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手脚虽僵,但不至于赶不了马车,只是不想那么快离开。

苏蕴轻抽了一息,带着鼻音道:“你缓便缓,别来烦我。”

说着,拂袖而去,压根就不搭理他。

可走到屋檐下,他竟跟在了她的身后,她半转身子转回头看他,目光不善:“你跟着我做什么?!”

屋檐之下的忽暗忽灭的灯笼,烛火昏暗之下的顾时行,目光幽暗的看她。

那眼神只差没把“我对你有意”这几个字写在里边了。

戳破了这层纸后,他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外边冰天雪地,缓不了。”他说。

言外之意,他是想入她的闺房,他好大的脸!

“你想都别想。”缓了情绪后,她声音多了几分冷静。

苏蕴不搭理他,转了身后脚步飞快,欲在他之前进入房中,把门窗都上了锁。

他现在已经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君子顾时行了,他如今诓骗她都能诓得一本正经,她还怎么信他?

天气寒冷,又是半夜,院中根本没有人。

苏蕴一路快步走回去,一到房门前,开门进去再到关门几乎是一气呵成,只是房门还有比碗口大些的门缝还没关上之际,一条忽然横伸了进来,抓着门扉,把门扣得紧紧的。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这门推开,她花再大的力气也是防不住他。可他却没有用蛮力推开这扇门,就好似要与她僵持,让她情愿放他进来。

怎么可能?!

僵持了有片刻,二人皆无话。

“有人过来了。”顾时行忽然开口。

不疾不徐的嗓音落入苏蕴的耳中,她怀疑他在诓她,可她赌不起。

拉开了门扉,让他进来。

顾时行进来后,她快速的把门关上了,但没有看他,只在门后边仔细观察着屋外的动静。

除却风雪呼啸声外,确实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透过纱窗,隐隐看到了院子里边有微弱的光亮。

应是看门的人听到了什么动静,提着灯笼过来瞧一瞧。

屋中留了暖黄的烛火,苏蕴转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己屋中的顾时行,没有半点的好脸色。

当他不存在一般,加了些炭到那已经快燃尽的炉子里边,然后坐在一旁,把茶壶放到了炉子上边,再把手放到了炉子旁烘烤。

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暖意了,但总好过冷冰冰的。

顾时行也坐了下来,目光不曾从她的身上挪开。

平静无波的眸子敛去了冷漠,深如渊潭。半晌后,他低声道:“先前调查匿藏在苏府中的探子,我是外人,搜查不便。不知匿藏之人会不会再次对你出手,也就想着你嫡兄能护你一二,便说了。而且你嫡兄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会护着你,不会把此事往外说。”

说到最后,他思索几息,多了几分歉意,沉声道:“我没有深思熟虑过,抱歉。”

早已经发泄过了,苏蕴现在倒没有方才在马车上那般崩溃了,只是一直沉默。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与他说话。

让她去理解他,可她没有那么宽阔的胸襟。

让她不在意,可也无法不在意。

往后她该如何面对嫡兄?她在苏府又如何自处?

太多太多的烦恼,以至于她现在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苏蕴没有抬头看他,一直盯着那炭炉。

炭逐渐转旺,暖意在小范围内扩散开来。苏蕴那冰冷的身子也暖和了一些。

过了大概有一刻多,连水都已经在冒着热气了,则对面坐着的人却依旧定定地坐在那处,好像还没有走的意思。

苏蕴微颦眉,抬起眼眸看向顾时行,却见他手肘支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手撑着眉骨,闭着双眸休憩。

他还真的得寸进尺了!

她让他进来,他竟在她的房中睡了过去。

皱着眉头,张口正要喊醒他之时,目光落在了被她咬了一口的脖子上。

略一愣。

那被咬过的地方已经破了皮,周围是已经干了的血渍。暗红色的血渍沾在了皮肤上,许是一路冻着回来的,而被咬的牙印已经转成了红紫色。

她方才咬得有这么狠吗?

