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诺夫刚刚在门口站定，李春就被刘所长推了进来，大九号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因为被季诺夫顶过一膝盖，石八达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快，站到他的面前说：“你还认识我吗？”
季诺夫一怔：“呦！小哥，先别动手……”拉过李春往石八达的跟前一推，“兄弟我略施一计，让你们小哥儿俩聚到一起来了……”
石八达拉开李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季诺夫：“说来我听。”
季诺夫有些紧张，躲闪着石八达的目光：“其实你也能看得出来，宋勇打你的时候，我冲到小窗口那儿骂贾腚眼儿，那就是替你解围呢。也许你不相信我的话，可是宋勇说我是个内奸，你总听见了吧？说实在的，我在宋勇面前那么表现是没有办法。以前我跟着大虎‘吃腥嘴’了，总想活得舒坦点儿，这不就……”
石八达摇手打断了季诺夫：“能再编像一点吗？”
季诺夫的脸仿佛电视机黑了屏：“小哥，你这是瞧不上我呢……算了，我不解释这事儿了。我早就看出来我在宋勇那边早晚得完蛋，一旦完蛋，一顿死揍那是难免的，所以我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唉，这下子好了，宋勇滚蛋了，这下他够不着咱哥们儿了……”
“照这么说，你是个好人了？”石八达踹了季诺夫一脚，瞪着眼睛看他的反应。
“好人谈不上啊……”季诺夫躲到李春的身后，左右乱看，“你看看这里面关了好几个好人？”
“庸俗，忒庸俗，”陈文摇头晃脑地说，“好人者，举世罕见。凡人者，比比皆是，诸如你我。”
“哈，大哥还是这么有水平，”季诺夫似乎跟陈文很熟，凑过去，腆着脸笑，“兄弟这次跟着你混了。”
“观点模糊，观点模糊，”陈文继续摇晃脑袋，“所谓混者，乃下九流之语也。”
“聆听教诲，聆听教诲。”季诺夫点头哈腰。
“生活，混即生活。高贵者生活，低贱者也生活。”
“那是，那是。”
“高贵者花天酒地，左搂右抱。低贱者蝇营狗苟，奔波于生命线上。你不懂，道不同，不相与谋……”
“然也然也！”
“如何然也？”
“老大，兄弟实在是理解不了，咱们来点儿别的吧。”季诺夫说完，偷眼一看石八达，缩着脖子地坐到了陈文的身边。
石八达觉得季诺夫的这个举动有躲避自己的意思，想想他前面的话，干脆不跟他计较了。
李春红着脸说：“达子哥，我终于又跟你在一起了。”
季诺夫一脸媚态地望着石八达说：“小哥，江湖上把你们传得很神啊……我们号儿有个小孩儿跟叶豪是邻居。他说，叶豪从小就挺‘妖’，不合群，老是玩单飞，没有服气的人。有一次喝醉了，对他们院儿里的几个小哥说，什么金十三，什么牛嵩、宋勇、杜玉松的，在他的眼里全是‘小拾草’的，以后他才是这座城市江湖上的老大。有个小孩儿问他，那么徐宁呢？他不说话了。有人说，他跟徐宁是发小，还同事过，一起犯过事儿。他好像对徐宁有那么点儿怕头……”
“徐宁判了没有？”石八达忍不住地问。
“判了，上个月就走了，伤害罪，三年。他以前坐过牢，判的不多。这次也不多，主要是牵扯正当防卫，加上他是投案自首的。”
“投案自首好……”石八达的胸口又是一堵，“我和叶豪也投案自首呢。”
“所以我说，叶豪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季诺夫竖了一下大拇指，“你想，当初你们跟宋勇开火的时候，他不跑。要是被警察当场抓住了，能有他后来的投案自首吗？他肯定早就打好谱了，先跑，后投案，这样一来，起码在量刑的时候就得有所考虑。这是个聪明人啊。”
陈文跟着点头：“嗯，此人不是一般动物。”
季诺夫瞥一眼陈文，拽拽石八达的胳膊，小声说：“对了，我怎么听说后来叶豪又去海边见了汤海？”
石八达的脑子一晕，笑一笑，不理季诺夫，怏怏地躺下了。
大磊黄着脸凑到季诺夫的跟前：“哥们儿，我是被我爹送到公安局的，这算不算投案自首？”
季诺夫摇着一根指头说：“那不算，最多算你爹投案自首。”
大磊懵懂着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不对！我爹又没犯法，他投的什么案，自的什么首？”
陈文矜持地咳嗽了一声：“没有文化害死人啊。知道‘连坐’什么意思吗？”
石八达笑着推了陈文一把：“大哥你就别糊弄人了。连坐，还诛连九族呢。”
陈文乜了正在那里傻笑的石八达一眼：“竖子不可教也……慢慢体会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罪恶总在善良的人群里发生。”
刁全福掀开盖在脸上的报纸，幽幽地坐起来，一句话惹笑了大伙儿：“罪恶在我身上发生过。”
天黑下来。早就等在铁窗外的月亮渐渐亮了，贾康的歌声在铁窗边游荡：
面对大青山光棍发了言
打一辈子光棍我乐和了几十年
光棍要喝酒
光棍要抽烟
光棍的好处我说也说不完……
陈文侧着脑袋听了一会儿，摇摇头：“就这嗓子还敢出来演唱？”长叹一声，忿然一捶大腿，“时无英雄，致使竖子成名！”仰起脖子“啊哈”叫了一板，怒声吼唱：“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那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季诺夫听了几句歌儿，突然戳了石八达的胳膊一下：“小哥，别听他瞎‘呕吼’了，我这儿有烟。”
没等石八达反应过来，陈文嘎的一声停住唱歌，冲季诺夫立起了眼珠子：“在哪儿？”
季诺夫冲铁门努了努嘴。
陈文拧了焦福根的大腿一把：“过去注意点儿班长！”眼冒绿光，直盯着季诺夫的手。
石八达笑了：“文哥，你不是说你烟酒不沾，就好点儿色吗？”
“那是糊弄傻小子的，”陈文推倒石八达，伸手来抓季诺夫的手，“快点儿，快点儿！你他娘的拿什么‘把儿’？”
季诺夫的手被陈文抓疼了，揪着陈文的胳膊，呲牙咧嘴地冲他吹气：“就这素质，就这素质？”
陈文抽回手，尴尬地一笑：“熬炼草鸡了……古人云，三天不抽烟，熬死八旬老汉。赶紧的吧，不然要出人命了。”
季诺夫在裤兜里抠索了半天，终于拿出了手，手上紧紧攥着的是一块指甲盖大小，颜色像木炭的烟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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