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被带回来后,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顾时行在牢房外看了眼手脚被铐住,闭着双眼坐在牢狱中的郑知敬。

听暗卫说,郑知敬被发现时,似乎已经认命了,没有做一丝的抵抗。

放弃了抵抗,大概也知晓在被抓回来后就是死罪了,可即便如此,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顾时行沉思片刻,转身出了牢房。

牢房外,乌云蔽日,黑沉沉的天色,树影昏暗,让人心情格外的沉重。

顾时行喊来了墨台,吩咐:“你去太守府,就说我说的,让那吴娘子私下来一趟府衙,莫要让人知晓。”

墨台应声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吴娘子戴着帷帽出现在了府衙。

顾时行早已安排了人,待她一来,便让人带她去见郑知敬。

郑知敬依旧闭着双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就只是在等死。

忽听到开牢门的声音,他也没有半点的反应。可待到有淡淡的熟悉雅香萦绕在鼻息之间的时候,他眼珠子忽然一动,缓缓睁开了双目。

待看到几步之外撩开帷帽的前妻,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放在膝上的手已暗暗地收紧。

让吴娘子进来的狱卒退出了牢房外,走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许久后,她才哽咽地开了口:“你便认了吧,待你去后,我便守着你的牌位过一辈子。”

说到这,她红着眼低下了头,眼中已盛了泪。

他起了身,牢房中似乎静得只有铁链发出的声响。静默了几息,他才哑着声音道:“为了我寻死,不值得。”

顿了顿,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多年前的真相说了出来:“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元宵灯节。”

吴娘子一愣,疑惑地望向他。

他继续道:“第一次见你,是在元宵灯节往前推的一年。那时我与人斗殴,几乎没了半条命,倒在了街头,无人施以援手,是你让人喊来了大夫,给我付了银子,那时候匆匆一瞥,我便没有忘怀。”

叹了一口气,他继续道:“后来在元宵花灯节再见到你,想要得到你,再加上早已经知晓了你是太守之女,我想往上爬,爬出泥沼,两者念头一同出现,所以……”

他话语逐渐停了下来,看向了前妻。

看着前妻的神色中逐渐浮现怀疑之色,他双手用力握拳,手背青筋凸显,下定决心,哑声承认:“如你所想,那些人是我找来的。还有你回娘家的时候,我为了让你晚些醒来,所以一直让你身边的婢女在你的吃食中下迷药。”

他的话,只前半段话落在了吴娘子的心头上,都已如同惊雷一般,她双目瞪圆,无比震惊。

随后,震惊逐渐地变成愤怒,她霎时泪如雨下,愤怒上前捶打着他的胸口,哭着失控地骂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因那事情做了多少个噩梦!”

郑知敬由着她捶打。半晌后,待她打累了,动作缓了,他哑声道:“我就是个人渣,你也不必为我寻死,更不必为我守牌位了……”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会认罪的,更不会拖累你父亲。”

今日他一直不招供,就是知道顾时行最后会让前妻来当说客。

或者说,顾时行知道他想见前妻最后一面才会招供,便会把前妻送来。

见她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了。

这时,狱卒前来催促吴娘子离开了。

吴娘子含泪瞪了一眼同床共枕了多年的丈夫,随后抹了一把泪,毅然转身离去。

可在出了牢房外,眼泪更汹涌了。

郑知敬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也微微泛着红意。

不过小半刻,顾时行出现在了牢门外。

似有所察,郑知敬往牢房外看去,身处牢房的处境,但也很平静地道:“我招。”

顾时行下颌微抬,看向早已准备的主簿,让其进了牢房,他也随之进去。

这事也该是有个结果了。

蒙冤四年,背负污名而逝的许通判也该沉冤昭雪了。

第98章 共同进退才是顾家的祖训。……

郑知敬对当年陷害许通判的事情供认不讳。他交代了事情的起因,也交代了又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他因通匪被许通判怀疑,所以先下手为强,让在通缉令上的山贼假意被捕,待指认了许通判后再李代桃僵,寻了死囚来假扮他们。

而许通判之所以会认罪,皆是全家都已经落狱,郑知敬便以全家老少的性命相要挟。

许通判知晓是他不认罪,也难以活着出去,如此不如保住家人一命,所以最后只能含泪认罪,背负着污名而逝。

郑知敬也承认是自己所谋算,而一些衙役或是有小有权势的人也因受他贿赂而参与到了其中。

郑知敬被游街的时候,被砸了不知道多少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郑知敬被判秋后斩首,其父母流放北境。

而吴太守知道自己已经有失察之责,已经向朝廷送去了检讨,以及辞官的折子。

最打击吴太守的不是因为失察之责,而是自己看错了人。这个人不仅通匪,还陷害了朝廷命官,让自己晚节不保,更重要的是他把自己的掌上珠许给了他。

顾时行与苏蕴这两日也准备回金都了,所以院中都是打理行礼的下人,把准备好的物什抬去前院放着,明日也好装车。

院中抬着,或是捧着行李的人从月门处鱼贯而出。

苏蕴在旁嘱咐:“小心些,里边有七婶送的陵川瓷器,别弄坏了。”

顾时行从外进来,看了眼鱼贯而出的行李,收回目光望向院中的妻子。

走近后,才打趣地问:“你这是要把整个陵川都搬回去吗?”

