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忽在血战之后陷入了昏迷,困兽低下了头颅,这是莽骨人从未体验过的耻辱,但是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哀伤的神色,也没有人去责怪那个少年,莽骨战士和塔兀真被拷上锁链,押解至普陀罗宫。
逻些是天之原上唯一不会落雪的地方,这里似乎得到了神灵的庇佑,永远沐浴在阳光之中,朝着普陀罗宫所在的红山望去,金色的太阳灿若佛光挥洒,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金辉之下。
但这座神圣的古城此时却并不安宁,一队队都厥狼骑在挨家挨户的搜刮,这是北疆战争的惯例,他们正在进行战后的补给。
与七曜王朝的征伐不同,强大的王朝背后有无数臣民的徭役赋税作为补给支撑,而北疆这些部落,他们战争的所有的补给全部来自他们的对手,这样的作战方式,也使得北疆民族各个骁勇善战。
押解塔兀真一行的狼骑刚回到普陀罗宫,守在宫门前的士兵便蜂拥而至。
“胡禄屋将军!这些人是?!!”
守卫的士兵看到他们带回来的莽骨人一脸诧异的表情,常年与莽骨交战,还第一次见到莽骨人被俘,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些只会血战致死的狂兽,现在居然老老实实的被锁链栓住,成为他们的俘虏。
“先把他们关在红宫里,我去向特勒汇报一下。”都厥将军回头看了一眼塔兀真,恰好塔兀真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都厥将军的嘴角浮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好生招待他们,千万别弄死了。”
普陀罗宫的巨大几乎与逻些城相差无几,这里不仅是图伯特人的圣地,更是天之原乃至整个北疆信仰的中心,庞大的宫殿分为上下红白两宫,红宫在下环抱着上层的白宫,体量约是上层白宫的两倍,红宫最下层是僧侣们的住所,往上是佛堂经殿和平时进行法会的道场,最顶层是达赖班禅的寝宫。
白宫相较红宫更为神秘神圣,里面是各世达赖班禅的灵塔殿,以及各类佛殿。
塔兀真一行人被带到了红宫的最底层,这里原是僧人的住所,此刻成了战后的临时“集中营”。
带着沉重的枷锁,塔兀真走在黑暗深邃的通道里,几个莽骨战士抬着重伤昏迷的博尔忽跟在后面,这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身上的,更多的来自通道的尽头。
推开被撕烂的木门,里面的景象让塔兀真有些作呕,这里似乎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屠杀,到处都是僧人的尸体,地上墙上通通被鲜血浸染,浓烈的血腥味让塔兀真胃里一阵翻腾。
“磨蹭什么,快滚进去。”
塔兀真只是愣了几秒,后面的都厥士兵就不耐烦的催促道,塔兀真身边的莽骨战士立时露出凶狠的表情,吓得那都厥士兵赶紧闭上了嘴。
这个房间里并不只有成堆的尸体,还有一些活着的僧人,他们聚集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里,浑身血污的蜷缩着,隐藏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之中,见到塔兀真一行人进来,他们大都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
塔兀真一行人也找了一个角落,战士们把尸体清理开来,让塔兀真坐下,乌尼尔则开始给博尔忽的断肢上药,刚刚在巨石宫前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博尔忽的血早已将纱布染透,血腥的画面让人眉头紧皱。
或许是因为吃痛,当乌尼尔把止血的药粉洒在博尔忽的伤口上时,博尔忽的眉心忽然动了一下。
“将军!”见博尔忽有了反应,身边的战士立马热切的看着博尔忽,但昏迷中的将军并没有醒来。
“让他好好睡吧,博尔忽可没那么脆弱。”乌尼尔帮博尔忽上好药,包扎好伤口,随即又去给别的战士处理伤势。
塔兀真在一旁静静的坐着,此时他的目光正和房间令一边的僧人们在半空中对峙。
“是跋陀罗尊者吗?!”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年轻僧人的声音,正是此前与塔兀真一行人一同前往逻些的那两位僧人,他们一直和塔兀真呆在一起,也一同被押解回了普陀罗宫。
房间的另一边,那群满身血污的僧人中,忽然有一双眼亮了起来,接着,是老者的声音。
“你是?”
