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岩蟹潮
明岛之上,井然有序。
在长生镜的指挥下,大家纷纷行动,开始构筑防线。
海兽虽然可怕,但并非是第一次面对,且不说祖辈与它们无休止的战斗,就长生镜登岛的八年间,兽潮也大大小小的经历了八次。
即便心中慌乱可能并未消褪,但想到退守后方的妻儿老人,这些常年沐浴海风的壮年男儿们脸上渐渐地被坚毅取代。
长生镜并未参与岛民之中,他独身一人,站在观海台上,凭栏远眺,极目之下,天空中、地平线,原本平平无奇的白云,像被利器割开一般,状如龙鳞。
“事未尽,安敢息?”面色被海风吹得有些麻木,长生镜依旧张开双手,仰起头,贪婪呼吸着铺面的海风,“我嗅到了。”
壮年海民们此刻还不知道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他们不顾额头、身前、背后沾满的汗水,不知疲惫的挖掘着海岛滩前沉积的细沙,只为抵御那些残忍无情的海兽。
滩上的细沙被一层层的挖出,底部的沙子颜色深沉,潮湿粘连,尚带着海腥味和泥土混杂的味道,对于海边的汉子来说这点异味自然不在话下。
“有腥臭味!”
“血腥味!”
“是了,挖到了!”
“大人,我们挖到了!”老崔眯着眼,顶着灼眼的太阳,昂着他黝黑的脑袋,那顶遮阳的草帽,早就被扔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了,他此刻对着长生镜高声喊道,严肃的表情,仿佛即将赶赴战场的士兵。
不止老崔,其余明岛的汉子们,也都一脸严肃,面容笃定,都在等长生镜的一声令下。
“那么,起!”长生镜右手握拳,高高的举过头顶。
“起!”“起!”“起!”
汉子们双手握住早已准备好的工具,长长的杆身,杆的顶端是形状怪异的石头,像是钥匙,更像是镰刀式样的钩子。
再往下看,原本平整的海滩此刻已经被开挖得面目全非,整个明岛如同围上了一层深色的围巾。
岛民们将准备好的工具探下,不消片刻,便纷纷传来“咔咔”的声音,就是那机括栓上的声音。
“起!”“起!”“起!”
他们满脸涨红,双臂暴起青筋,怒目圆睁地将手中的工具向身旁压下去。
随着杆身越来越低,一股比海风还腥,比海水还潮的味道弥散而出,而原本深色的坑上,被一层黑褐色的木板所取代。
“一年没用这玩意了,味道还是这么呛人。”老崔看着根本看不清的深处,悠悠地喘了一口气。
“没时间感慨了,还要做之后的防线,抓紧时间把死楔拔了。”明叔朝着老崔扔过一把小工具,像是螃蟹的钳子,形状有些怪异。
更多的汉子也拾起这工具,小心翼翼地走到陷阱边,开始熟练地扭动木板上那些凸起的机括。
“别忘了留个死楔,等大家撤上岸再拔。”
第一道防线,活板陷阱。
第一次的出现是在八年前,长生镜与岛民成功抵御海兽后,指挥挖筑。
下面黑黢黢的深处,是被磨得锋利无比的石柱尖,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体表外壳坚硬无比,行动迟缓而下腹部脆弱的海兽。
海兽虽笨,但不会明知前方有坑而无端送死,所以长生镜在坑表面覆上一层灵活的机括木板,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当笨重的巨兽踩上去后,木板受重掀动,它们就会被摔下挖好的深坑之中。
即便如何简单的设计,在之后的几次兽潮中也是效果明显。至于平时不用的时候,就用楔子将机关关节处卡死,既不破坏岛上原有环境,又可以方便取用。
待到男人们撤离滩头,在岸上回头望时,滩头已经变成了一张裂开嘴、即将吞噬生命的笑脸。
不过这就是生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存。
与此同时,妇女们也从明村赶来,带着准备好的食物,和连夜熬炼的海油。
海油,在海中尚能燃烧的油,是用一种深海里常见的大鱼体内脂肪熬炼而成,一般海民用来带一些在身边出海夜捕。
夜晚出来觅食的鱼类显然更多一些,用海油支持的海灯,既能在夜晚吸引喜光的鱼类,又能防止被不时卷上船的海水浇熄。
虽然海油常见易炼,但大量的海油准备起来也实属不易,所幸后勤人员不负众望。
来不及更多的嘘寒问暖,汉子们稍作歇息,又重新抬起铲子,开始开拓第二道防线——一道浅塘。
南海海眼,海兽主要还是从南面而来,所以浅塘也是挖在南面,长生镜这几年鼓励岛民开拓树木耕地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为第二道防线做准备。
浅塘中灌注的,正是妇女们连夜熬炼的海油,海兽要想过来,身上必定会沾满海油,再以火箭点燃,方便而又致命。
