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格格就罢了,她本来就管着事儿的,李格格和范格格就很神奇了好不好!
程婉蕴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什么事情来,后来为了合群,她也想了个大事——扩后罩房的院子,额林珠和弘晳渐渐大了,还没自己的屋子。这事算是大事,可以连着讨论很久,要请示太子和康熙、他们同意后定下来图纸、施工、装修还可以继续讨论,程婉蕴这才松了口气。
别人都每天请安,就她不去,不是说她猖狂么,太子妃和当年的李侧福晋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说,太子妃和太子一样都是她的“主子”。所以程婉蕴还是有些危机意识的,太子都要敬重太子妃,她难不成还耍大牌?哎,这不是嫌命长么!
秋风瑟瑟,又一日请安完毕后,程婉蕴让额林珠、弘晳和弘暄行礼告退。
额林珠从椅子上跳下来,又回头去抱弟弟下椅子,然后两个人肩并肩一起向弘暄有模有样地行礼:“大哥哥,我们先走了。”
弘暄也像个小大人似的跟着还礼:“妹妹、二弟弟慢走。”
然后他目送着程婉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慢慢消失在正殿的宫门外。
他还不懂什么是派系,但却隐约感受到了这一点点区别,他现在和额林珠、弘晳好像有了分别,不再像以前了。
他垂下头,闷闷不乐回了自己的屋子,奶嬷嬷问:“大阿哥怎么了?”
他也不说话。
奶嬷嬷以为他饿了,就温言道:“奴婢替阿哥去查茶房看看点心热好了没有。”
弘暄轻轻点点头,奶嬷嬷就出去了。
但他一点也不饿。
弘暄其实很清楚,程额娘不是他亲额娘,他亲额娘生下他就走了。奶嬷嬷说亲额娘被长生天接回天上去住了,会在天上保佑他。
所以弘暄搬到太子妃这儿也习惯了,他好像总是这样搬来搬去的,一开始是李额娘养着他,后来是唐额娘和程额娘轮流照顾他,现在是嫡额娘。
弘暄已经开蒙了,他隐隐明白了何为嫡、何为庶,他还小领会得不是很透彻,但他也明白,嫡出更为高贵,比如他的奶嬷嬷对他搬家这件事就十分高兴,她自打被程侧福晋敲打过以后就对她心有芥蒂,因此天天在弘暄耳边说:“大阿哥,太子妃是您的嫡母,能得她教养,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以后您才不会被二阿哥比下去。”
可他为什么要跟二弟弟比呢?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被太子妃牵着去挑他的屋子、问他想要怎么布置之时,他也很开心。只是他心里有一点点遗憾:正殿里没有大象滑梯和城堡,太子妃的手硬硬的,他还能摸到薄薄的茧子,也不如程额娘的软和。
嫡额娘待他很好,他知道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可他还是会在看到弟弟妹妹的时候,想念曾经在后罩房住的日子。
弘暄趁着奶嬷嬷出去,低头背过身去。
眼泪“啪嗒”落在地上,绽开一点水花。
第68章扶弟
中秋节过了,赶着天气还没彻底凉下来,康熙又下旨要带一大家子去热河了。
每年的固定节目——木兰围猎。
每年都有这么一趟,说实话程婉蕴都没什么兴致了。虽然打猎还挺好玩的,程婉蕴后来也去过围场试着“打猎”,结果被旺财拉着一路狂奔,鞋子都跑掉了一只,然后趁她坐在草地上等着添金捡鞋的空隙,旺财在远处的草地上刨了半天,替她抓了只老鼠回来!
黑黝黝的狗嘴里拦腰咬了有巴掌那么长的大灰老鼠过来,那老鼠甚至没死!四只爪还在空中挣扎!旺财尾巴摇得飞快,将老鼠一下怼到她面前来。
程婉蕴惨叫着四肢并用连退三步。
这辈子都不想再打猎了。
而且,去热河路上一来一回也要耽搁上一个月,光坐在马车上喝茶下棋,她倒是还好能宅得住,但空间小的地方对小孩子是种折磨,对带着孩子出行的她更是酷刑,他们总想下去玩,又想吃这个玩那个,而且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在叫额娘!
