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就为这对刚刚诞生的龙凤胎取了名字。
太子爷的三阿哥取名弘晋,一是为了纪念他的降生为连年受灾的山西等地降下福泽粮米,庇佑晋地百姓有了温饱、得了活路;二则“晋”一字从日从臸,有东升的太阳之美意,是寓意着他的降生,不仅是东宫之福,亦为天下之福。
康熙写完三阿哥的名字还意犹未尽,想也不想就激情挥毫泼墨写下三格格的名字:“敖莫西玛玛”——在满语中,意为福神。胤礽见了这名字不由嘴角抽动、眼皮直跳,连忙进言劝道:“皇阿玛,我家这个三格格是后头生下来的,在肚子里憋了一会儿,又比双生的哥哥小得多,才三斤多些,儿子怕这名字太大了,这孩子身子弱压不住。”
“既如此,那就改成这个……”康熙只好遗憾地收起那个他灵光乍现才想出来的好名字,略一思忖重新写下:“佛尔果春”,意为福瑞、灵瑞、瑞草。
这名字虽然也很大,但至少显得很正常,见康熙还在看头一个写的名字颇有些舍不得,胤礽连忙双手接过弘晋和佛尔果春两张洒金笺,跪下谢恩:“谢皇阿玛为两个孩子赐名!”
弘晋是阿哥,得的名儿也还算随大流,他家这个三格格能得赐名本就显眼了——要知道宫里有的已经长大到十几岁的公主,都还没有名字,“九公主”、“十二公主”这样浑叫着呢,甚至有的出嫁了也只有个封号,却没有自己的名字,别说其他皇子阿哥生了那么多的格格,就没有得康熙赐名的,他的小闺女再取个“敖莫西玛玛”的名儿,日后只怕要被宫里其他公主、格格嫉恨死。
得了便宜不卖乖,胤礽很知道这个道理。
如今宫里嫉妒他的人多的是呢,说不定还有背地里咒他两个孩子养不活的,胤礽只觉着自己再小心也不为过。取完了名字,康熙又嘱咐道:“等孩子们大些,能挪动了,就赶紧回宫来,今儿过年,朕定要见到朕这俩金童玉女!”
过年规矩多又从早跪到晚,原本真想过借着俩孩子,怜惜阿婉身子不想叫孩子和阿婉回去受罪的胤礽只能笑容满满地应了:“这是自然的,儿子遵旨!”
皇阿玛特意开了口,说明极看重弘晋和佛尔果春,他自然要准从。
到时候再想想法子就是。
胤礽去了乾清宫又去了宁寿宫,自个住的毓庆宫却过门而不入,直接让人把程怀靖从南群房那边叫了过来,让他领了几个人帮着押运赏赐物品,之后就不让回去了,顺带让他留在园子里伺候阿婉,想来阿婉也会高兴。
当时胤礽本是一人一马进的宫,等出来的时候后头就跟了十几辆的大车,全是宫里皇上、皇太后得了消息后赏赐的,如今堆了一库房都还不得空去造册清理。
从那日开始,他都是日日骑马从畅春园与紫禁城当中来回,寒天酷暑、风来雨往也不耽搁,因畅春园回宫路远,他时常寅时不到就起来了。阿婉还劝他不要那么辛苦,日日这样跑做什么,既然皇上在宫里,他隔几日回来一趟也就好了,但胤礽总觉得一日不见都想念。
这趟阿婉可算遭大罪了,生完孩子三日都下不来床。
胤礽瞧着她疼得被嬷嬷扶着下床走动,她在里头艰难地一步一挪,疼得嘴巴都是白的,胤礽在外头也揪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恨不得能替阿婉生一回孩子。
他甚至萌生了不想要那么多孩子的念头,瞧瞧皇阿玛给他生了一堆兄弟,白生了多少气、生了多少糊涂事!后头几个兄弟,比如十六十七十八,他连面都没见过几面,更别提皇阿玛了,皇阿玛这个当阿玛的有时候都认不清哪个是十五哪个是十六,这俩孩子都是王贵人生的,年岁隔得近,又生得很像,跟双胞胎似的,皇阿玛嘴上不承认,实际上老指鹿为马,认错人。
他还不如就把几个孩子精精细细、健健康康地养大,好好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只要孩子们都能成才,都品行端正、仁善,也就好了。尤其是阿婉,还是要好好保养才是,他还想和阿婉长命百岁的!
