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儿歇着吧,”程婉蕴决定留在这一堆老弱病残里帮忙,她对碧桃说,“不知道我们之前包的船还在不在,上头还有不少我的衣物、食物,你和德柱下去找一找,都拿上来给他们分了吧。”
程婉蕴踏进了那间值房里。
她听见了女人孩子的抽泣声,她发现被救下的很多孩子都是没有大人在身边的,于是便将他们都拢到身边来,轻轻地和他们说话,这些孩子惶然不安地依靠着她,等碧桃和德柱将吃穿的东西都拿回来以后,还带回来一车炭,便在屋子中间点了火盆。
程婉蕴用厚厚的披风将五、六个小孩儿都裹住,然后问他们的名字,她发现他们竟然都会写自己的名字,甚至有的还会背《三字经》、《百家姓》。
这太不得了了,有个胆子大些的便和她说:“都是顾先生教我们的。”
程婉蕴望着生死一线的顾敏叡,忽然喉头哽住了。
“姐姐,顾先生会不会死啊?”另一个五岁上下的男孩扯着她的袖子,眼里包着大大的泪水,“我娘说好人有好报,他是个好人,他为什么也会死呢?”
程婉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摸着小男孩的头轻声说:“顾先生教你们读书学字,是为了让你们以后能报效国家,能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所以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努力上进,顾先生这份心思就没白费。有句话说,有的人死了,却仍然活着,就是指他的精神长存,你明白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会努力读书的。”但他说完后又低下了头,有些茫然地道,“但我娘被抓走了,我爹跟船出海也没回来,顾先生给我一口饭吃,还教我读书,如果连顾先生也死了……那我以后还能读书吗?”
程婉蕴眼泪一下没忍住,小男孩的话就像锤子一般打碎了她的心,也让周围的其他人都更加沉默,但这沉默很快就被顾敏叡的儿子打破了,他转头坚定地对小男孩说,“还有顾叔叔在呢,只要顾家还有人,就有你的饭吃、有你的书念。”
那小男孩却没有欢呼雀跃,而是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他没有哭出声音,但程婉蕴知道他在哭,他的肩头在抖动。或许刚刚那番话并没能宽慰到他,他或许只想他的顾先生能活下来吧。
有几个孩子也快哭了,程婉蕴想着岔开话题,也想给他们一点鼓励,她紧紧搂住他们,有一首歌的旋律在她心中,她把哭了一通渐渐平静下来的小男孩抱在怀里,用袖子给他擦干净脸,轻轻问:“我教你唱歌好不好?”
那男孩只是用乌黑的眼睛望着她。
程婉蕴是很不会唱歌的,但今晚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间盘桓,她眼前仿佛飞速地闪过顾家人不畏生死的身影,还有这些生活在动荡里的孩子,他们的眼眸还这样干净透彻,她有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唯有那旋律一直荡漾在心间。
“……战火里的容颜,触动心弦,
……
不惧风雪,我中华儿女流血不流泪
永不悔,入华夏显神威,
信念坚如铁,不怕苦也不怕累,
满腔热血,我中华少年勇敢不后退……”
她哽咽了,她虽不敢唱革命这两个字,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脑海里出现的不仅仅是这次海寇入侵的事情,因此她怀着更加深痛的悲哀,唱得断断续续,但身边稚嫩的声音却每每在她弱下来的声音后,接二连三地努力地跟唱,他们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她还望见奄奄一息的顾敏叡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渗入了他满是血污的白发里。
他们都是历史上的无名氏,包括她自己也是,但那份为家为国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位卑未敢忘忧国,这才是我们的百姓啊!
