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恂注视着半掩着的门良久,缓缓笑了。周患在门口“嘿”了声:“王妃果然跑得很快哈哈哈!”殷重山赶紧将门掩上,狠狠瞪他:“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周患声音轻了些,却还是满脸疑惑:“重山,王爷的遗忘症是不是也传染给你了?‘没人不喜欢听好话,你可劲儿夸就得了,总不会出错的’,这话不是你说的?”殷重山满脸痛苦:“但你能不能分分场合。”“什么场合?”“明眼人都瞧出来王妃还在生王爷的气。”殷重山坐在禅房外,压低声音打算再和他讲道理,省得王爷真把他砍了,“你仔细想想自己说的话,哪句让王爷欢心?”“我每一句都在夸啊,但王妃生王爷的气也不是我的缘故。”周患脑子一根筋,无法理解,“再说了,王妃为何还在生气?侯府待他不好,楚荆和楚召江遭了报应,他不该高兴吗?”殷重山撑着头,痛苦非常,不想说话。周患绞尽脑汁思考半晌,忽然道:“我知道了。”殷重山大喜过望地看他,用眼神鼓励他。知道什么了,说出来。周患沉声说:“王妃是不是喜欢王爷?”殷重山:“……”啊?“我如果喜欢一个人,他却把我当棋子,即使那局对我有益处,我还是会伤心。”周患像是彻底想通了,喜滋滋地道,“王妃定然对王爷情根深种,这就是书上说的爱之深责之切吧。”殷重山:“……”这词是这样用的吗?!殷重山头疼欲裂:“你要不还是去巡查吧。”省得这混账话被王爷听到,狠狠罚他两年俸禄。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姬恂站在门口冷淡看过来。殷重山和周患赶紧起身,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你,罚俸一年。”殷重山脸微微扭曲,硬着头皮说是。正等着王爷继续罚口无遮拦的周患,就看姬恂裹着黑色披风,宽大的兜帽罩在头上,神色冷淡抬步就走,没有丝毫罚周患俸的准备。殷重山傻眼了。周患怜悯地看着他:“好可怜,你怎么又被罚俸了?是不是说错什么惹王爷生气了啊?”殷重山:“……”这世上惟独你没资格说这句话!***楚召淮在姬翊的禅房窝着听他们闲侃。三人年纪相差不大,深了聊倒也谈得来,若不是身份不对,王妃今晚都想在这里凑合了。姬翊和梁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国子监功课的事,楚召淮听不太懂,便抱着膝盖坐在炭盆旁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咔哒”一声,像是窗户被人从外打开,他迷茫地睁眼一看,就见有几人翻窗而进,快步朝着三人冲来。姬翊和梁枋愣了愣,没什么反应。楚召淮倒是反应极快,立刻捂住袖子要撒毒粉。却见那几人疾步而来,等走到近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恭敬行礼:“世子!”梁枋处变不惊,眉眼温和道:“柏叔不必多礼。”为首的男人将覆面巾扯下,铁面剑眉却眼露泪光:“世子受苦了,王爷特让我等择机会护送您回沅川,必不再被人欺辱!”姬翊打了个哈欠也不困了,迷茫道:“这是你爹留给你的私兵?”“嗯。”叫柏叔的男人见到一旁已放松警惕的楚召淮,直接俯身磕头,咚地一声,将楚召淮吓了一跳。“楚神医妙手回春,王爷远在沅川听闻甚是欢喜,您是世子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整个沅川的恩人,日后若有差遣尽管吩咐,我等誓死为您效力。”楚召淮赶紧往旁边侧了侧身,他没见过这种场面,干巴巴道:“起、起来吧。”梁枋将几人扶起来:“别把楚神医吓到了。”柏叔是个五大三粗的武人,见状忙往后退了几步,声音也放轻了。“冒犯神医了。”楚召淮哪里被人这么规规矩矩叫神医,眉梢都要本能地飞起来了,面上却还是矜持地绷着唇角:“举手之劳罢了。”