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归山胆魄

光亮处有把椅子。

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归大人请坐。”

声音暗沉,声线是悦耳的男低音。

“我想面圣。不被任何人知道,私下面圣,有些话我要亲自向皇上说明。”

“只有直使大人能做到。”

“有关何事?你不说明我怎么好代为转达安排?”那人问。

“事关争夺中央军权,因为涉事之人位高权重,我无处申诉,只得面圣。”

“你等在此处。”

那人说完这句话便没了声息。

归山只觉万籁俱寂,那安静中又似潜藏着千军万马。

他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坐如针毡,心如猫抓。

还有一丝不得不承认的恐惧。

“大人?”他轻声呼喊。

“安静。”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回答他。

归山更笃定,虽然瞧不见任何人,但自己的确被人监视着。

大约过了一柱香,一个黑甲兵走进门对他抱拳道,“请归大人上轿。”

他回头,一顶小轿无声无息已在院中。

一个人将他眼睛蒙起来,把他塞进这顶只容得下一人蹲在轿厢的小轿上。

轿子晃晃悠悠,他沉入于完全的黑暗中,不分方向,也判断不出时间。

过了许久,轿子停下来,一人拉他出来,将他按着跪在地上。

伸手扯下他眼上的黑布,他揉揉发浑的眼睛,睁开双目。

面前九龙盘珠红木太师椅上,赫然坐着当今九五之尊。

他一时冷汗浃背,忙行一跪三叩之礼。

“你要见朕。何事不能在朝会上讲,非要漏夜前来。”

“事关下官遭遇的阴谋,不好青天白日朝堂说明。”

他深深伏在地上,胆气已回到身体,镇静自如回答。

“下官因传闻要掌中央军权而被各方势力盯住,实难承受。”

他侃侃而谈,将头一夜在公主府经历的一切说了出来。

又道,“四皇子并没对下官提任何要求,也许只是下官多想了。这一点请皇上注意。”

“若公主清白因下官而被玷污,下官万死不足以弥补,愿娶公主为妻,也愿意辞去签事官一职,不再入仕,侍奉公主。”

皇上的耳目不是白设的,公主府的事他已知晓。

李琮所作所为当然也尽收眼中。

曹、常两家有能力有胆量拒绝李琮,不来告状也情有可原。

状告龙子,不是“正常”人所为。

敢到他面前开口告状,只有归山一人。

“中央军权由你掌握?这事朕怎么不知。”皇上反问。

归山听闻此言,心头一松。

但又立刻紧张起来,他心中明白这一切是布的局。

坐庄的正是端坐于龙椅上,这位看起来和气亲切却威仪十足的皇帝。

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看看自己的儿子们究竟为了皇位能龌龊到什么地步。

他冷汗狂出,自己差一点就卷入九死一生的夺嫡之争中。

“下官还有一事,必须禀明,下官真的不记得与公主是否有过鱼水之欢,不过下官甘愿辞官迎娶公主是出于对公主诚心诚意的爱慕。”

皇帝脸色青白不定,叫人到公主府召公主即刻进宫。

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含元殿,一进殿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归山。

她脚步一顿,马上整理好情绪,先向父皇请安,又问跪在一旁的归山,“大人昨夜才见过面,怎么这么巧又见面了?”

归山转过身体,跪向公主道,“是,下官前来向皇上求娶公主。”

公主脸色大变,骂道,“什么好狗,青天白日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凭你也想娶本公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可昨天晚上公主不是这么对本官说的,昨天公主说……”

“住口,信不信我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并不相信。下官乃是皇上的朝廷命官,公主不能动用私刑。”

一番有理有据的顶撞,气得公主张着嘴却无从骂起。

皇上心内一乐,看到自己骄横跋扈的女儿也有吃瘪的时候。

“不过,公主要真的想打死下官,下官愿意辞去官职,娶了你,做了驸马公主想怎么惩罚归山都是可行的。”

公主睁大眼看着这个桀骜不驯的狂徒,一时不知说什么。

皇上遣退所有宫人,责问公主,“你若不喜欢他,何必与他有男女之实?”

