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亲去世后,妈妈一直将他的骨灰保存在身边。
直到去年病情极为严重时,才嘱托叶依帆要将他们夫妻合葬于兰花墓园,而墓地她早在十多年前准备好了。
蓝明人自古就极为讲究风水,倘若是富贵人家,必定会重金延请有名望的风水大家,为之堪舆墓地。
至于那些世家大族,更是非龙凤佳地而不下葬。
传闻这处兰花墓园,就是其中的上品福地,极为紧俏,在前些年的凤凰网十大墓园评分中,排名更是高达第五位。
建园之初,特别请有玄空飞星派风水大师神相萧布衣堪舆推算,是为先人入土为安、福荫子孙的上佳之选。
墓园位于凤凰城外西面的玉兰山上,占地近六千余亩。
仁春江水二分将其环抱,四面秀峰耸峙,龟山蛇岭,盘龙隐现,更有一个百余亩的天然湖泊,湖水常年碧波荡漾,藏风聚气,是一处自然风景极为优美的花园式生态墓园。
凤凰西部城区的富贵人家过世后,大都会选择安眠于此。
当然墓地的价格也是极其高昂,堪比城里很多高档社区的房价了。
那时听妈妈提起这事,叶依帆一直都很是纳闷,她怎会早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墓地,而且还是如此昂贵之地。
或许是她很早以前就明了,自己患有那种特异的遗传病了吧。
明白自己活不了太久,所以才会保留丈夫的骨灰,预备一同安葬,家里多年的积蓄应该也大多花在这块墓地上了。
却说叶依帆与李玲珑道别后,先是乘地铁去到西宁区,然后再转坐公共巴士出城。
凤凰城的地铁线路只设在城内,这是为了保证整个防御体系的完整性和严密性。
因为若是地铁与城外联通,一旦遭遇虫兽潮,这些地下通道,很容易会被智慧型的虫兽首领所利用,从而让凤凰城严密的地面防御工事变得形同虚设。
兴安区离玉兰镇,大约三百多里的距离,地铁加巴士中转,叶依帆赶到兰花墓园时,已是临近九点,他走得匆忙,空手而来,什么都没准备。
好在墓园旁边有一条专门贩卖冥葬用品的长街,约莫有两里多长,门类非常齐全,几乎涵盖了所有的丧葬用度。
今日不是清明,更不是中元节,街面上有些冷冷清清,没什么行人,叶依帆选了一个靠近墓园大门的店铺,视野开阔,可以清楚看到出入墓园的行人。
老板上了年纪,怕有六十多岁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叶依帆是个年轻人,很是热心为他讲解扫墓需要的用品。
叶依帆虽然有些钱迷,但父母的祭祀用品丝毫不敢含糊,都捡最好的挑,拜祭用的香烛、纸钱,一应供品,总共花了六百多星克尔。
在这样的淡季日子里,一单就卖出如此价钱的货品,老板更是殷勤招待,特意摆了张小桌,上了茶水,让叶依帆歇息。
叶依帆坐在店门边等候,静静地怀想,那些逝去的时光,外面偶尔经过的人们,牵引着他的思绪飘向远方……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家三人朝兰花墓园的大门前走来,他们一家按预定的时间,还提前了十几数分钟到达。
上官云一身黑色西服,结了黑色领带,胸前带有白花,一人走在最前。
稍后是唐晚琴手挽着上官飞燕,两人皆是一袭黑色的裙装,仅是画有清淡妆容,手捧着素色百合花束,间杂几支白玫瑰,情形肃穆,眉目间带着丝丝哀伤。
“小帆,拿上东西一同上山吧!”上官云远远看到叶依帆一个人坐在店铺门口,在那默默发呆,便大声喊了他一声。
“好的,云叔,唐姨……”叶依帆这才从纷乱的思绪惊觉过来,他赶忙站起身来向三人致意。
叶依帆拿了祭祀用品,谢过店铺老板,带领上官云一家进入兰花墓园,似乎天公也感应四人的悲伤,点点晚春还带有些许清寒的细雨,也应景地纷纷扬扬、淅淅沥沥,轻洒而下。
宽广空寂的墓园广场上,行人寥落,四面松柏长青,花香阵阵,幽静非常,正侧长长的影壁上,镌刻着一首无名诗者的悼词:
玉兰山独秀,细雨轻落,飘飘埋思魂;
一地残花,香逝尽。
泪千行,
清风旧,
人消瘦;
雨打芭蕉叶带愁,
几多相思天涯远。
穿过静谧安详的广场,一行四人默默地顺着青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