第85章善后
为了善后,太子爷在天津留了将近一月有余。
程婉蕴那日在深深沉的黑夜里搂着几个孩子唱的歌,还被太子爷听见了,他亲手扒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官服,下令将他们关起来,便怒气冲冲地夺过庆德手中的风灯独自往外走。
他本想出去吹吹海风透透气,否则他会忍不住现在就提刀杀人,谁知提着灯途径那值房,就被那如此激昂人心的旋律顿住了脚步。
他静静地站在那值房门外,周围仅剩他手中一点灯火,身后是孩子们越发清脆响亮的歌声,一句一句好似打在他心中。
中华是汉人的用法,凡所统辖,皆称中华。清承袭汉制,也有用这词代指家国的说法,胤礽从这俚语般粗浅直白的歌词中窥见了一丝星火相继的希望,而由孩子来唱,竟然格外动听感人。
他望向炮台之外,沉沉的海面上还有未燃尽的残船,他喉头嚼着那句“我中华儿女流血不流泪”,眼圈发红,随即狠狠用手背抹去还未掉下的眼泪。
阿婉,是有大胸襟与大悲悯的女子。
胤礽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她在宫里的安然平和,只是比旁人更会忍耐而已,若说他之前觉着阿婉在宫里不开心,是因为宫里规矩多、烦闷,如今他却知道或许不是这样的,被束缚的不仅仅是身子,还有她这些悲悯天然的思想。
而他也是如此,只有走了出来,才知道脚下的土地与这土地上的人是怎样的,过着怎么的日子、吃着怎么的粮食、住着怎样的屋子,又默默为守护这片土地献出多少鲜血与性命。
以前他偶尔也会困惑,看着户部不断增长的户数、税收,都能明白,大清如今的日子比明末要好多了,前明亡国时疆域仅剩三百多万的国土,大清入关后,开疆拓土,已将明朝放弃的土地全都收复了,在皇阿玛的治下,大清疆域开拓至一千三百余万,幅员辽阔,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怀念前明的乱臣贼子?但如今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前明是汉家正统,崇祯帝“君王死社稷”,在他们心中是扎了根的。
大清日后也要成为天下子民慰藉心灵的故土家园才是,阿婉教这些孩子唱的歌,也是在教他们爱国如家、满汉一体皆为华夏。
在给康熙的折子里,胤礽痛骂完直隶总督后,他也把顾敏叡一家与阿婉的这歌写了进去,并写下了《抱朴子》中的名句:“爱国忧民有古风,米盐亲省尚嫌慵。”
随后便留在天津等候康熙的旨意,还要帮着天津水师提督重修炮台、整饬炮台守军、安顿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帮衬着点,他们熬不到春天的时候。
太子爷写完折子就把打算和程婉蕴说了,她以往对太子爷所谓“外头”的事情一般都不爱开口的,但这回不一样,亲身经历过这等祸事以后,她没办法继续装鸵鸟,没办法做个无动于衷的人,夜里窝在太子爷的怀里,她实在睡不着,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又翻到右边,把本来就没有睡意的胤礽闹得更加睡不着了,他按住她,无奈问道:“你这是石碾子附身了不成?怎么来回转呢?”
程婉蕴:“……您也会讲笑话了。”
胤礽便捏了捏她的耳垂:“是你这几日脸上没个笑影,可是那天的事吓着了?”
程婉蕴摇摇头。恐惧只是一时的,更多的是想替这里的人做什么的冲动,她那天打马穿过村庄,却下意识地想要保全自身性命,她听见身后的惨叫声,甚至不敢回头,哪怕她救下了一个孩子,但风波过后,她还是有些憎恶自己的自私。
那天,她脑子乱了,心慌了,只能凭靠下意识的本能行事,她也曾安慰自己,她就算强留下来疏散百姓,就一定能做成么?会不会连累怀靖和身边那二十个亲兵丢了性命?可太子爷竟然留在炮台上与清军共进退,虽然他留在相对安全的炮台之内,但刀剑无眼,他如何不是置身险境?后来,太子爷和她说过,只有他留在北塘,那些尸位素餐的地方大员才愿意率军来援,一旦他退到安全的境地,这些官员怕是有一百个借口拖延、放任不管。
毕竟海寇上了岸,攻入内河,内河防备甚严,更便于水师将其剿灭了。牺牲几个小渔村,却可以换来一场己方几乎无损的大胜,写战报折子也能漂亮些,不是么?
胤礽就是知道官场的风气,他才不敢走。
他没有抛下大清的老百姓。
看到他熬夜写战报、写弹劾折子、写拨款救民的折子,一晚上写了三本折子用上了五百里加急的火漆,还盖上了他的太子金印,是要传驿哪怕跑死马也要及时递到乾清宫御案上头的决心,程婉蕴自觉自己再说什么自保就太卑劣了。
写完折子以后,太子爷就招来了天津水师提督商议整军剿寇的各种事情,但他们商量了好几日都没有想出什么特别的法子,围剿海寇,总归还是脱不开戚继光抗倭的一套——练兵、改良武器、整顿军纪。
程婉蕴却觉着这都是从官府的角度出发的,她是受“人民汪洋大海”熏陶过的,与其官府单打独斗不如发展群众啊!何况,她仔细琢磨了,这事提出来不算特别出格,因为前朝多次有人做过了,在歙县,程世福对待山匪也用过。
只是太子爷他们光顾着对八旗水师痛心疾首了,没想到这一层。
于是在这无眠的夜晚,程婉蕴小心想好措辞,对太子爷说:“我睡不着,是因为知道您也有心事在身,我有个不成熟的念头,说给您听听,您看看重启沿海‘保甲’制,能不能行得通?我阿玛在歙县剿匪,也用过这法子。剿匪和剿寇向来是件想通的事情。”
胤礽一怔,立刻就豁然开朗了,没错!除了在水师上头使劲,也应该在百姓身上下功夫,他激动地将程婉蕴紧紧抱在怀里,大笑:“好一个保甲!阿婉!你若为男子,定然也能到赫舍里氏谋个门客当当!”