但要是连带着点燃整片树林,死伤的就不是海兽那么简单了,出此考虑,长生镜便指挥岛民,伐木开耕,将此片做成宽阔的田地隔离区,视野开阔,无易燃的树木荒草,便成了第二道防线的最佳选地。
“一二三,倒!”明叔一旁指挥,家家户户便将早已准备于桶中的海油推翻,枫叶色泽的海油从桶中汩汩流出,各自交汇在一处,很快便将刚挖好的大片浅塘注满,映照出众人求生的希冀。
“快快,要下暴雨了。”此刻几个老海鹰方才看到飘至上空的积雨云,急忙出言提醒。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抬起头,看向空中已然变得乌染的龙鳞云。
“抓紧时间,将东西北三处的望海台解开。”明叔不用长生镜吩咐,自然知道此时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他一脸镇定,吩咐身后的岛民道。
望海台,是长生镜指挥建造的,自然也不会仅仅是望海之用。岛民将望海台下方繁复的夯实木桩缓缓拔出。
“东三南二西五。”老崔对于拆观海台经验丰富,在老崔的指导下,众人齐心协力,顺利的将这几根木桩从观海台台基中拔出。
“都散开,都散开,望海台要散了。”无需知会,望海台轰然散落之际,众人早已远离此处。
妇女们取回了用来扎结的粗藻绳,壮年们则开始将散落的观海台木桩一一并排竖起,并用工具拍实。
岛上土质松软,木桩被轻易拍入土中,十个壮汉也推之不动。这时候妇女们则上前,聚拢制造观海台围栏台阶的短木,用粗藻绳绑牢,一面抵在木桩围墙的中部,另一端则也杵进土中。
这样一来,岛民既可以踩在上面对突破第二道防线的海兽进行射击,又可以对木桩围墙起到加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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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一声雷响,储满云层的雨水再也无法抑制的落下。
整个明岛被乌云遮盖,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掺杂着呼啸而来的海风。雨声渐大,海民们的声音也被压下。
谁也不知道海兽究竟会何时袭岛,所以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松懈。
岛民们从家中抱来能够遮风挡雨的帆布,搭在第三道木墙上,做出简易的帐篷。众人透过木墙,远眺海面。
粗陋的帆布,并不能完全挡住狂乱的暴雨,有雨水乘着风浪打在岛民们的脸色,也打乱了众人镇定严肃的面容。
“看,海那边是什么?”
“来了,来了!”
海岸线上,一座小山缓缓升起。不,不是小山,细细看去,上面还依附着青黑色的水藻和岩石上常见的白色斑点。
随着它越来越近,众人看到了一颗狰狞的头颅。
“唔~~~~~”属于海兽的声音破雨而来。
“老人和小孩都躲到屋子里,妇女开始准备燃物和箭矢,其余,到既定的战线上去。”长生镜平静地说道。
长生镜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无形魔力,他的平静仿佛一种感染,让原本提心吊胆的众人也都跟着平静下来。
“不就是海兽嘛,有什么好怕的。”
“对,就像往年那样,打跑他们。”
“先遣上滩的与往常一样,是深海的黑岩蟹,他们突破不了第一道防线。”长生镜站在没有拆掉的南望海台上,指挥全局。
而此刻,一群巨大的小山包出现在沙滩上。
正是之前看到的小山,长生镜口中的黑岩蟹!
黑岩蟹是一种久居深海的大型蟹类,杂食性,长年不见阳光的他们就如同睁眼瞎一般,身上的厚厚岩石是他们的武装和铠甲,也是抵御侵袭的武器。因为眼睛已盲,所以他们的嗅觉异常灵敏。
它们刚刚登滩,便闻到前方不远处的血腥味,纷纷发出低吼,张开八条如同长刀般锋利的腿,高举着两个透着寒光的大钳子,慢慢而又急不可耐地爬来。密密麻麻,数量之多,不知凡几。
海滩仿佛变成了汪洋的海底,上面密布着的,却尽是岸上难见的礁石和藻草。
随着越来越多黑岩蟹的上岸,前面开始出现拥堵,后方趁浪而来的黑岩蟹开始发出不耐烦的嘶吼起,虽然在海中,有八条腿的黑岩蟹能够快速游动,但上岸之后,笨重的岩石铠甲令他们的行动变得迟缓。
就在这样的前突后拥中,这片上下堆叠的蟹潮,以难以想象的龟速抵达了第一道防线。
大战,一触即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