苏蕴轻瞪而来他一眼,与他进了屋子,才解释道:“这还算少了的,那些陵川贵眷知晓我要回金都了,一个个都送了好些礼来,我都没收。而族中亲眷知晓我不会收太过贵重的礼,所以只送了陵川的特产让我带回去,也有好些是托我带给母亲的。”

顾时行略微诧异:“都是她们所赠的?”

苏蕴给他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他:“那倒不是,有些是我今早去挑选的。毕竟难得来陵川,也不好不给府中的姊妹,还有苏家的兄弟姊妹带些礼回去,还有哥哥的小闺女也准备了许多。”

顾时行接过茶水,轻笑:“你倒是什么都想到了,若是礼不够的话,下午我与你外出一同挑选。”

苏蕴摇头:“你尚有杂务未处理完,我与七婶她们去就好。”

说到这,苏蕴才问:“你方才去寻七叔都说了什么?”

顾时行饮了茶水,才道:“审问郑知敬才得知他这四年来依旧有给与他通匪的那一伙山贼通风报信。每每有剿匪都会事先给他们消息,让他们撤退,这些年来岭南的山贼虽然收敛,但岭南几乎所有的抢掠财物都是这一伙山贼所为。”

闻言,苏蕴紧蹙眉头,担忧道:“若是不管,只怕过个几年,山贼又会继续猖狂起来。”

“那郑知敬可有供出山贼藏匿之处?”

顾时行放下杯盏,摇头:“那些人虽从他这里取得信息,但同时也提防着他,郑知敬只知大概位置,不知准确的位置。”顿了顿,又道:“这事不归我管,我已经让七叔留意,若探得所在,便立刻派人去剿灭。”

现今太守虽然还未卸任,但心都已经不在政务上了,所以现在陵川大多事务都是身为知州的顾七叔在管。

苏蕴轻呼了一口气:“不过好在许通判能沉冤昭雪了,原本被流放的许家人也能回到陵川了。”

说到这,苏蕴问:“那郑娘子如何处理?”

这两日她一直忙碌,也没有问他。

顾时行道:“郑知敬招供前还提了一个要求,不要牵连他的妻子,我思索过后,便让她姑子庙,十年不得出庙。”

苏蕴闻言,叹了一口气,心里总是觉得堵得慌。

上前一步,双手从他腰侧穿过,抱住了他,贴近了他的胸膛,叹息道:“若那郑知敬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与郑娘子而言他确实是个难寻的良人。”

话语到这,语气中带了许多的感叹:“往后便是遇上再大的风浪,你也不能把我推开,我们要同进同退。”

她信顾时行的为人,他不会做像郑知敬那样泯灭良心的事情。但遇上困难,他恐也会做出像郑知敬一样的选择。

顾时行环抱住了她,贴着她的发髻,低声给了她承诺:“好,同进同退。”

听到他应好,苏蕴松了一口气,埋在他的胸膛之中汲入属于他的清冷的气息,舒心且安心。

她似乎越发的眷恋独属他的气息了。

晚间,族中亲眷做了践行小宴,来时的接风小宴热闹欢喜,走时的践行小宴却是多了几分伤感。

毕竟都在陵川相处了一个余月,相处起来也舒心,苏蕴自然也是不舍的,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能期望下一回的再聚。

翌日辰时初,旭日初升,天色清亮。

有来时多少人迎接,走时也是多少的人相送。

挥别了这陵川热情的族人,马车也渐渐地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直到看不到后,苏蕴才放下帘子,轻靠到了身旁男人的肩膀上。

顾时行什么都没有说,只握住她的手。

他们从陵川出发,要出了岭南的地界,大概要五日时间,而出岭南,有一条约莫十多里地的峡谷。

行入峡谷,外边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正在眯眼假寐的顾时行睁开了双眸,听到有马蹄声出现在马车一车,他挡住靠着她休息的苏媛,掀开了一侧窗户的帘子。

马车旁的暗卫低声道:“世子,附近鸟兽似乎有些不对劲,过于躁动了。”

顾时行神色肃然凝神了起来,沉吟了一息,吩咐:“立即让人去前边与原路返回探路。”

暗卫颔首,随而骑马到前边安排人去探路。

苏蕴也醒了过来,听到他们二人的话,从顾时行的怀中起身,略有担忧:“出什么事了?”

顾时行的暗卫受过严酷的训练,对周遭的环境很是敏锐,若是他们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十有八九是了。

顾时行也放下了帷帘,知晓苏蕴也不是好哄的,便直接与她说:“鸟兽躁动,一则有可能是天气或是地动,二则是有极多的人聚集在一处。可时下晴空万里,且陵川极少地动,第一个可能几乎排除。”

苏蕴闻言,脸色也瞬间肃然了起来:“人多聚集……会不会是与郑知敬勾结过的山贼?!”

顾时行神色严肃,他也是这个想法。

静默片刻,他道:“若真的是山贼,只怕后方的路也被堵死了,若是一会有什么危险,我会尽力把你先护送走。”

苏蕴闻言,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皱眉头:“你说过的,同进同退。”

顾时行轻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护送你走了,我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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