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眼圈都红了,喃喃重复着:“哪去了,哪去了……”赵伯从寝房中单独的暖阁走了出来,见状“哎呦”了声,忙上前道:“王妃回来了,怎么这副模样?您的东西都在隔壁暖阁放着呢,没丢。”楚召淮勉强回过魂来,忙不迭顺着赵伯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寝房宽大,上回用膳的暖阁已被重新收拾好,楚召淮的小矮柜正摆在里间,啥也没丢。楚召淮飞快上前,他心中还后怕着,蹲在那上上下下摸着小矮柜,手指哆哆嗦嗦蹭着上面白夫人亲手刻的“长命百岁”,终于彻底松了口气,险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差点以为这柜子又要被人丢出去。梁枋和姬翊面面相觑。赵伯有些愧疚,单膝跪在楚召淮身边轻轻拍着他还在发抖的后背。“王妃别怕,王爷听说您不喜欢那拔步床,所以让府中下人趁这几日将暖阁收拾出来,您的东西都在这儿……您看,这儿还有个小包,下人都没敢丢。”楚召淮抬起通红的眼看了看,神情露出一抹尴尬。他情绪收拾得极快,干巴巴道:“赵伯,那是剥的橘子皮,是要丢的。”赵伯:“……”赵伯看他脸色好看了些,乐呵呵一笑:“好好好,现在就丢。”失而复得,楚召淮也没心没肺地乐起来,他从衣襟里扯出来一枚钥匙,将小矮柜打开,高高兴兴在那给梁枋翻药。梁枋和姬翊一左一右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翻箱倒柜。姬翊幽幽道:“楚召江是不是欺负过你?”楚召淮疑惑看他:“怎么,你又要打他?——帮我拿一下这个小匣子。”姬翊听话给他捧着盛杂物的匣子,冷哼道:“我打他还要找理由吗,等十五国子监一开学,他还不知有没有脸面上学去呢。”梁枋拽了拽他头发上的金绦坠,示意他别瞎说:“楚神医,镇远侯府虽被夺了爵,但起码还有个二品的吏部尚书之职,日后在京城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日后出门要多带些人手。”楚召淮想了想:“那我若打上门,需要带多少人手过去?”梁枋和姬翊一怔。姬翊是个爱凑热闹的,赶紧挨上来:“你要打上镇远侯府啊?!好啊好啊,带我一个,再把我爹带上,两人足矣。”楚召淮瞪他:“我是想回去拿我娘的遗物,不是去玩的。”姬翊脸都皱起来了:“镇远侯还扣着你娘的遗物不还给你?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何时去,我偷偷把重山哥叫上,他打架可厉害了。”楚召淮问:“还有人手吗?”“有。”梁枋接口,“若需要,我身边有几个人身手不错,可借神医一用。”姬翊道:“府上护院也可以差遣。”楚召淮点头:“初三初四我要给梁枋施针,那就初六吧。”姬翊虚心请教:“那为何不是初五呢?”楚召淮说:“初五我要忙着送穷鬼。”姬翊、梁枋:“……”神医还挺迷信。将药拿给梁枋后,楚召淮和姬翊一起吃了午膳,开始左等右等姬恂那边的消息。按道理殷重山那狗腿子已经将“神医”之事说给姬恂听,他身上的毒如此之重,不应该立刻八抬大轿请自己问诊拔毒吗?楚召淮等,楚召淮翘着脚等,楚召淮躺着等。等到夜晚都开始用晚膳了,姬恂也没影子。楚召淮吃着药膳,闷闷地想:“你们要错过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了。”王妃成天开小灶,饭菜比府中的厨子做得好吃多了,一到饭点姬翊就颠颠来蹭饭,风风火火地来,也不用人招呼就坐下来,轻车熟路地拿筷子夹菜。“小心点。”楚召淮皱着眉替姬翊把宽袖撩起来扎好,“堂堂世子,吃没个吃相。”姬翊瞥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娘。”楚召淮:“……”被遗忘一整日的“噩梦”再次朝楚召淮脑海疯狂袭击,他立刻撒开手,绷着脸道:“世子怎么又来蹭饭,今天可没做你的。”“你又吃得不多,剩下也浪费。”姬翊逐渐不和他客气了,夹着菜吃了一口,随意道,“本世子刚从前院回来,没想到瞧见个人,你指定想不出是谁?”楚召淮疑惑看他:“谁?”“白芨!”楚召淮动作一顿,总觉得耳朵出了问题:“谁?”“就那个江南颇负盛名的神医,白芨。”姬翊道,“听说是我爹寻来的,暗卫带着他不知道是往府里走还是往府外走,不过神医的话肯定是请来给我爹看病诊脉,哎,真好,我爹的病终于有……”话还没说完,楚召淮遽然起身,沉着脸就走。