额娘你看我能爬到车顶上,额娘陪我玩,额娘我要喝水,额娘我想下车,额娘我要骑马……额娘额娘额娘额娘……
尤其是额林珠这样精力旺盛的孩子,马车都快被她闹塌了,基本每次去一趟程婉蕴都要被折腾得直掉头发。
然后在她忍不住要开始打孩子之前的太子爷就会偷摸着从康熙那儿溜过来,将两个孩子打包带走,塞到他们皇玛法的大车里去折腾康熙,让她能够歇口气。
总之,去旅游别带娃。
程婉蕴头疼叹气,她最近带孩子带得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果然孩子大了就容易人嫌狗厌!
但是么,康熙点了名让你从驾,这是恩典,太子爷总不好拒绝。另一条就是,太子妃刚进门,正好借着这机会和其他妯娌拉近关系,彻底融入皇家贵妇圈子,要开辟一条新的夫人外交道路。
思来想去。
最后太子爷大手一挥,决定把太子妃、她以及三个孩子全带去,唐格格守家。太子妃主要负责对外交际,她负责陪孩子们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太子么,他就得统筹大局了,康熙特别会使唤儿子,这回起驾热河的事儿又又又交给他安排,另外让马齐从中帮衬。
虽然马齐诨号“马不拔”,但他是户部尚书,管着银子呢!
在统筹整件事情的时候,胤礽发觉宫里善扑营缺人缺得十分厉害,善扑营总管耿额是赫舍里氏的家奴,与胤礽亲厚,便苦笑道:“善扑营非满人非勋贵不得入,可勋贵们哪个不精贵?如今满洲八旗勋贵个个都提鸟架笼钻戏园子捧戏子去了,谁愿意来宫里头吃苦头?自然是外头交游自在,因此缺了不少人。”
胤礽琢磨着这事儿得去乾清宫跟康熙提一句,便改道就去了乾清宫。康熙正在养心殿批折子,正好写完一本,轻轻吹干上头的墨迹,见胤礽进来便笑问道:“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成了亲以后这大半年你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若不是为了木兰围猎,朕还叫不动你了!”
康熙说这话是夸张了,胤礽每日晨昏定省从没落过,只是除了牛痘一事,大多都不领六部差事了,请完安就回毓庆宫,他这样做,又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康熙其实是满意的。只是见太子对军国大事都淡泊了许多,又忍不住提点道:“太子妃虽是个好的,但也不能总耽于儿女情长,徒消磨了意志。”
“皇阿玛说得很是。”胤礽是真不想掺和六部的各种糟心事,皇阿玛拿儿子当钦差,动不动就让皇阿哥视察各部政务,或者真当钦差巡视外官,权利甚大,而他名义上能参与各类政务参赞军事,其实对弟弟们却并无辖制之权力。
老大如今在兵部,老四被他特意塞到户部,老五老七塞到了礼部养老,老八小小年纪,接了老五在太和殿老挖出来的烂摊子,目前在刑部历练。
等以后弟弟们居权日久,身边依附门庭之类犬越来越多,若对天下江山起了觊觎之心,他这个太子又该如何自处呢?如今虽还没有这样的苗头,但胤礽已经从梦中见过未来了。
皇阿玛恐怕没有想过吧,他总是这样自负,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当然也的确如此,最终他和那些兄弟们,又有哪个真的赢了皇阿玛呢,都是皇阿玛一颗棋子罢了。
这事康熙是和他坦诚布公地详谈过的。
如今的他与梦中不同,不曾做下那几件让皇阿玛厌恶至极的事,因此在给弟弟们安排差事之前,康熙是这样对胤礽说的:“明太祖将儿子们分封各地,非但没有拱卫京师,甚至酿成了靖难之役,而之后养着那么多宗室,养出一堆酒囊饭袋,还平白要朝廷白养着,自明朝仁宣之治以后,前明哪里还有正常的皇帝?小宗入大宗,也没能改变这一点,这就是从根子上就错了!”