公主骄傲地抬头,冷笑一声,“我身为大周最有权势与财富的寡妇,怎么可能睡自己不喜欢的男子?”

“我与他并无男女之实。”

“可是……”归山迟疑着,那些话说出来太露骨,他一时没想好怎么说。

公主替他说,“可是你明明赤着身子躺在我床榻之上?”

她放肆地说,“脱光衣服也不代表有什么呀。只是扒了你的衣服而已。”

“公主你?”

“我穿的好好的呢。”她面露邪恶笑意。

“胡闹!”皇上气得脸色发青。

一拍御案骂道,“你可知女子的检点?可知公主该是大周表率?”

“寻常女子是要检点,我不需要。”公主昂首回答。

“不喜欢的人,不必勉强自己去睡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才是公主应有的觉悟呀父皇。”

“就算睡了他,我也只是做了普通男子做的事,怎么就不容于父皇,不容于大周?”

“归山他从公主府一出来直奔青楼,照样做他的签事官,怎么我一个公主,连和谁睡觉都要遭人议论。”

“这么说,你冤枉归山不是出于自愿。”

公主闭了嘴,她心知此话一说出来,事关重大。

能左右四皇弟在皇上心中位置。

她犹豫着,含元殿一片安静。

许久,久到归山想抬头看看公主面色时。

耳中听到她很平静地回答,“的确如此。”

皇上好像不相信,重复道,“你被迫的。”

公主点头,“女儿若真想污蔑归山,假戏也要真做。做到他无可抵赖,的确,女儿不愿。”

“谁用什么方法胁迫你?”

“女儿被禁足修真殿,不能与牧之相会,女儿不能忍受,才答应了。”

皇上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娇纵到甚至有些残忍的大公主,只是为着与一个男人见面,能做出此事。

“女儿对牧之一片深情,早已散了府上所有男宠。一直安分守己。父皇真该给女儿建个贞洁牌坊,算起来,我最少还能守他个三十年,哈哈哈。”

“三十年!!哈哈哈。”

她不顾仪态体面,放肆在殿上狂笑,边笑边擦掉脸上滚落的泪水。

男子无论士绅农商,都能三妻四妾。

有权将女人以不贞之名投入水中。

赐一尺白绫,赐一杯鸩酒。

堂堂一国公主,因为和喜欢的男人有关系,便会遭人看不起。

乃至连普通百姓都可以唾骂她。

会越传越脏,什么屎盆子都能往她身上泼。

贵为公主,也要承受寻常女子所遵守的男尊女卑,贞节烈妇的规矩。

这些她都不在意,只要不说到她脸上,只当没听过。

伤她至深的是自己的弟弟与母亲。

她以为最少还有两人理解自己的苦衷。

直到弟弟对她提出要她用身体拿住归山的把柄。

用以威胁归山,抢夺中央军权。

她想找皇后哭诉,想扑到母亲怀里寻求安慰。

又怕母亲为了弟弟的薄情而伤心。

最终等来的是母亲劝解,要她顾全大局,牺牲身体换取权力。

她突然明白,这一切不是四弟的主意,而是来自自己心底最依恋的母后。

心碎时,身体是凉的,力气是被抽空的,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这个世界,连生身母亲都算计她。

她只是棋子,给四弟的皇权之路做垫脚石,她还需要给对方留情吗?

她抬头看着父皇,烛光下,父皇已有了老态。

却没有对四皇子做下的事的惊讶,他疲惫地挥手,“你回去吧。”

“请父皇保重龙体。”公主行了礼,刚要走,归山突然问了一声,“皇上请示下,下官到底用不用辞官,准备娶公主?”

公主转身重重踢了归山一脚,“做你的梦,我宁可守贞三十年,盖个大牌坊,也不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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