程婉蕴无奈地笑了笑,所以身为女子在古代就得看得开才行啊!
何为保甲?就是将士农工商都编入保甲,一般十丁口立一甲,十甲就立一总甲;一村立一总保,互纠通寇者,获之有赏。发现海寇踪迹,并确实抓到海寇的,有赏。有点像后世调侃的“行走的五十万”、“朝阳群众”。
另外,可以发展渔民作为民兵团练的补充人员,让水师官兵帮着训练、发放武器,遇海寇就鸣锣为号,相互接应协作,把老百姓充分发动起来。比如后世,闽浙地区的渔民各个都是传说,潜艇都敢捞,各个都想争当族谱第一页。
程婉蕴与太子爷兴奋地夜谈了一夜,她先是抛出点子,随后在太子爷自己思考的时候,慢慢向他补充相关细节,做出一副灵光乍现的模样,太子爷听完她的话也从他的角度给予完善,比如他认为直隶总督是必死无疑的,已经想好了要抄他的家,用那些银子造新式战船、加固炮台顺便铸造新炮了。
也算这直隶总督废品回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两人谈都有来有往,并非她一味灌输,因此并没有让太子起疑。后续说得差不多了,她自觉尽了心力,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太子爷却好似打了鸡血,喃喃自语道:“剿灭海寇不能一味防守等人来犯,一面要杜绝沿海水师官兵接济、勾结,一面还应主动出海围剿,但得再设个水师总领的官职,免得各地水师提督各自为战、协同不力,若有个统一指挥作战的人,朝夕呼应、团结一致,何愁海寇不灭?”
他已经想得入了神,自个披了件衣裳,自己点了蜡烛,趴在桌上又疯狂地写起条陈来。
“……”真卷啊,程婉蕴躺在床榻上睡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不愧是坚持四点起床二十年的男人,于是倒头就睡。
等她醒来,都快中午了,太子爷早就出去了。
后来果然如太子爷所料,这消息传回京城,康熙震怒,在朝堂上甭管有关系、没关系,把文武百官全骂了个遍,气得连有个官员顶戴戴歪了都摁出去打板子,立刻就下了旨,将天津上下官吏杀得人头滚滚、菜市口成天刷血迹,连天津那个水师提督也被康熙勒令押送京城后审。随后又立即一阵官员调度,调来新的官员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填好,并给了太子“便宜行事”的全权,于是太子爷自然得帮着新来的总督、提督站稳脚跟,多措并举地施行强硬地剿灭海寇的措施,程婉蕴也尽自己一份心,帮着收拢难民。
她用自己的私房银子以及太子爷的私房银子,以每日一钱银子的高价雇了当地的壮丁一口气建了大约五十所鸡毛房,提供一些就业机会的同时,免费提供给失去家园的流民暂且过冬,并三两天就施粥、施衣一次,她希望这些百姓能熬过冬天,等到春暖花开的时日。
等一切事情都走上正轨,太子爷才下令从天津启程。他们的下一站就是扬州了,因在天津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因此要日行千里,这中间除了采买粮米菜肉等补给之物,不再长时间停留任何口岸。
他们要出发离开的时候,顾敏叡身着甲胄,强撑着还未痊愈的身子一路相送,他领着儿孙、牵着小渔村的孤儿们,默默地跟着程婉蕴他们一行人身后,看着他们就要登舟而去,这才大喝一声,扔掉拐杖,行了清朝操演阅兵时,高举长枪跪拜的军礼。
这是征伐之礼,也是感恩鸣谢之礼。
大船沿着运河往南开去,风凛冽了起来,程婉蕴却依然站在舱板上眺望着他们早已模糊成一个个小点的身影。
但那红樱飘荡,将永远留在她心中。
半个月前的乾清宫,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上又积了厚厚一层白雪,太监们每天都在苦恼扫不尽的积雪,殿外露台上的铜鹤都被雪堆成了白鹤,因此汉白玉石台上时时刻刻都有太监与苏拉除雪的身影。
乾清宫殿内却是温暖如春,火龙昼夜不息,连金砖铺墁的殿内踩上去都是暖和的,梁九功端着热茶,步履匆匆地从殿外走来,守在养心殿外头的小太监连忙替他推开菱花隔扇门窗,里头伺候的宫女则弓着腰掀开缂丝织锦的帘子,暖阁里头,康熙盘腿坐在南窗暖炕上,正捧着一个杏黄绸封的折子,专心致志地读着,这样的折本,他手边还有一沓。
梁九功瞥了一眼,那些自然都是太子爷加急送进宫来的密折。
这样的折子,差不多五六日就有一封,之前太子爷到了通州,也立刻上书将沿途所见所闻、所作所为都老老实实地禀告身在京城的皇父。
这样的做法实在是精明的,梁九功有时候心里头也在胆寒,他没念过多少书,字也是跟在康熙身边那么多年,偷偷学了几个,不成器。但他知道皇上的心思难猜又多变,尤其太子爷深处东宫,更是诚惶诚恐。
代天子南巡,这是多大的脸面和恩典,寻常人恐怕早就抖搂起来了,但太子爷就是一根弦都不敢松!不仅微服出巡,将太子仪仗都让给了四阿哥、五阿哥,不接受官员拜见就罢了,竟然连面都没有露,就连出门做了什么船、吃饭睡觉也要细细写在折本里禀告。
梁九功蹑手蹑脚地呈上了茶碗,随即便倒退着走了三步,站在角落侯着,呼吸都放缓了、放轻了,生怕打搅到康熙看折子。
他又想到太子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太子选择微服出巡以后,皇上曾经对着他感叹:“保成未来定然是个体察民情的仁君。”
梁九功笑着奉承道:“还不是皇上亲自教出来的太子。”
康熙喜欢和他说话就是这个缘故,梁九功总能说到他心坎里,让他通体舒泰。
但梁九功自己却觉着,太子爷除了为了百姓,只怕也是避讳、识时务罢了。体察什么民意,更多的难道不是体察皇上这个皇父的圣意么?