康熙吸取明朝覆灭的经验错误,决定不往外分封皇子,要把儿子都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但光看着总不行,得给他们找点事干吧?否则不也是圈起来养猪?有他在,阿哥们哪里敢结党?何况读了那么多忠君爱国的书,总不能读到狗肚子里了?康熙觉着自己比明太祖高明。
胤礽听完苦笑。
利益动人心啊,那时候谁还记得圣贤书!他可没忘了梦境中废黜之后老大的嘴脸!
他叹了口气。不愿再多想那些事了,以后的事便见招拆招吧,先将当下善扑营的事办好吧!胤礽蹙起眉头,顺着康熙的话头接着回话道:“有一事正好切合皇阿玛方才所言,儿子方才去善扑营瞧了,很是不堪,校场上头人影不见,营舍里头骰子声倒响个不停,更有甚者,告假半年都没回来销假的也有,如今人丁凋零,实在……”
“果真如此?”康熙听了果然沉了脸,“那耿额身为总管竟也不知来禀报!就这样仍由其糜烂下去不成!”
“皇阿玛明鉴,善扑营里全都是勋贵之后,桀骜不驯,耿额也是难以料理,依儿子愚见,咱们原本是好意,想给八旗子弟多一条出路,谁料他们不知珍惜,反倒哀声怨道!不如日后善扑营凭才入选,不必拘泥出身,补些真才实学的人进来才是,这对他们也是鞭策激励,保不定原本那些烂泥也扶得起来了!”
康熙板着面孔,冷冷道:“你道朕为何年年坚持去木兰围猎,若不每年检阅、练兵,八旗子弟不知要荒废怠懒成什么样子!你说的很是,既然他们不争气,便换争气的来!善扑营是朕身边亲卫,如此都还不知上进,真是无可救药了!”
原本就对八旗勋贵有诸多不满的康熙一锤定音。
胤礽立刻狡黠地拍手笑道:“那儿子就要替太子妃求皇阿玛一个恩典了!”
“怎么又扯上太子妃了?”康熙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好哇……你这是要替石家子谋补善扑营的位置是也不是?大胆!这算盘都打到朕头上了!”
被算盘珠子崩了一脸的康熙又有些不爽快了,目光炯炯地盯着太子不言语。
胤礽没被自家阿玛的眼神吓倒。拱手笑道:“儿子视察善扑营境况是先,想提携小舅子是后,方才所言无一字虚假,何况儿子也说了要凭才入选,若太子妃两个弟弟富达礼、庆德不成器,不能通过考较,儿子之后自然没脸开这个口了!”
康熙冷哼了一声,心底却不再生气了。太子此举正是对太子妃满意的举动,他这个当阿玛的看太子婚姻美满,怎能不高兴?何况太子妃是他选的!
于是他还略略思忖道:“朕怎么记得太子妃有三个兄弟,除了富达礼、庆德,还有个叫观音保的幼弟呢?”既然要补,不如三个都补进去吧!
胤礽哭笑不得:“皇阿玛可记差了吧,观音保还小呢!今年才十来岁!”
康熙哈哈大笑:“是了是了,当年南巡,石文柄特意抱给朕取的名字,因他意外在寺庙里降生,又是早产有些孱弱,朕才为他取了这个名字,那时候才襁褓里头呢,是还小呢!”
看康熙由怒转笑,胤礽又耐着性子陪着他怀念了几句石文柄的好处,康熙这才叹气说出石文柄的死因:“朕派人往南边沿路去查,到了福州才知道他为了送女儿进京,在启程前连续领兵出海十五次!硬生生从闽北打到闽南,将倭寇在海上的寨点全打没了,叫他们望见大清龙旗便闻风丧胆!石文柄料想倭寇成男男丁死绝七八成,以后这一两年不敢再犯,也无力再犯,这才放心抛下八闽百姓送女进京,谁知在路上舟车劳顿,身上旧伤复发,就这般去了……”
“是朕害了他!”康熙说着也是双眼含泪:“旁人都不解朕为何为你选了石氏为妻,但朕自己的臣子自己知道,石家虽为前明降将,却是爱民如子的肱股之臣!而且个个都是不畏生死的硬汉子,光风霁月,正直端方,石氏也是如此,贤惠温和,知书达理,是个好孩子。”
胤礽听到前头说石文柄的死因也颇为动容,他没想到石文柄之死背后竟然还有此等隐情,但又听见康熙描述太子妃的话,就有些绷不住了。
他面色古怪。
知书达理……知的是兵书么?