说愧疚,倒是没有,毕竟是他活该。只是视线再往上,看到他那不像是被烛火映红的脸时,怔忪了一下。

不仅是脸红,便是双耳和脖子,还有手都是红的,暗红得不正常。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抬起了手,手背触碰到了他的额头,感觉到了滚烫的气息。

她很确定,他发热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手碰到顾时行的额头的下一瞬,那双紧闭的黑眸半张,许是发了高热,眼神多了几分薄雾朦胧,不解地望向眼前的人。

苏蕴收回了手,冷静的解释道:“你发热了。”

顾时行闻言,手背放在了额头上。

确实感觉到了些许烫意,他略为自嘲的笑了笑:“倒是病弱了,让你笑话了。”

他放下了手,随而站了起来,与她道:“我先回去了,下回再来寻你。”

说罢,戴上兜帽,朝着房门走去。

看着顾时行离去的那一瞬间,苏蕴忽然就胡思乱想了起来,脑海中浮现风雪纷纷之中,他驱赶马车回去的画面,忽然画面一转,他神志不清得从马车摔了下去,跌落到了斜坡上,一直滚落……

想到这,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后蓦地伸手拉住了他的大氅。

顾时行半侧身子转回头,眼眸带着疑惑地看向她。

她不至于铁石心肠,她还是有心的。

松开了大氅,她道“你再歇一会,等天快亮的时候,我再掩护你离开。”

如今不过是三更天,况且冬日昼短夜长,离天亮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够他休息的了。

顾时行幽深的眸子似乎多了一丝烛火倒映的光亮,嘴角轻掀的低应了一声“好”,随即退后了几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苏蕴轻吸了吸鼻子,然后倒了两杯热气氤氲的茶水。

一杯放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一杯自己饮。

沉默无声了半刻后,苏蕴放下了已空的杯子,然后说了声:“你自便,我歇一会。”

说着,起了身,走回到床边,把身上的裘袍脱下,还有厚实的棉衣。

四年的同床共枕,在他面前脱一件外衣也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脱去了外边的棉衣,上了床榻,把帐幔放了下来,钻入了被窝之中。

昨晚在她入睡前,会让下人把炉子挪到床边。但现在屋中没有多余的被褥,若是挪了炉子,他这个发热的病人只会更加的严重。

苏蕴暗恼自己的心肠不够冷硬。若是能冷硬些,不管他死活该有多好。

“阿蕴。”

苏蕴闭着双眼养神之际,听到了顾时行低低喊自己的名字,她本不想应,可下一瞬感觉到声音就在床外,蓦地睁开了双眼。

“做什么?”她看着帐外的身影,没好气地问道。

若是他敢提出上榻,那就给她滚,管他是死是活。

下一瞬,他挑开了帐幔,站在床外低头看向她。

苏蕴躺在被窝中,死死地瞪着她。

顾时行把她擦脸的帕子沾湿了,撩着帘子递给了她:“敷一下眼,明日好消肿。”

“谁要你献殷勤的,多管闲事。”她语气不善,比起先前装出来的恭敬,如今却是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

顾时行语声无奈:“明日你小娘看到你这红肿的双眼,不免为你担心,追问怎么肿了?”

苏蕴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顾时行把已经叠好的帕子放下,欲给她覆在眼睛上,她忙伸出手,从他手中扯过帕子。

“我自己来,你把帘子放下,若不想坐了,就走。”她知道他肯定不会走的。

顾时行放下了帘子,低声道:“我不扰你休息。”

说罢转身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坐下后把她倒的茶水端了起来。

苏蕴看了眼纱幔外的朦胧身影后才收回目光,闭上双眸,把那湿凉冻手的帕子敷到了双眼上。

很是冰凉冰凉,但不会难受,反而有些舒缓。

屋外雪虐冰饕,寒风呼啸,这风声比刚刚回房的时候还要大。苏蕴庆幸方才留下了顾时行,不然他真的要是在回途中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这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但他怎就发热了?

是因在风雪中赶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吗?

可他虽然年幼体弱,但上辈子听婆母说过,他长大后几乎就没有生过病,就是风里去,雨里来也没有病过。

但看他那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因屋里多了个顾时行,且心里也有事,苏蕴睡不着。

顾时行看了眼那帐幔之后,隐约可见起伏,轻叹一口气,但也松了一口气。

她到底还是心软的。

饮着温热的茶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覆在眼上的帕子都快干了,苏蕴才把帕子拿下。

拿下帕子后才发现屋内暗了下来,约莫是油灯没油了。苏蕴看了眼纱幔外,只看到炭烧得红旺的亮光,却看不到顾时行的身影。

她撩开了纱幔,才在昏暗之中看到了趴在桌面上的身形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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