若太子爷处处比着皇上以往南巡的成例,一路住在官衙、接见官员、听地方奏报、恩遇大族乡绅,只怕头一个不高兴的,就是皇上自个了!梁九功心里头是很明白的,皇上年过四旬,久坐已经会腰疼了,膝盖还添了痛风的毛病,这胃口也没有以前好了,行围的时候给皇上准备的弓,都从一等硬弓换成二等了。
这种事情,只有他这样贴身伺候多年的奴才才会知道。
但……太子爷才二十呢!
梁九功觉着太子爷近几年的确聪明了许多,他似乎知道了皇上的心思,因此便趁机蛰伏了起来,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虽然太子爷已经当了二十年出头的椽子了,但皇上其他的儿子也在冒头呀,只要不当跳得最高的那个椽子就是了。
最近,大阿哥不就又抖起来了么?
皇上已经预备第二回带大阿哥亲征葛尓丹了,大阿哥旁的好处没有,但打仗的胆识还是叫人钦佩的,别人说大阿哥如何威猛,是满清第一巴图鲁,都比不上皇上轻描淡写一句:“胤褆在乌兰布通多次冲锋在前,是个好样的。”
这事做不得假,毕竟战场上那么多人,众口铄金,皇上这人不信任何人,他总是要叫人再三查过才会下定论的,因此甭管之前明相、惠妃来回多少次,皇上都没有松口,最后养在暗处的那些心腹将康熙二十九年乌兰布通之战的情形又翻出来查过,他才松口点了大阿哥。
当然,除了筹备战事,唯一牵着皇上心神的,就是出门在外的太子爷了。
虽说猛虎老了,起了疑心,但毕竟舔犊情深,太子爷一路安不安全、身体如何,还是康熙最挂念的,有时候下了朝回来,就要叫人来问,太子传信回来没有?
太子爷都出门好几天了,京里忽然又下大雪,皇上还在忧心太子爷带的靴子有没有垫羊绒呢!虽说这气候往后总是一日暖过一日的,但夜里清晨又能冷的人打摆子,穿单鞋赶路又在船上,岂不是要冻掉脚指头?
梁九功听完,饶是他巧舌如簧也不知如何回答了——皇上也有些多虑了,穷家富路,太子爷带着银子呢,就是有哪里不足,没有虑到的,在外头也能买到,这是南巡,太子爷他又不是去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
最后只能讪笑着说了句:“皇上一片慈父之心,这是关心则乱呢。”
听梁九功这么说,后来康熙自个也回转过来了,摇头笑道:“你说的对,是朕关心则乱了。太子头一回出远门,朕总是放心不下。”
梁九功虽然静静立着一动不动,头低垂着盯着自个的脚面,一站一个时辰,眼皮都不带眨一下,但却也在数着皇上翻折子的声音,听着康熙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叫好,一会儿又怒得拍案,他也十分好奇太子爷在外头到底经了什么事儿,想必十分精彩吧?
没一会儿,他听见康熙总算放下折子,掀开茶碗的盖,轻轻喝了口茶。
梁九功原本飘远的思绪立刻随着这饮茶的轻微声响而瞬时聚拢回来,提着心神以防康熙叫他,他对康熙的生活习性十分了解,因此当康熙放下茶碗就淡淡开口:“梁九功,近前来说话。”
他一点也没有吃惊,嗻了一声,小心地走上前两步:“皇上,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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