太子妃自己虽然从没提及过,但就他平日里观冷眼旁观,她的确并非那等柔弱的闺阁女子,性子里头极刚强要强,为人又极有主意,胤礽面对这样的妻子,内里是敬重的。
虽然这样的女子当嫡妻太过冷硬板正了些,而且和她相处多日,颇有一种在和僚臣、侍卫相处之感……
前阵子他与太子妃一块儿用膳,太子妃食不言,两人沉默得好似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胤礽很是别扭,便随意寻了个话头问道:“你之前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谁知太子妃抬眼看他,道:“太子爷是想知道石家在福州的吏治、军备的情况,还是真想知道我的事情?”
胤礽顿时就被噎了一下。
回头他想起这句话也不由叹了口气……她这心思也太重了。
他就不能随便问问?
与此类似的例子,这几日也生了许多,比如他来正殿若遇着她还在理事,她会连忙起来向他致歉,但会请求先将事情做完,让他先到侧福晋与格格们那儿稍坐。
胤礽:“……”非常当家主母。
这让他对太子妃实在升不起什么情意。
他就想到了阿婉。
她一定不会这样回答他,她会笑着和他说起幼时与弟妹们的相处,她阿玛的糗事,她养的小龟占卜极灵验。
他也刻意地让阿婉不必背负那些沉重东西,一直做她自己就好了。生活至苦之时,她是他能望得见的深冬春色,他待在阿婉身边,那些紧绷的情绪就能够得以放松。
胤礽回想起来,他从来只有在阿婉的院子里才可以做自己。
可以脱掉鞋袜,不注意仪态。
可以吃辣子吃得扇风伸舌,可以躲在帐子里边看话本子边嗑瓜子,可以趁康熙巡视河工,两人偷偷溜到宫墙上放孔明灯,可以做尽一切平凡小事。
阿婉从不问他政务办得如何,差事做的好不好,她只会关心他一大早出门饿不饿,会想法子给他做些好吃的,会关心他一天开怀不开怀,想法子让他散散心。
而面对太子妃,他却好似又被拉回现实之中,他得端起储君的架子,做回人人满意的太子,他是个不能离开皇宫的犯人,他被囚禁在这里,连灵魂也不能大声呐喊。
但他没有对太子妃不满,太子妃这样很好,他正需要这样的帮手!尤其康熙这番话,更是让胤礽渐渐对石家也有所改观。
虽然他们在京中势力有限,但领兵打仗的能力想必不俗,毕竟自前明起,石家四代人都为武将,也都镇守四方,出了不少名将,若好好用,也会是一把利剑。
至少保家卫国此等大义,石家无愧朝廷。
胤礽甚至在想,南宋有岳家军,前明有戚家军,为何他大清不能有个石家军?程家军?日后或许可以瞧瞧程家、石家子弟的资质,程家单薄一些,但石家是历代出名将的,能好好培养一个将才出来,也未可知。
得了康熙的准话,胤礽便更进一步:“既然如此,儿子细细想过了,也不要惹出什么不公正的话来,省得好心办了坏事。不如儿子去大哥和几个弟弟家里都问问,若妻族里能寻到身手好的年轻子弟,便都叫来一并参与考较,都凭才补录,您说呢?”
康熙点点头:“你想得极周详,就这样办吧,在启程热河之前将人都补足。”
“是,儿子领命。”胤礽了却一件心事,没提到阿婉一句,但也达成了目的,他笑意盈盈地离开了乾清宫。
随后叫额楚亲自跑一趟程家,何保忠回去给太子妃报信,另找了两个哈哈珠子出宫去各阿哥府上知会一声。
他又亲自去善扑营同耿额讲清楚来龙去脉,特意和他提了石家与程家子弟的姓名,其他人都是掩人耳目的,唯有这三人一定要想法子补进去。
耿额自然满口答应。
能甩了那些鼻孔朝天的勋贵子弟,他求之不得呢!照看太子爷的小舅子们,怎么说也是个得脸的美差啊!日后小舅子们有了出息,太子爷还不得记着他的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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