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无路可走

愉贵人为皇上诞下一个粉嫩可爱的女儿。

生育时受了许多罪,皇上都亲眼见着了,才会格外疼她些。

那又怎么了?

她们这些没生育过的年轻后妃,只是皇上的玩物?

都说君恩似流水,也从她门前流了一回。

是她自己没本事,肚皮不争气。

既没手段留住皇上,又没能力一朝有孕,保住富贵。

杏子的药为何没用?她疑惑着,也许是自己放得少了。

她挑起帘子,对站得远远的侍卫弱弱问了句,“几更天了?侍卫大哥贵姓?多谢你救命之恩。”

说着,她又哭了,放下帘子。

她哭自己就算这一夜死了,也死得无声无息,看着自己死掉的,是个陌生男人。

……

马车走了一刻钟才将她送回居处,她恨恨的又恹恹的,软着脚从马车上下来。

一头栽在地上,被侍卫搀住。

“我姓任。”那人讷讷地说,“请主子珍重身体。”

锦贵人什么也没听到,她晕倒了。

任侍卫只得将她抱入殿中。

所幸,秋叶一直等在门口,打开门,一路畅通,没别人瞧见。

她躺了三天三夜。

早已醒了,就是不想动不想起。

她那些小心思,皇上都看到了——

看到她大口喝牛乳,因为平时喝不到。

看到她简寒的饭食,因为供给不够。

看到她住处的朴素,他还带来了被褥。

他都看到了,却毫不在意。

好像他只求后宫里的女人安生、活着。

听说,他是个很好的皇帝,可他实在不是个好男人。

未眠的寒夜,她无声地任由眼泪顺着脸向下淌,灌入了耳朵。

秋叶发觉了,心疼地拿手绢为她拭泪,“别哭了,耳朵会疼的。”

她一把抓住秋叶的手腕。

眼中的光熄灭了,沙哑的声音像是从一个老妪口中发出的。

“我好恨。”

第二天,锦贵人爬起来了。

她带着秋叶出趟宫门,走得急匆匆的。

到太医院门口,她让秋叶等着,自己进去。

很快她再次出来,怀里揣了东西。

回宫,她把东西放进梳妆台的小屉中。

是只盒子,里面有只翡翠簪。

她要回了送给杏子的簪子,那是她唯一值钱的首饰的。

更让她难堪的是,送出去的礼,被杏子随手放在药柜上,连打开也没打开过。

杏子不气不恼,一抱怨没有,将东西好好奉还给她。

……

锦贵人与秋叶一起坐在床上,贵人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铺了一床问秋叶,“多吗?”

床上放着她的头面首饰,存下的散碎银子,几块衣料。

秋叶眼眶发酸,这些东西真不多。

放在得宠的妃嫔那里,根本不够看,更不必说贵妃、皇后。

贵人年俸百两,根本存不下什么钱。

但也不少,这些东西加起来总有不到千两之数。

锦贵人拿出一块包袱皮,摊在床上,将所有东西都放进去包起来。

秋叶惊慌地问,“贵人要逃走?”

锦贵人笑了,发了狂似的,将手搭在秋叶肩上,“好秋叶,宫墙那么高,我爬不上去呀。”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在这个活死人墓里,只有秋叶你对我最好,这些东西是给你的!”

她怀里抱着一包东西,眼里闪着狂热的光,“我不要熬几十年冷淡地死在这里,我要争宠!我一定要出人头地。”

秋叶更怕了,她见过妃嫔疯掉的。

锦贵人收了笑容,将东西给秋叶,“你收着,我嫌这只包袱太轻寒,不配送出去,所以问黄杏子把送掉的翡翠簪子要回来了。”

秋叶真的感动了。

“秋叶,做我的心腹吧,以后我飞黄腾达了,你会有好日子过的。”

她再次把手搭在秋叶肩膀上。

那包东西沉甸甸地放在秋叶腿上。

锦贵人就像马上溺亡的人,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她都想抓住。

这根稻草就是那天送她回来的任侍卫。

听了她想做的事,秋叶已经不知说什么了。

别说实施,就是有这种想法,被皇上知道都是杀头的大罪。

“秋叶你不做我就自己做,你可以举发我,不过这满宫的人都得陪我死。”

这话倒不假。

她那天为贵人讲的故事里就是这么说的。

一个后宫女子敢偷情,被抓到,满宫一起死。

偷情可不容易,没有人配合,根本偷不成。

可是锦贵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和光殿偏僻少人通行。

宫人又少得可怜。

人人都因为赏钱太少而偷懒耍滑。

锦贵人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不就是老天给我的路吗?”

秋叶低着头偷偷擦擦泪。

“贵人真要这么做?”

“要。”她点点头,坚定自己的信心。

秋叶为两人通了信,锦贵人要谢一谢任侍卫的救命大恩。

任长歌犹豫了,那一抹纤弱的身影像刻在脑海中一样。

他未曾娶妻,家道不好,托了人使钱才进到宫里当个末等小侍卫。

净接夜间巡逻的差,还被派到最偏的位置。

那日救了锦贵人,他下值回了营房,被人说一身女人味儿。

他闻闻袖子,一股幽香钻入鼻孔。

那女子抱在怀中,像没份量似的。

闭起的双眸睫毛密长,微微颤动,还挂着泪珠。

让人不由起了怜惜。

男子对女子动心,往往从怜惜开始。

女人却绝不会爱上自己所可怜的男人。

去?不去?

锦贵人备了不太丰盛的菜。

她的钱都给了秋叶,没有余钱再去做别的事。

也就是说,她没钱使给皇上跟前的人,也没钱给太医,叫太医使最好的药为她调养身子。

没路了。

只有这一条了。她对着镜子,心中升起一股悲壮之情。

她只化了淡淡的妆容。

头发散下,不着钗环,只贴了花钿。

“秋叶,把炭火升得旺旺的。”

“贵人,不省着些,怕是冬天过不去呀。”

锦贵人冷笑,“我都快凉了,还管冬天过去过不去呢。实在不行,就吊死在皇后的清思殿前好了。”

“清思殿那么暖和,我的尸首也可以凉的慢些。”

“贵人小声点,别叫人听到我们对皇后不敬。”

“你怕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鬼都不来。”她冷笑着坐在妆台前,环视这比冷宫好不了多少的地方。

果然,炭火一热起来,屋里气氛也变好了。

秋叶守在宫门口,左顾右盼,心情跌落谷底,已经到了约定的时辰,却没看到人影。

屋里暖和,锦贵人只穿着薄薄的裙衫,托着腮等了足有一刻钟,等得心都凉了。

她点起香,反正过了今夜,这东西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他不会来了吧。

到底她不中用。

一颗泪滑落眼角,棉帘一挑,一股冷气卷进来,秋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任大人请。”

锦贵人忙擦了泪,回过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轻启朱唇,“是救我的恩人到了?”

任长歌不敢抬眼细看,只瞟了一眼,心里一紧,赶快抱拳行礼。

“大人不用这般客气,您是救过小女性命的。”

“大人请坐,别嫌我这桌菜简寒,我已经尽力了。”她说得尽量轻快,却难掩话中苦涩。

长歌面上谨慎,心中起了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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