘子?”
这肉麻的话落入苏长清的耳中,露出了嫌弃之色:“真是应景了你那名字,时行,时不行。”
顾时行转头眯眼望向苏长清,严肃道:“错了,是一直行。”
苏长清闻言,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了几声,吓得怀中的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他忙轻晃着身子,温柔哄道:“好了好了,爹爹不吓小朵儿了。”
苏蕴走近,轻瞪了一眼顾时行,然后才看向嫡兄怀中的小外侄女。
小姑娘的眼睛虽然现在睁得还不是很大,但她知道,等再过一段时日,眼眸便逐渐乌圆透亮,小模样也更是娇憨可人。
苏长清抱了一会,道不能把孩子抱出来太久,也就先把孩子抱回了房中。
不一会后再从房中出来,拉上顾时行还有几个妹夫一同去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