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一进来就好声好气,将姜年从头夸到尾。
就连冯氏都跟着说了些好话。
虽然知道都不是真心,但确实说得她心里舒坦。
但是嘛,有些事情,总要吊一吊才好。
“祖母,我今儿个也是第一次去看望母亲,这头一回就带着府里人,着实不妥,公主怕是要不高兴,孙女今儿个先去看母亲,得了公主殿下的恩准,下回姨娘再去?”
本来听到姜年不愿意带着冯氏,姜老夫人还有些不悦,但听到惹的公主不快还答应下一次,当即就问:“那下回是何时?”
“这得问过公主殿下才能知道,祖母放心,孙女都是为了父亲,不会忘了的。”
姜老夫人瞬间就高兴了,握着姜年的手一口一个乖孙女,姜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将两人打发走,姜年穿戴好便出了门。
公主府的马车,街上行人避让,很快就到了。
怀宁公主提前吩咐了下头的人,将姜年直接引到林氏住处。
公主府是比晋王府还要气派的地方,林氏住的地方很大,现在虽是秋天,外面还暖和,但公主看重,念着林氏身子不好,屋里已经放了火盆,还是上好的金丝炭。
丫鬟们退出去,留给两人说话的空儿。
林氏昨日收到女儿的信,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般着急来见她。
“母亲放心,女儿没什么事,确实是想母亲了,不过...也确实是有件事情要母亲帮忙。”
“咱们母女还说什么帮不帮忙的,你尽管说,母亲都听你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母亲过几日装病,让女儿来探望。”
林氏不解:“有什么事情今日不能说?”
“到时我会带着冯氏来,母亲只需要装身子不适,在房中休息便可。”
听到冯氏,林氏咬紧了嘴唇,知道女儿又要做危险的事情。
“年年,你可千万要小心。”
“娘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还有......”
姜年唇瓣微微颤抖,好似有话在心头,但好几次都无法开口。
林氏看得出来,女儿有话想说,轻抚着她的头,温柔道:“有话就说,跟娘还客气什么?”
“......母亲,在你心里,如今,什么事情是你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林氏一愣,想了想:“娘如今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硬要说,最挂念的就是你外祖父和你几个舅舅,娘只希望,你外祖父能坚持到娘去看他。”
没有提到姜明远,姜年稍稍放了心。
但就算没提,姜年也知道,母亲心里是难过的。
自己的亲儿子,小时候都没有与她亲近过,这十年未见一眼,如今从佛堂出来,也不愿意来看她。
“娘,有件事情女儿要与你说,是关于大哥的。”
“明远?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年摇头:“并未出事,只是这件事情...女儿怕娘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林氏见女儿这般严肃,心中也有了准备,她自佛堂出来就没见过儿子。
若在佛堂这十年是碍于家里人阻碍,但这几日呢?
林氏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儿子不想认她。
“你说吧,不管何事,娘都受得住。”
姜年紧握手心,心下一横:“娘,其实大哥...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大哥。”
这话直接把林氏说懵了,不是亲大哥是何意?姜明远可是她十月怀胎生的。
“娘,当年您刚生了孩子,就被父亲偷偷换掉,姜明远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而是外室子。”
是否要将事情说破,姜年这些日子一直在犹豫,但思虑再三,还是不想瞒着。
她母亲有知道的权利,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一直被姜家人蒙骗,她母亲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林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姜年继续道:“娘,所以不要为姜明远伤心了,他根本就不是您的儿子,不值得您为他伤心。”
良久之后,林氏终于有了反应,哑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姜年鼻头一酸,“娘,姜家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怕您生了儿子,将来姜家都落在林家手里,便将我亲大哥换了出去,您这么多年心中一直挂念的,不过是个私生子。”
姜年握着母亲的手,手上都是疮和开裂,就这么握着,都划手。
等着母亲慢慢消化掉这个惊人的消息,轻抚着她的背。
姜年以为,林氏得了这个消息,受不住地昏死过去,但母亲比她想象的要坚强。
只是红着眼睛问:“年年,你如何知道?”
姜年早就想好了说辞:“是那日祖母与父亲说话,女儿听到的。”
林氏的手不由得一抖:“你祖母也知情?”
“何止知情?”
“父亲若是想将姜家嫡子换出去,若无祖母暗中帮忙,又如何能这般悄无声息?”
林氏嘴唇不由得抖动,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良久之后,重重的吐了口气。
苦笑一声:“我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儿子佛堂受苦十年,临了却得知那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姜家当年为了娶她,可是煞费苦心,既然怕她林家占了他姜府,当初又为何要娶她?
既是夫妻,就算再无感情,何至于防备到如此地步!
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姜年的手:“年年,那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在哪里?”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找到大哥的。”
她不敢说一定能找到,只能给母亲留个念想,有希望总是好的。
万一呢,万一人还活着呢。
但姜年也知道,按照姜德昌的狠心,她大哥怕是被换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命。
林氏也是聪慧之人,这般说,就知道无望了。
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外涌,靠在姜年身边像是发泄一样痛哭。
一眼不敢出声,听着母亲的呜咽声只觉心如刀刺。
不知过了多久,林氏终于哭累了,姜年扶着她去休息。
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姜年坐在床边陪着母亲。
一双手没有一处是好的,一张脸看着比五十多岁的人还要憔悴。
明明她才三十多岁,明明正是大好年华,上一世却在姜家蹉跎了大半辈子,一直到死。
姜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所以啊,如何不恨?这如何能让她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