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位接一位的真君直上塔顶，在桌前坐下，各自得到一杯灵茶。
总共十四位真君高修在短短几个小时内齐聚一处，这样的阵容，便是之前在西南应对东南亚巫士的时候都没有过——毕竟当时还有东北的一摊事需要多位真君摆平。
今天的十四位真君，基本上“五大宗门”里的四大——大梁宗、白狼谷、弘衍门、袤奇宗的真君全部到齐，甚至宗主是真君的话，连宗主都亲至，比如弘衍门的宗主魏无镜。
还有三位非“五大宗门”的其他宗门真君到此，这般阵容，可以说是国内灵修界最顶级的了，甚至放到全世界的修界，都几乎是无敌。
但偏偏，这群真君中，缺了“五大宗门”上一一宗的真君。
虽说黄鼎真君陨落泰华山山谷，上一宗却并不是就一个真君都没有了。
除了当初受伤后就卸任宗主，一直处在闭关养伤状态的明佳真君外，上一宗现在还有一名镇守宗门的真君杨妙呈杨真君。
上一宗现任宗主是流飞真人，所以不存在杨妙呈需要待在宗门走不开的情况。
事实也确实如此，杨妙呈没有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他没法来，而是因为这一次十四位真君的聚首，根本就没有邀请和通知他，甚至大家都刻意地没有向外界提起。
这是一次秘密的真君会面。
“左长老，该来的都来了，现在具体什么情况，你来给大家说明一下吧？”给其他十三名真君都倒了灵茶的此间地主薛真君，抬眼望向白狼谷真君长老左崇喆说道。
最“德高望重”的左崇喆点了点头，起身说道：“之前黄真君陨落的事，大家都已知道，我不再赘言。不过现在黄真君具体如何陨落，因何陨落，那泰华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却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一名真君忍不住问道：“莫非……左长老已经有了些消息？”
左崇喆说道：“可以说是有，也可以说是没有。”他说罢，对坐在弘衍门宗主魏无镜身旁，双手小心捧着茶杯，在喝第六杯灵茶的聂项嵘说道：“聂真君，你来说吧。”
聂项嵘应了声“是”，赶紧把手中热气腾腾的灵茶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递给薛真君，道了声“有劳”，引来后者一顿白眼。
聂项嵘起身道：“当日我恰巧也在西南，离泰华山并不算太远，所以感受到有真君陨落的灵气波动后，就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所以，聂真君你当时有所发现？”马上有真君问道。
另一名真君也说道：“那你当时为何不说？”
看着几名真君在那七嘴八舌地质问聂项嵘，袤奇宗的真君林宝颜微微撇了撇嘴，心底有点不屑：
这些个家伙，不知道在装什么蒜。聂项嵘当时不肯说，现在却由左崇喆召集大家一起“开会”，还特意交代要秘密会面，特别不能让上一宗、让明佳真君和杨妙呈真君知道，那想也明白，当时聂项嵘不说，就是因为有上一宗的人在场，而这些话是不能透露给上一宗的人知道的呗！
左崇喆抬手，压服七嘴八舌的真君，说道：“诸位道友稍安勿躁，聂真君当时不说，自然是有理由的，先让聂真君把话说完。”
聂项嵘却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质疑，趁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时候，又伸手讨要了一杯灵茶，一饮而尽。
待到左崇喆压服众人，又示意他继续后，他才说道：“我有秘法通过灵感追溯某地某一时间段前后灵体变化的瞬间景象，成功率不一定，但至少黄鼎真君陨落的那次，我确实看到了一些画面……”
聂项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面前的空茶杯，然后笑眯眯地对同样专心听着他说话的薛真君点了点头。
薛真君强忍骂人的冲动，又快速地给他炮制了一杯灵茶，夹住递了过去。