“弟子,班禅坐下贴身护法,加西,这是加南。”
两个年轻的僧人朝着阴影中那位老者躬身行礼。
“你们?……”那老者停顿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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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似乎稍加思索。“你们不是和阿式多逃出去了吗??怎么被抓回来了??这几些莽骨人又是怎么回事?”
年轻僧人不约而同的对看了一眼,眼神互换之后,加西朝着阴影中走去,俯下身在老者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好家伙,你们是不是那些都厥人的走狗?!!故意设计我家少主!”见到他们说悄悄话,一名莽骨战士忽然叫嚷起来,虽然带着镣铐,但依旧狂莽不羁。
见到这一幕,那群浑身血污的僧人瞬间抬起脸,在阴影中亮起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名莽骨战士,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加西并没有急着反驳,同老者说完才回到塔兀真身边。
“珲台吉殿下,我们一同落入如此境地,怎么可能与都厥人勾结,实不相瞒,我们奉班禅额尔德尼秘旨,将您带到他面前。”
塔兀真眼神一震,眉头微皱的看着加西。
“班禅怎么知道我要来?”
加西刚想解释,一旁的加南却抢先说了。
“班禅额尔德尼是北疆最伟大的智者,他的智慧足矣与佛祖交谈,他在十日前就预言了莽荒之子的到来,”
“莽荒之子……”塔兀真喃喃说着,身边的战士却忍不住了。
“狗屁智者,他能预言珲台吉到这来,怎么不知道自己都快被都厥灭族了。”
战士的话让加南愣在了原地,就在他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时候,只见房间一角的阴影中走出一位年迈的僧人,应该正是此前被称为跋陀罗尊者的老人。
“预言是凡人对神灵的窥探,我们始终只是命轮中的一粒尘埃,星盘上的一缕烟尘,即便预知了未来,也无法改变命运,该来的终究会来……”
年迈的僧人身披红袍,金色的丝质衬衣被血污浸染,虽是一副疲态,但那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缓缓说着,缓缓走到塔兀真的面前,而他的目光片刻都未曾从塔兀真的身上移开。
“在下孛儿只斤?塔兀真,尊者不必多礼。”见到那年迈的僧人似乎想要躬身行礼,塔兀真立马站起身来,先行了个大礼。
年迈的僧人一愣神,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许多。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殿下果然气度不凡,我是班禅坐前跋陀罗尊者……”老人叹了口气,“唉,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见面,这是图伯特人的灾难,没想到连累了殿下。”
老人盯着塔兀真手上的枷锁,眼神示意他将手伸过来。
老人伸出手,轻轻按在枷锁上,仅仅刹那只见,塔兀真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枷锁就被老人轻松的取下了,仿佛根本没有上锁一样。
塔兀真连忙抱拳行礼道谢。
“多谢尊者,您不必自责,是我执意前来,都厥人此番暴行,必将自食恶果。”
老人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他来自那个臭名昭著的莽骨,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绝不是凶残和暴戾,相反是极其的温良恭谦。
“后生可畏啊,殿下,具体情况刚刚加西已经向我说明了,既然您是班禅大人请来的贵客,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带您去面见班禅吧。”
塔兀真的眼里顿生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尊者,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红宫的最底层,我听说班禅的寝宫在红宫的顶层,现在整个宫殿都被都厥人占领了,恐怕这短短几层宫殿的路程……”
塔兀真面露难色,他尊者望了一眼身后的僧人们,脸上的愁云更浓了。
他当然希望那些僧人可以协助自己,但他根本无法开口。
僧人们可以为了信仰而死,可如何为了他们这些莽骨人拼上性命,更何况莽骨和图伯特有着世代仇恨……
透过破损的木门,在幽暗的通道尽头,可以瞥见一整队都厥卫兵,人数至少在五十人以上,经过巨石宫前的战斗,塔兀真身边可以战斗的莽骨战士只剩七人,而且半日前刚刚使用过莽兽之血,现在通通精疲力尽。