两行高大的绒花树,像似肃立的守墓人,一路延伸,直至山巅……
这时正是合欢绒的花落时节。
花瓣纷飞,
雪白、大红、粉樱,淡紫、明黄、亮橙、浅金……
片片点点,
宛如七色缤纷花雨,
摇曳飘洒在清清冷风中……
愁绪满怀的四人却无心欣赏,行至玉兰山的半山腰,然后依着白石铺成的平路前行。
远远有歌声传来: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
那是青春吐芳华……
铮铮硬骨绽花开,
漓漓鲜血染红它……
啊……啊……啊……
绒花,啊……,绒花……
啊……啊……啊……
一路芬芳满山崖……
世上有朵英雄的花,
那是青春放光华……
花载亲人上高山,
顶天立地迎红霞……
啦……啦~……
绒花,啊……,绒花……
啦……啦……啦……
一路芬芳满山崖……
悲凉而凄婉的歌声,让墓园上空的气氛愈发低沉、愈发哀伤起来。
一路本就悲思盈怀的四人,眼帘不由得湿润起来,而叶依帆眼里早已缀满了泪珠。
当立在父母的墓碑前,看着上面熟悉的黑白照片,以及他们的名字,叶依帆眼中的泪水,顷刻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爸……妈……,儿子来看你们了!呜呜……”说着说着,叶依帆缓缓地跪倒在墓碑前,一时无边悲伤如同刀割一般袭来,让他难以自制的大哭起来。
跟在后面的上官飞燕,也抽泣着跪在了叶依帆身边。
看着叶依帆剧烈颤抖的身体,上官云长长叹息了一声,摘下胸前的白花放在了墓碑之上,然后拿起地上的香烛、纸钱,一应供品,开始进行拜祭。
“小帆,逝者已矣,节哀吧……”唐晚琴奉上鲜花,摆放在祭台上,然后来到叶依帆身旁,一边扶住他的胳膊,一边安慰他道。
叶依帆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才在唐晚琴的扶持下,站起身来,因为太过用力,额上已是一片殷红。
上官云轻拭着好友的照片,极其感伤地哽咽道:“想当年光阴,你我一起在河边小钓,那时依帆和飞燕还只是两个小不点,绕在我们周围撒欢奔跑。”
“转眼间他们都是已经是大人了,而你们却离我们远去……”
“我和晚琴一定会好好照应依帆的,远声兄、嫂子你们安息吧……”
“现在依帆、飞燕他们都长大了,依帆今年考取了四级机械师资格证了,在一家叫酷狮的大公司上班,一个月都能挣好几万星克尔,比我们当年可出息多了。”
“飞燕也已经读高中三年级了,明年就要参加高考,她的成绩很好,考华凤应该问题不大。”
“等依帆、飞燕他们事业、学业有成……”
上官云深深沉浸在那些往日的追忆中,眼眶泛红,泪水染湿了双眸,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说了好久好久……
人生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挚友去世,却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只能在他们的墓碑前,缅怀过去的点点友情。
三人默默地立在墓前,静静地倾听着,上官云那低沉、带有些嘶哑的泣诉。
悲伤的思绪在飘远……
仿佛感染了天地,
风在呜咽,
虫儿在悲歌
花也含泪,点点洒落……
良久,上官云四人才从哀伤之中慢慢的平复过来,收拾一下心绪,香烛早已燃尽。
唐晚琴缓缓弯下腰理了理那些还没烧尽的纸钱,怕被风吹走。
“小帆,别太难过,你的孝心已经尽到了!”上官云看了看时间,嗓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云叔,我知道的……”叶依帆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轻声回道。
有些依依不舍,但逝者已远去,生者还得前行……
走了几步,上官云又望回了一眼好友的墓碑,长长叹息了一声,转脸对叶依帆,情形哀伤地说道:“当年你妈妈不告而别,突然离开,也是怕拖累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