“神医。”柏叔说,“神医可需要金银、神药、宅子产业?神医,神医神医……”楚召淮:“……”楚召淮被这一连串的“神医”叫得都有些飘飘然了,脑袋越垂越深,勉强稳住神情:“不必了。”刚说出来,楚召淮微微一愣。不对,听他们的话头,梁枋身为质子,却好像有办法护送他从京城逃出去。那自己呢?是不是也能一起离开?楚召淮心口重重跳了跳。柏叔对他感激涕零:“日后神医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楚召淮抿了抿唇,并没有轻举妄动:“您客气了。”柏叔和梁枋瞧着还有要事相商,恰好子时将至,楚召淮便起身和姬翊一起前去烧香的大殿。护国寺烧头炷香的排场极其大,僧人身着僧袍择吉时做水陆道场,香火焚烧,在昏暗中弥漫着好似满天雾气。很快,子时到了。护国寺的钟声响彻偌大山间,足足一十二响,余音可蔓延数十里,惊得飞鸟阵阵。楚召淮对什么都觉得新奇,忍不住左看右看,眼睛都在发亮。姬翊本来兴致勃勃等着住持带他烧头炷香,但一瞧楚召淮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眼神动了动。等到护国寺住持带着僧人前来迎接,姬翊干咳几声,扬声道:“本世子要什么有什么,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缺的,今年的头炷香要不就让给王妃吧。”楚召淮诧异看他。二十万两说让就让啦?这位更是个败家子。住持已至耄耋之年,眸瞳却不见半分浑浊,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他抚着雪白胡须,笑呵呵地说:“世子多虑了,璟王殿下吩咐了,这头炷香本就是王妃来烧。”姬翊:“……”姬翊笑容僵在唇角,整个人直直地往后一仰,险些摔下去。世子眼尾含泪,怀疑人生。他不是他爹的好儿子了吗?楚召淮也满脸迷茫,他不太想承姬恂的情,犹豫着道:“我可以拒绝吗?”“自然。”住持笑着说,“王爷说王妃想烧便烧,不想也不勉强。”楚召淮轻轻松了口气。住持说:“但是头炷香的请香者已写好生辰八字在做法事,若临时变更恐怕会影响王妃今年的姻缘、运势、财运……”还未说完,楚召淮听到这个“财运”腾地转身,肃然道:“临时变更,便是对神佛不敬——劳烦住持了。”姬翊:“……”他怎么没听说请香者不能变更的事?这主持不会在哄楚召淮吧。僧人在巍峨大殿中四散,敲着法器诵经祈福,声音深厚庄严,带着禅意。楚召淮被住持引着双手拿香,恭恭敬敬地四方朝拜,最后朝着大殿上的金身佛深深拜下。和寻常烧香并无不同,只是僧人诵经,住持相引,多了些独一无二的特殊性。半刻钟不到,二十万两挥霍而空。从大殿走出,姬翊赶紧迎上来:“哎,你许了什么愿?”楚召淮绷紧唇角:“不告诉你。”“你不告诉我,本世子怎么知道这护国寺头炷香灵不灵,我爹花的二十万两值不值呢?”楚召淮还是不说。姬翊看着大大咧咧,有时心思却豁达得很,见楚召淮不想提,就算急得抓心挠肺也只好歇了心思。他拽着楚召淮往偏殿跑:“来来来,咱们去求个签。”楚召淮想来对这种预测未来之事很感兴趣,也高高兴兴被拽着去了。子时刚过,来护国寺的大多人都在大殿烧香,偏殿求签的倒是少数。姬翊问:“你想求什么?”楚召淮这回没隐瞒,刚想说“财运吧”,但神使鬼差想起姬恂花去的二十万两,犹豫了下,才道:“求王爷身体康健吧。”姬翊眉梢一挑:“你不是还在和我爹吵架吗?”楚召淮没吭声。楚召淮跪在蒲团上三拜后,捧起面前的签筒闭上眼。他本是想直接问关于姬恂的事,可仔细一想,姬恂是否能平安康健,应该是他说了算,求神拜佛应该无用。楚召淮虽不是个自负的人,但被柏叔那一声声“神医”捧得现在还在飘,开始别别扭扭地胡思乱想。姬恂虽然并不在意他,但冲着二十万两银子,本神医可以勉为其难为他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