塔兀真沉默了片刻,忽然,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只见他拍了拍乌尼尔的肩膀,说道。
“你留下照顾博尔忽,剩下的人跟我走。”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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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少年的鲁莽,也许是一腔热血,塔兀真一下释怀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一定要见班禅,与其权衡利弊,还不如放手一搏,从他决定前往逻些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迟早要和那都厥首领见面,等他来,还不如亲自去……
看着一脸决绝的少年,老人脸上似乎有些欣慰。一旁的加西加南脸上也有说不出的神色,但看起来很轻松,一点也不担心似的。
“都站起来吧,这是班禅大人的贵客……”老人对着隐匿在阴影之中的一众僧人说到,那一双双杀红了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将身后的一堵墙露了出来。
“殿下请跟我来……”老人领着塔兀真走到了那阴影之中,脚下是滑腻的血液,周围还有几具僧人的尸体,僧人们让开的地方挂着一卷残破的唐卡,上面绘着一尊凶相毕露的佛,老人将那唐卡揭下,露出后面一堵青色的砖墙。
老人枯干的双手在砖墙上摸索着,刹那间,老人的手凌厉变幻得如同鹰爪一般,将一块青砖从严丝合缝的砖墙上抽出,速度快得连肉眼都无法捕捉。
跟刚刚取下塔兀真手上的枷锁手法相同,快得还没来得及惊叹,眼前的砖墙就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木门外忽然传来都厥士兵的声音,想必是刚刚砖墙倒塌的躁动惊动了那些看守。
看守声音响起的时候,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幸好加西反应快,朝着塔兀真使了个眼色,说道。
“你们这些莽骨人,经年累月的欺压我们,现在终于落到我们手里了,兄弟们,给我揍扁这个臭小子。”
塔兀真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了,随声附和道。
“就凭你们几个?不自量力!”
等那都厥士兵走到门口的时候,塔兀真已经和加西加南扭打成了一团,那些僧人围着塔兀真和加西加南,将墙壁上的破洞遮的严严实实,那都厥士兵在门口瞥了一眼,嗤笑了一声。
“悠着点儿,别把这位小哥弄死了,呵呵呵呵。”
等到确定那都厥士兵走远,塔兀真他们四目一对,相视一笑,但立马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跋陀罗尊者打开的这堵暗墙之后是一条幽深的隧道,又矮又窄,只能躬身进去。塔兀真身边的战士伸头朝里面探了探,狭长的隧道左右都是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通往何处,窄小封闭的空间加上隧道中逼人的寒气,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这条密道往下可以直通逻些城,往上可以到达红宫的最顶层,记得上一次使用它的时候,还是传说中八千莽骨……”老人的话戛然而止,他似乎觉得刚刚的自嘲有些不合时宜,“虽然这条密道可以直达红宫顶层,但是,班禅并不在红宫……”
“不在?”
塔兀真有些疑惑的看着老人。
“没错,那些都厥人现在正满世界的找班禅,但是只要班禅自己不出现,他们永远也见不到班禅。”
塔兀真还想发问,但此时加西加南已经钻进了那条隧道之中,正露出个光溜溜的脑袋望着塔兀真。
“殿下,时间紧迫,别问这么多了,我路上和你慢慢解释。”
塔兀真带着几个战士跟在加西加南后面,瘦弱的他只需稍稍躬身就可以在这窄小的隧道里行走,而跟着他的那几个莽骨战士可就遭了殃了,他们天生体格健硕,在这窄小的隧道里只能四肢着地的爬行,他们一再警告前面的加西加南不许回头,怕被人看见这幅囧样。
“殿下,你说那老头是不是念经念傻了,一口一个预言,都知道自己要死了还不跑,而且有这样的密道还不用,非得乖乖的等死。还是那个叫阿氏多的有眼力见,知道逃命,呵。”
塔兀真身后战士的话让前面的两个年轻僧人一脸不悦,加西愤愤的说道。
“阿氏多不会逃跑的,图伯特僧人绝不会背离佛祖。”
“呵,说得好听,你们不是跟着那家伙一起逃出来的吗,他逃不逃你们还没点数吗?”
“闭嘴。”塔兀真身后的战士还想继续戏谑,但被塔兀真打断了。“加西,刚刚跋陀罗尊者说班禅不在红宫,那么是在白宫吗?”
走在前面的加西忽然停下了脚步,稍作停顿之后,有些神秘的说道。
“不,是玄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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