“多谢薛仙子！啧，好茶，好茶！”聂项嵘美滋滋地又喝了一杯。
其他真君也都是明白这聂真君的操性了，这时候索性也都不催不赶，免得这家伙又借题发挥，继续讨茶。
倒是他们弘衍门的宗主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催促道：“聂师兄，别磨蹭了，赶紧地把话说完，大家好各提意见，今天尽量要商量个章程出来……”
聂项嵘恭恭敬敬道：“是，宗主。”
然后他收起脸上的笑意，说道：“当时我看到了……一片血色。”
“血色？红色？”林宝颜真君今天第一次开口。
聂项嵘点头：“红色，但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血，所以我说血色。那应该是天空，天上满是血色，周围隐约可以看到破碎满地的骨架、骷髅，一个大脚落下来，像一座山倒下，让人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只有绝望……”
“山一样的大脚？什么存在能有山一样的大脚？你怎么知道那是大脚？”林宝颜又是连珠炮般的三个问题过去。
在黄鼎真君陨落后，她虽然猜到这和“七噬定踪玄术”的反噬有关，也把这事情一直瞒下，也不让唯之他们透露。反正“七噬定踪玄术”的反噬和他们调查黄鼎的死因，应该没什么关系。但对于她自己而言，黄鼎的死，却是让她非常在意，也非常想要解开的一个谜团。
因为她很清楚黄鼎是什么实力，能够这么悄无声息干掉黄鼎，对方要干掉其他真君，并不会很难。
“因为我看到了那脚的主人，虽然没看清，但我肯定那是一个巨人，一个顶天立地……撑开了那片血色天地的巨人。”聂项嵘说道。
白狼谷的一位真君疑惑道：“若当时真是有那样的巨人存在，以聂真君和泰华山的距离，不可能感知不到啊？不论那巨人是实体还是灵体，它存在于世，造成的动静就足够大了。”
聂项嵘说道：“这同样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魏无镜接过话头：“当时的泰华山，估计有我们不知道的隐秘。我们查了黄鼎真君的购票记录，他当时从鹭洲直飞梁台市，没做停留，直接就前往泰华山，应该是得到了一些确切的消息。”
听到魏无镜提起“鹭洲”，林宝颜观察了一下几位真君的表情，看到没人想到鹭洲是离袤奇宗山门所在最近的、有机场的地级市，心下微定。
不过就算有人问，她肯定也不会照实答的，反正黄鼎当初到袤奇宗，都是直接肉脚步行，并没有机票车票或打车的记录，当在宗门除了她和唯之师徒俩，也没其他人见到黄鼎。
至于黄鼎得到的是什么“确切的消息”，她自然是知道了。
但她肯定不会说。
一名真君猜测道：“按理说，他那个时候应该是在追踪闲门和那猫妖，莫非是他们俩出现在泰华山？”
“很显然没有。”聂项嵘说道，“我是最先到泰华山的，现场除了黄鼎真君的灵气痕迹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灵修或妖、灵的灵气痕迹。”
弘衍门的另一位真君孙浩也说道：“我之前就觉得，以黄鼎真君的身份，不太可能光为追捕个闲门、猫妖，就如此大费周章。或许追捕闲门、猫妖，只是他的一个幌子，实际上有另外的追踪目标。”
一位真君想到什么，情不自禁提高音量：“你的意思是……黄鼎找到了那个丢失法宝的消息？！”
弘衍门宗主魏无镜接过话头，说道：“也可能不是法宝。”
聂项嵘说道：“当初法宝被偷，也是明佳、黄鼎真君的一面之词。按道理来讲，以‘那个地方’的防卫森严程度，以‘那个地方’对上一宗、对所有真君的重要程度，怎么想也不可能让那几个修为如此低下的小妖，拿到关系到那么多宗门、灵修未来修为的法宝，还成功逃脱了！”
一名非五大宗门出身的真君赵潜说道：“当时不是说，因为那几个小妖要开始接受转化了，所以法宝要投放在他们身上，才让他们找到了机会？”
“把法宝投放到他们身上，更会加强戒备，也会封印灵气，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有机会得到法宝的掌控权？还利用这个掌控权逃掉了？”另一名同样非五大宗门出身的真君立刻说道。