不过出了月子,阿婉这身子也就一日好过一日了,前几日都嚷着要吃肘子了。
等出了月子,阿婉也搬出了产房,胤礽又能搂着她睡觉了,因此他昨日睡得格外好,哪怕看到外头下了大雪心情也极好,并不恼,起来先亲了阿婉一口,给她盖好被子,又出去看了两个孩子,他去的时候俩孩子正好半夜起来喝奶,吃得俩嘴都是一圈奶渍,喝着喝着又在奶母臂弯里睡着了。
弘晋生得壮实些,有五斤呢,因此月子里也胖,满月后都重了三四斤,如今都快十斤重了,前阵子他看着阿婉不知打哪儿要来一个称米的长杆称,把弘晋装在小箩筐里称,称完又拿来称佛尔果春,还称了咪咪和旺财,那俩孩子还在晃悠的筐里蹬手蹬脚咯咯乱笑,把胤礽气得不成。
他的孩子又不是冬瓜,哪有这样称的!
弘晋生得又很像阿婉,一双圆溜溜的狗狗眼,头发也多,乌黑微卷,刚生出来还有些丑,如今满月了,阿婉说可真像个白白胖胖的发面馒头!胤礽当即轻咳一声说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这明明叫粉妆玉砌!然而他多看几次,心里也不禁点头:还真挺像大馒头!
佛尔果春身子弱些,比弘晋完全小了一号,为了她,阿婉扛着没吃回奶药,说是歙县那边都说生母的初乳对孩子身体好,自个忍着疼喂了一个多月,后来奶水转白了,才给乳母喂,也不知是不是她这偏方灵验,佛尔果春在他们格外地呵护下,月子里也长了三斤多,如今也有将近七斤重了,已经看着没叫人那么心疼了,原本还没长全的指甲也全了。但这孩子还是睡觉的时候多,几乎醒来就是喝奶,喝了就睡。
但这姑娘生得也好看,眉眼间竟然有些像康熙,浓眉剑目,五官线条很是明晰,像个男儿。
胤礽有些惋惜他的龙凤胎相互生得不像,但程婉蕴知道,一般龙凤胎都是异卵双生,所以不像也很正常,而且当时稳婆说,怀双胎的有的生下来有两个胎盘,也有是两个孩子共用一个胎盘,共用胎盘的会生得像些,她这俩孩子是属于俩胎盘的,等于哪怕在肚子里,从头到尾都是独立的,所以完全不像也是正常。
胤礽看完孩子出来,青杏和碧桃总算赶着将端罩收拾好了,赶紧给太子爷披上。
他这会儿回宫都该迟了,这么大雪也不好骑马,幸好程怀靖是个机灵的,半夜开始下雪就领着人在路上撒了盐,还跟太监一块儿除雪、扫雪,如今车马赶得快一些,应当还能来得及。
何保忠伺候着太子爷上了车,他也披了块太子爷赏的猞猁毛,如今越发像个熊了,这跟车都不敢坐在一边上,得坐在中间,不然这车容易侧翻。
到了宫门口,换上了肩舆,胤礽揣着手炉,顺道侧头问了句:“等会你去找梁谙达,趁着今儿就把那事儿给办了,记得,办得漂亮点。”
何保忠一张大圆脸拢在皮毛里连连点头:“爷就瞧好吧,保管办得好!”
胤礽也就不说话了,搁了好一会儿,又问:“德柱从琼州传信回来了吗?”
“恐怕还在路上呢!德柱大人是上个月出发的,恐怕也才将将到琼州地界,太子爷耐心等等,德柱大人办事,您只管放心。”何保忠道。
胤礽点点头,也就不问了。
何保忠紧紧跟在肩舆边上,悄悄拿眼角余光去瞧太子爷,见他脸色平常,才算微微松了一口气——程主子生产第三日,他终于找了个间隙,将当初正房里传出来的话告诉了太子爷。
当时何保忠跪在地上浑身的肥肉都紧绷了起来,想着要是太子爷一脚踹过来,他就赶紧就势一滚,这样恐怕还能少捱两脚,谁知太子爷听了却没言声,还抬手取了桌上茶碗,拿碗盖一下一下轻轻地捋着茶汤上的浮沫。
半晌,太子爷才说:“这话,我就当没听过。”
何保忠磕头道:“奴才多嘴。”但他心里却为太子爷鸣不平——他家太子爷也太好性了!都叫女人爬到头上了,还愿意替她遮掩呢!这太子妃也是,真是不知道珍惜!上哪儿找这样的爷们啊,要是她嫁的是直郡王,只怕都挨几顿鞭子了!
