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柠话音刚落,就见旁边的男人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骆柠:“……”
直到坐上地铁,骆柠的耳朵都是红的,陆云川那眼神,分明在说当年那事儿他全都记得。
骆柠当初确实是哭着喊着要给陆云川冲喜,而且传为佳话。
不!是传为笑话!
陆云川从小身体不好,稍不留神就得病,几乎每年都要住一次医院。平时更是三天两头喝中药,骆柠一闻到对门苦涩的中药味儿,就皱起小眉头,替川哥发愁。
正好那段时间热播一部民国电视剧,女主角给病入膏肓的少爷冲喜,后来少爷的病真的就好了。
骆柠看到病得床都起不来的男主后来变得生龙活虎,瞬间福至心灵,“咚咚咚”敲响陆家的房门。
陆云川打开门,大夏天的,少年仍穿着长袖长裤,面色苍白。
“怎么了?柠柠?”
“川哥,我知道怎么样让你的身体变好了。”骆柠眼睛亮晶晶的,小脸绷着,还挺严肃。
陆云川刚出院,正抓紧时间补落下的功课,没什么功夫逗小丫头,只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乖,回去写作业。”
陆奶奶听到是骆柠的声音,在屋里问:“柠柠什么事儿啊?”
陆云川于是侧身让小丫头进屋,正要回书房继续看书,就听骆柠对陆奶奶道:“奶奶,我要给川哥冲喜,这样他身体就会好起来了!”
陆奶奶哭笑不得,“你知道冲喜是啥意思?”
“知道,就是跟川哥在一起过日子呗。”骆柠一副“这题我会”的表情,陆奶奶看的那些电视剧里都有讲。
陆奶奶已经笑弯了腰,还不忘打趣大孙子,“小川,听见没?人家柠柠要跟你过日子,你怎么想?”
陆云川走到骆柠跟前,唇边也不由带了笑,“谢谢柠柠。”他说着轻轻搜了下她的脑袋,“快回去做作业。”
骆柠难得看到川哥笑得这么开心,就以为他答应了,心头雀跃,这下川哥的身体终于能好起来了,而且她也可以一直一直和川哥在一起。
她于是欢呼着跑回了自己家,骆济霖在书房里备课,她跑进去,小脸因为兴奋红扑扑的,“爷爷,我要给川哥冲喜,你要给我准备嫁妆。”
骆济霖正写论文,敷衍地点点头,“好好好,爷爷知道了,快去做作业,等会儿爷爷检查。”
骆柠沉浸在要给川哥冲喜的激动里,作业写得都比平时整齐。
第二天语文老师留了一篇作文,写自己做过的好人好事。
骆柠就地取材,就写了冲喜这件事。
“我们家对门住着一个经常生病的大哥哥,他每次生病我都很难过。后来,我看了一个电视剧……最后,哥哥答应了,我们以后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语文老师当晚给骆济霖打电话,“骆教授,希望您能多陪陪骆柠同学,尽量让她看一些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动画片和儿童节目。”
骆济霖纳闷儿,儿童节目和动画片骆柠可没少看。接着又听老师说:“也希望您平时能检查一下骆柠同学的作业,我相信在您的指导下,骆柠的语文成绩会越来越好。”
骆济霖是研究先秦文学的专家,让他指导一个二年级小学生写作文实在是过于大材小用了。但骆济霖挂了老师电话后还是要来了骆柠的作文本。
骆济霖:“……”
骆济霖把骆柠叫到身边,打算十分严肃地批评一番,谁知骆柠还委屈上了,“我没有瞎编,我写的都是真的,而且也体现了我的真情实感。”
“真的?别的真不真我不知道,就这句,明显就是瞎编。”骆济霖气得翻白眼,用手指着作文本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哥哥听了我的主意很高兴,就答应了。’”
“主意”写成“注意”,“答应”也是用的拼音。骆济霖心再大,此时也有点为骆柠担忧。
“是真的是真的!”骆柠理直气壮,“不信你去问川哥。”
作文写不好没关系,一定不能让孩子养成撒谎的毛病。
祖孙俩于是真的去找陆云川对证,骆济霖直接指着作文上那句话给陆云川看,“柠柠说你答应他了?”