“哎哎!你吃饱了?” 姬翊嘀咕,“这吃得也太少了。”楚召淮眉头越皱越紧,朝着姬恂书房的方向而去。白芨明明是他,姬恂却寻来个假白芨,这明显就是有人给他设的圈套。人人都说璟王姬恂运筹帷幄多智近妖,没想到竟然钻进这样显而易见的陷阱,看来传言的确有夸大其词的成分。没用。还得神医去力挽狂澜。第33章 夜幕四合。璟王府前院仍灯火通明, 姬恂盘膝坐在湖边小躺椅上,老神在在地垂钓。寒风刺骨般寒冷,他却衣襟大敞, 赤着足坐在那, 随意饮了口冷酒,懒洋洋注视着浮在水面的孔雀翎。躺椅边的木桶中,一只巴掌大的鱼儿翻着肚皮漂着。姬恂耐心十足等着大鱼上钩。王爷一垂钓整个前院都安静死寂, 生怕惊了王爷, 到时一口鱼儿不咬钩的大锅就得扣下来。忽地, 寂静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飘在水面半天没动静的孔雀翎突然一动, 姬恂眉梢轻动, 手腕微微一抬,轻而易举将咬钩的鱼钓起。这回不是寻常鲫鱼,而是一只漂亮的小锦鲤。姬恂慢悠悠地将锦鲤从钩中摘下, 轻柔地放回湖中。这么会功夫,远处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很快就到了湖边, 将木栈道踩得噔噔作响。“王、王爷!”姬恂头也不回, 懒懒端起小案上一碗深色好似药的东西,正要一饮而尽,一只手踉跄伸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楚召淮是从后院跑来的,发冠凌乱, 气喘吁吁, 素白面颊泛着通红, 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王爷……且、慢。”他本就身子不好,又因心疾甚少剧烈行动, 只是疾步跑了一会便几乎喘不上气来。姬恂眉头轻蹙,反手扣住楚召淮的手让人坐在狭窄躺椅上。楚召淮还是喘得厉害,眼眶都逼出止不住的水,嘴唇泛着异样的苍白,呼吸极其困难。姬恂没料到他身子这么差,将碗搁在一旁,伸手扣住楚召淮的后颈,大掌掩住楚召淮的唇,哄孩子似的温声道:“别着急,慢慢呼吸。”楚召淮难受得要命,眼睛微微一眨,眼泪簌簌滚落,顺着姬恂的手背滑落出一道湿痕,烫得姬恂瞳孔一颤。滚热的唇贴着姬恂冰凉的掌心,楚召淮鼻息困难,奋力想要仰头躲开他的手张唇呼吸。姬恂手一按,不满他的抵抗:“乖一点。”楚召淮眨了眨湿透的羽睫,只能努力放平呼吸,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来。姬恂的手冰凉,楚召淮炽热的呼吸喷洒上面,这么会功夫已经凝了一层湿润的水珠。“王爷……”楚召淮喘匀气后,一把将姬恂的手扯下去,还惦记着正事,“那个假神医呢?哪里去了呀?”姬恂勉强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还带着潮湿热气的手握住鱼竿,心不在焉道:“什么假神医?”“就,就,白芨!”楚召淮道,“不是说为你解毒吗?”“哦。”姬恂说着,又将那碗东西端起来,“王妃找他有事?”楚召淮定睛一看碗里的东西,偏深色又泛着一股甘甜的药味,想必是那假神医开的药,他赶紧又伸手去拦:“等等,不能喝。”姬恂将手一抬。楚召淮着急去拦那下了毒的药,猝不及防往前扑去,踉跄歪倒在他怀里。殷重山立刻垂头,不敢多看。掌心下的躯壳滚烫如火,楚召淮烫了个激灵,眸中还残留着些许惊慌,怔怔看着姬恂。姬恂从来不会好好穿衣服,这么冷的天衣襟敞开,露出赤裸的胸口腰腹,一看便魁伟有力,带着难以遮掩的男色和欲望。姬恂笑着道:“王妃……”楚召淮瞳孔一动,梦中场景骤然袭击他的脑海。姬恂亲吻他的脖颈,带着笑音唤他:“夫君。”楚召淮脸唰地就红透了。他手忙脚乱地撑着姬恂的胸膛从躺椅上爬起来,胡乱理了理散乱衣袍,佯作镇定道:“冒犯王爷了——只是那神医是假,开出的方子许有蹊跷,安全起见王爷还是莫要碰那碗药。”“假神医?王妃何出此言?”姬恂饶有兴致道,“白芨神医是本王手下亲自去临安接回的,身份细节一应核实过,的确是神医没错。”楚召淮蹙眉:“他姓白,名芨?户籍上就这样写的?”“是。”“那更是假的了。”楚召淮发冠歪着,额间几绺碎发被风吹得飘然飞舞,显得宛如世外高人般,他装模作样理了理衣袍,“整个江南谁人不知白芨是化名,更是个事了拂衣去的神医,那人大剌剌用户籍真名,怎可轻信?”姬恂还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