直郡王以前那鞭子抽死过一个宫女,还被皇上狠狠骂了一顿呢。
何保忠在地上听见太子爷将茶碗搁了回去,声音里透着几分凉薄:“我没听过这话,我也不知道这话,你也甭提是从添银嘴里听见的,知道吗?这话,就当是你哪个徒子徒孙,无意间听见告诉你的,你自个想个说法。”
何保忠眨眨眼,抬起头:“爷的意思是?”
胤礽嘲讽地笑了笑:“乾清宫这个月还没得空遣人过来问你的话吧?你平日里不还得绞尽脑汁编些话应付么,如今这不是有现成的说法了?或者你为表忠心,直接把话递给你干爹吧。”
何保忠这毛骨悚然的感觉才猛地从后背窜了上来。
“爷的意思是……”
“以后,有关太子妃的所作所为、言行举止,咱们都不必费心替她瞒了,你一五一十禀告吧,甭管是皇阿玛每月派来的人也好,或是梁谙达也好,都不许有任何隐瞒。”胤礽冷言道,太子妃从来不知道皇阿玛对他这个太子关切到了何等地步,不仅每个月都要派人来了解他日常起居,甚至还有密探在他身边,只是他知道这事儿,便有所防范,否则岂不是睡觉都不敢闭眼?
是不是以为关起门来,皇阿玛就不会知道她的本性儿?那是因为之前,全是他替她担着!他为了东宫的面子,为了他自个的面子,也为了太子妃的面子,别闹出来,反倒叫人看了笑话!他这几年事儿也多,他的确也没精力去管教太子妃如何当这个太子妃,但他也不知道,原来太子妃是需要教的!
他兄弟里那么多人,也没有爷们教福晋怎么当家的吧?
他总想着那么多年了,她应当也能成长了吧?结果却越发不如了!
太子妃有句话说对了,这毓庆宫、她这太子妃,全仰赖皇阿玛的恩德,她不怕他冷落,因为他对她是个无用之人,她这个太子妃是皇阿玛封的,石家的官,也是皇阿玛封的,她的确不必理会他这个所谓的太子。
那么就让皇阿玛亲自废了她吧,这也算求仁得仁。
胤礽头一回将刀锋指向了自己的枕边人,他心里也是满目苍凉,他在想,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将石氏指给他?哪怕是个庸碌之才,哪怕是老十那样的蒙古福晋,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但胤礽很快又将那些软弱的情绪抛开了。
自打阿婉平安生下双生子后,他的心就坚定了许多,他不会彷徨了,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悲伤了。
他原先不动太子妃,是觉着这位置由她占着也好,她不是如三福晋、大福晋一般妻妾间斗得阴损下作的人,至少在这上头,他对她还有些放心。
如今,她和他终归不是一条心了。
“传德柱来。”
石家,令她引以为傲是么?康熙三十一年,琼州总兵吴启爵上奏琼州世居黎人,黎人部落属蛮夷,难以教化,请设州县,筑城增兵防守。皇上命刚被任命为两广总督的石琳前往琼州勘奏,石琳后来去过琼州后上奏:“琼州偏远,黎人刀耕火种,与野人无异,实在没必要筑城增兵,靡费银钱。”皇阿玛听了他的话,没有筑城防范。
结果就只过了八年,康熙三十九年年初,黎人暴乱!
总兵唐光尧奉命剿黎,兵丁在琼州死伤惨重,虽后来黎王归顺,石琳仍被给事中汤右曾上奏弹劾,这个汤右曾是明珠的人,当时是胤礽亲自传话给已病退在家的索额图,让他舍了老脸暗中联络还在朝堂上的门生故吏,一齐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结果直到去年十二月,黎人部落众多,有些部落不听黎王调停,仍然时时出犯停营、袭击琼州兵丁,抢劫钱财粮米,闹得民不聊生。
太子妃以为他们石家官运亨通,全是石琳勤政爱民的功劳,还是皇阿玛的信重?
那么就让这件事,重新递到皇阿玛手中,由他定夺吧。反正叔公已经有些糊涂了,常常对着孙女儿叫他原配屈氏的名字,不能再替他这个太子保驾护航也是有的。
实际上,胤礽当初做这些事并没有遮遮掩掩,不仅皇阿玛知道、石家也一清二楚,去年究竟是谁出面保下了他!皇阿玛是默许他扶持妻族,那么石家呢?他们又是如何看待他这个太子?
想到梦中石家向老八摇尾乞怜,胤礽心底就一片冰冷。
老四就罢了,偏偏是惠妃养大的老八!