陆云川当然是摇头,“没有啊。”
“还说没瞎编?”骆济霖板着脸看向孙女。
“你骗人!你明明就答应我了!你明明就答应让我给你冲喜的!”骆柠说着,哇的一声哭了,“你们都是骗子呜呜呜……连川哥也是骗子……”
陆云川愣住,陆奶奶也忙跑过来帮着解释,“误会了误会了,肯定是柠宝误会了,柠宝肯定是以为小川答应了。”
“呜呜呜……”骆柠揪住陆云川的衣摆,哭得十分伤心,“为什么?为什么连川哥都要骗我。我……我只是想让你的病好起来呜呜呜……”
老房子不隔音,楼上楼下都听到了动静,大家都知道骆柠爸爸去世不久,挺可怜这小丫头,听她哭得撕心裂肺就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见骆柠哭着控诉陆云川,大家就以为是陆云川欺负妹妹了,“小川挺懂事一个孩子,怎么能欺负妹妹呢?还不赶紧哄一哄?”
陆奶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快哄哄柠宝,都是你那天没说明确,害的人家误会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云川一把抱起还在哭着控诉的小丫头,沉甸甸的,他抱得有点费劲儿。
“别哭了柠宝,是哥哥没有说清楚,柠宝没有骗人,是哥哥错了。”
少年的声音低磁,似乎天生带着安抚情绪的力量,骆柠打着哭嗝儿,“那……那你到底愿不愿意我给你冲喜?”
小丫头话音刚落,来看热闹的邻居们笑成一片。 m..coma
“哎哟老骆啊,你这孙女儿太逗了。”
“小川,赶紧答应,柠宝多漂亮啊!”
一帮老教授老专家们学问也不做了,课也不想背了,饶有兴致地堵在陆家客厅看俩小孩的热闹。
骆济霖咳一声,“别起哄别起哄!”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陆奶奶也只在旁边笑,不开腔。
骆柠一看人多,又哀哀戚戚地说,“呜呜呜川哥你就答应吧,你每次生病柠宝都好难过,柠宝想让哥哥健健康康的。呜呜呜……”她把鼻涕眼泪抹在少年的白色衣服上,“我想给哥哥冲喜,冲喜以后你的病就好了。”
陆云川心知周围这些长辈不会帮他解围,只得自己开口,上次就吃了没说清楚的亏,这次一定要表达明确。“你还小,当然不行了,再说冲喜是封建迷信,不要相信。”
他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十分无情。骆柠抽噎着问:“封建迷信是什么?”
“封建迷信就是不科学的。”陆云川腾出一只手帮她抹眼泪。
“那科学是什么?”
陆云川:“……”
旁边一个研究科学哲学的老教授笑着添乱,“这问题问得好。”
见小丫头被转移了注意力,陆云川下意识松口气,被打趣了也不恼,他把人放到地上,示意她看那位老教授,“这问题哥哥不会,柠宝去问那个爷爷。”
旁边有人拍着那位老教授的肩,“这位爷爷研究了一辈子,还没研究清楚呢。”
骆济霖把孙女儿捞过来,冲着围观众人摆手,“散了散了,柠宝和小川还要做功课。”
人散了,骆柠的光荣事迹也跟着散播出去,半个江城大学的教职工都知道。
一年后,骆柠被冯燕如接去美国生活,暂时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而陆云川则没少被打趣,也就这两年,老教授们要么去世,要么离开江大,这事儿才渐渐没人提了。
地铁上人很多,骆柠和陆云川本来有位置,但陆续上来了一些老人和抱着孩子的妈妈,他俩就给别人让了座,站到了门边的位置。
骆柠一直不说话,陆云川瞥见她微红的耳尖,不自觉蹙眉,开始给她介绍江城的地铁线路。“……如果你这次住的时间长,可以办一张卡,地铁公交都能用。”
骆柠现在没钱买车,也不能出门就打出租,地铁是她目前最适合的交通方式了。她于是没有再纠结冲喜的事情,打算认真听一听。
男人无论说什么,都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而且条理清晰没有一句废话,他用骆柠最容易明白的方式给她讲。
“如果要去滨江,就坐一号线在光明路下车转三号线,就是小时候带你去吃必胜客的地方。”
“老校区西门那边有二号线,就在你小时候学琴的那个少年宫旁边。”
“西安路现在不太热闹了,你最爱的那家糖炒栗子也搬了,不过如果你要去高铁站,得在那儿转三号线。”无广告网am~w~w.
“那家糖炒栗子搬哪儿了?”骆柠问。
“搬到科大南门了,下次去开会给你带。”陆云川话音一顿,微微抿了抿唇。
面前的女孩却已经弯起了眼睛,“好呀好呀!”十四年没回来,江城变得她都不认识了,但眼下,她却有一种久违了的踏实感觉,不像是远游,倒像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