此间主人的薛真君也点头：“无论怎么想，他们也没有能逃脱的可能才对。”
孙浩马上接道：“除非有内应。”
林宝颜：“当时明佳真君、黄鼎真君可没说有内应。”
聂项嵘：“说不定内应就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什么意思，在场的真君自然都明白。
赵潜听的心头一惊，更让他心惊的是诸位真君的反应，他看了一圈后，马上缄言不语了——很明显，这些真君对明佳、黄鼎、杨妙呈乃至整个上一宗的不满，是积累已久了。
只不过之前上一宗势大，黄鼎、明佳都可以说是稳排进诸宗门真君高修的实力前三，宗门里还有“正心文化”这种灵修界影响力最大的法器、道具供应商，其他宗门、真君自然不愿意贸然得罪，心里有多少不满都得忍着。
而现在，先是十几年前明佳真君在“那一战”中受伤闭关，一直未再露面，现在黄鼎也陨落了，只剩一个实力最弱的杨妙呈撑场面，连“正心文化”今年以来都被突然冒出来的“多宝公司”完全压住，他们自然没必要再把真实态度藏着掖着了。
赵潜最初的心惊之后，也是开始冒起些小揪揪来——他所在的函央宗虽然比不上五大宗门，但论综合实力，也可以算得上国内诸多宗门前十了。
若是这一波，上一宗真的彻底落没了下去，那他们函央宗，说不定也有机会上位“五大”？毕竟现在除了其他“四大”外，剩下的宗门，就算有真君，也都是只有一位，而他在这些真君里，是最早炼成阴神，修为、实力应该都是能排在最前的。
成为“五大宗门”之一，那不仅仅是个头衔，在这灵气匮乏、修行资源稀缺的时代，“五大宗门”自然拥有优先获取和分配资源的权力，而且还有1/5的灵修界仲裁权，能带来的潜在利益、地下利益，非常之多。
几名真君各自道出猜测后，左崇喆忽然抬手止住了大家的讨论。
赵潜的视线马上投了过去，他知道，对上一宗是什么态度，哪怕十四位真君中已经有七位表明了对上一宗、明佳真君、黄鼎真君的怀疑，哪怕连此间东道薛真君都已出声，但真正能做出决断的，只有左崇喆左真君、左长老。
左崇喆没有直接就他们讨论的那些事发表看法，而是对薛真君问道：“之前，为了查那法宝的下落，咱们几大宗门不是都想办法收买安插了内线到几个妖族中么？薛仙子，你们大梁宗可有消息？”
“一点相关的消息也没有，当然，也可能那法宝和那几只狐妖并不在我们打探的那支妖族中。而且这妖族内部没有一个严密的组织架构，也没有说聚会之类，即便化形大妖，在妖族内部也只知自己直接联系的小妖、或妖王，只有到了妖王，才能通晓全族成员。”薛真君说道。
左崇喆说道：“我们白狼谷，和弘衍门、袤奇宗打探的结果也是一样，都没有相关的消息。早前黄鼎也有说过，他们上一宗同样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但那样的法宝，若真地落入某一支妖族，落入某一位妖王手中，不可能不起一点波澜，不论是某位妖王突然闭关修炼、实力大涨，还是引起其他妖王的觊觎，发生争斗，都很正常，没道理如此风平浪静二十年。”
赵潜微微点头，嗯，左长老定调了，今天他们十四位在此相聚，就是要琢磨，怎么把上一宗拍落尘埃了。
果然，聂项嵘说道：“从泰华山的痕迹看，黄鼎真君已经近似达到阳神的境界。也就是说，在法宝丢失后的这二十年，他的修为依然在突飞猛进。”
“所以，法宝只是对我们来说‘丢了’。”薛真君眯起了眼睛，好看的丹凤眼一下变得肃杀而冷冽。
“从年前‘妖王现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魏无镜幽幽说道：“上一宗，黄鼎，应该是发现了些什么重要的隐秘，在私下调查。”
大家马上想到了刚刚聂项嵘的那番形容，他通过灵感看到的短暂灵相。
赵潜猛然一惊，失声道：“血色天地……巨人灵相，莫非……莫非黄鼎得到的消息，是上古遗留的顶级神器、秘宝？”
一众真君都是表情震惊地看向弘衍门的那三位真君，看着三人那淡定又不置可否的表情，看着左崇喆左长老似有似无的点头，他们一下明白了这次真君聚兽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