胤礽眯起眼睛望着眼前被风吹得直打旋的雪沫子,他想,他也不需要太子妃。
既然如此,不如及时止损。
程婉蕴又是一觉睡到半晌午才起来,她如愿吃上了她酱大肘子,因为她早饭和午饭合在一块儿吃了,太子爷不在,膳房便全听她的!哎呀,可太好吃了!要知道她先前为了小闺女的身子,得亲喂,忌口了一个多月,不敢吃这些重口味的东西,如今可算解禁了!
她吃着大肘子,身边还用小炉子煮茶烤橘子,茶香满屋,外头雪下如尘,额林珠披着红色白毛边的披风,在程怀靖的带领下和弘晳、弘暄一块儿堆雪人。
她望着弘暄那瘦成小竹竿的样子,也直叹气。
如今这孩子又搬回她这儿来了……真是……
当时,她身子好些了,太子爷一进门就说弘暄以后抱给她养,不用叫她程额娘,和额林珠、弘晳一样,都叫额娘。她就吓得差点把甜汤给摔了。
说实话她一开始是想拒绝的。
她不缺孩子啊!要是唐侧福晋或是李侧福晋,恐怕争着抢着要,但她刚生完俩,养大了的还有俩,真是能开幼儿园了以后,结果还要再来一个么?
而且弘暄是长子,他不一样。
但太子爷不容分说就把弘暄的东西、人全塞过来了,程婉蕴生完孩子也好多天没见着弘暄了,见他有些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走到她面前行礼,还给她写了一副平安喜乐的字,连装裱都是弘暄亲自装裱的,她终究是不忍心了。
她把字挂在自个屋子里,让弘晳和弘暄一块儿住,依旧笑着捏着他的脸,还叫他:“我们阿克墩回来了。”然后她就见弘暄好似松了口气似的、小脸红扑扑地漫出笑容来。
弯弯的眼睛,温和的小圆脸。
罢了罢了。
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怕什么呢!
在其他方面,程婉蕴真是不敢说太子妃的闲话,但是弘暄……程婉蕴还是有些心疼的,被人像个物品似的推来转去,也没人珍惜他。
她正看着弘暄出神,摇篮里的弘晋忽然扯着嗓门大声哭了起来,程婉蕴手里还拿着肘子,就想下炕去看,奶嬷嬷屈氏连忙把孩子抱起来一看,笑道:“主子别忙,三阿哥是尿了,没事儿,奴婢去换了就是。”
程婉蕴便笑着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这个屈嬷嬷是太子爷找来的,居然是索额图原配夫人屈氏娘家的侄孙女。
想到这个,程婉蕴也觉得挺唏嘘的。
索额图年轻的时候和青梅竹马屈氏成亲,生育了三女二子,结果就因为他兄长噶布喇不知为了什么要跟佟佳氏联姻,便害了屈氏的性命,逼着索额图续娶了佟佳氏。
结果佟佳氏进了门没过几年,噶布喇死了,索额图也累升至领侍卫内大臣,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用同样的法子“病逝”了噶布喇孀居的继室。
而后头进门的佟佳氏被丈夫怨恨一直无所出,很快郁郁而终,索额图所有的孩子都是屈氏所生,对于屈家也是拼尽全力,有的送进宫当侍卫,有的买田买地买铺子,而对佟佳氏却恨之入骨。
程婉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佟佳氏明明和赫舍里氏联姻,后头会变成坚定的八爷党,感情是索额图先对佟佳氏的迁怒啊!他在朝堂上就跟佟国维合不来(他好像和谁都合不来),后来在第二次平葛尓丹时,据说还暗自动了手脚,害得佟国纲战死。
这就结了大仇了,佟国维恨不得吃了他。
所以说,牛不喝水别抢摁头啊!那噶布喇是不是有毛病!
然后程婉蕴忽然反应过来,噶布喇好像是太子爷外公……咳咳咳咳。
所以这个屈嬷嬷进来的时候,程婉蕴对她也客气很多,毕竟算是太子爷的亲戚了,虽然血缘关系很远了,但经不住人家索中堂看重啊,是不是!
不过这个屈嬷嬷性子很好,成日里都是笑意盈盈的,从不跟人生气,也不摆架子,程婉蕴相处了一个多月,也就放心了。毕竟不好的人,太子爷也不会任人唯亲,肯定是亲自选过的。
她在园子里悠闲悠哉,和孩子们赏雪煮茶,还有弟弟在身边,好不快活。
胤礽却跟着康熙顶着风雪下了朝,回了乾清宫。
康熙脱下外头的大氅,惊愕地回头望着跪在地上的胤礽。
“什么?你要晋程氏为太子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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