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欢喜楼中

牧之倒奇了,“二房三房与老爷闹掰了,整个皇城都知道,你不会不知吧。”

凤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公子拿我当外人原也没错,凤药不姓常。”

“不过,以凤药一点愚见,为着政见不和、一起下过大牢这么点事便分崩离析的家族,是成不了百年大家的。”

“常家家风我见识过,夫人风采我大约比你知道的还多些,常家几个爷不知为官如何,演戏倒是不错的。”

她自己也觉得说话太尖酸,“对不住大公子,凤药失仪了。”

“是我失仪,你冒着性命危险救小妹,你帮我多次,不是你,那时候我大约撑不下来。”

“我是奇怪,这次分家是不得已,老爷与两个叔叔和我密谋了一夜,连夫人也不知道,你怎么猜到的。”

“你们爷们总以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依我看,夫人也很清楚这是做戏。”

可是,有人把分家当了真。

三夫人心里苦,先头的夫人生不出儿子,却是把持家好手,陪嫁也丰厚,她在时待几个姨娘都不错。

五姨娘沉塘,别的姨娘看笑话,是她去求老爷开恩,将五姨娘撵出去算了。

虽然没说成,合府的人都打心眼儿里敬佩她是个心善的。

谁料自己才刚接手,就遇到粮灾,家里下人常抱怨换了夫人饭也不给吃饱。

他们也不看看常家二爷堂堂大司农,二夫人跑来吐苦水,家里都吃糙米了,还问她有没有大米,借点。

二爷管粮食的都没米,三爷一个小詹事能去哪买米?

大米涨得吓死人,买一斗心疼半天,只敢偷偷在小厨房给女儿做上一口。

可怜她女儿常瑶先是在牢里病得七死八活,出来就赶上灾荒。

没享到千金的福,倒把丫头的苦吃个够。

原想着出来调理调理,谁成想连吃饱都不能够。

身子越发单薄,还好出挑得越发动人。

出大牢后,家里下人回乡的投亲的散了不少,府上人手不够,三爷说叫等等,庄园里挪点人到府里用。

她不这么想,现在外头找来的人,不必给月例,只管吃住就做。

庄子上拨过来的人,还照开月例,有些还带着孩子,人吃马嚼又一大笔开销。

庄子现在没有半分产出,还得到来年再看。

身为主母,虽不能开源,节流总该做到的。

她没有先夫人那样的陪嫁,又是小门户出身,花钱总有些畏缩,生怕别人嚼舌根。

内院做粗活的婆子少了两个,她想着添一位就够了。

便托了掮客,寻个靠谱的粗使婆子。

不几日,掮客带来个中年女人,细眼睛,高颧骨,打扮得很爽利。

掮客介绍说这女人夫家姓王,为人能干,就是命苦丈夫死的早,只她一人过活。

主家随便给口吃的就愿意留下,她身体又好,手脚也干净。

平时务农,要不是闹饥荒守着地也过得下去。

三夫人看那女人四十来岁,既然能种庄稼,应该挺能干。

掮客又说得天花乱坠,便留用了。

岂知大户人家用人要极留心考察来历,或只用家生子奴才都是有原因的。

这么草率招过来的人,应该只留在外三院,内院门都不能进。

可这女人嘴头甜,会做眼面活儿,哄得三夫人高兴,没多少日子,拿她当心腹,进内二院伺候了。

这女人就是王二跑掉的寡母,王寡妇。

王二莫名和她断了联系,她觉得有蹊跷,又找不到一点痕迹,打听个遍没人见过他。

野人沟被剿灭死掉的头目中并没有王二。

凭着感觉,她知道儿子大约是遭到不测。

王二去了野人沟当土匪和她悄悄联系过,她知道是那卖羊汤的小子害她儿子。

她去找过那小子,没斗过人家,结上了仇。

那小子和他叔叔害得王二差点冻死在街头,还撅断了儿子一根手指。

要说和王二仇最大的,当属这两人。

后来,她在镇上看到羊汤铺人去楼空,找大牛打听才知道,王二没猜错,这两人确是当时被缉拿的常家千金和叫凤药的野丫头。

从王二失踪,她就离开青石镇,在皇城谋生路,天可怜见,竟能进常府。

她以为进到常府能吃个饱饭,顺道打听儿子的消息,没想到也半饥半饱。

厨房管得比库房还严,想偷吃点都不成。

本想捞点钱走,进来一段日子,发现三夫人糊涂,耳根子又软,她改了主意,决定留下来。

这位夫人长得漂亮,哄男人有一套,家中大事小情拿不了准主意。

嘴又快,没个把门的,把家里的事都说给王寡妇听。

王寡妇便开始留意常府三个房头的动静。

玉楼春景园很快破土动工了,因为管吃,哪怕没工钱,也有的是人抢着做。

来做工的人将工程管事当做祖宗般对待,生怕这楼盖一半人就走了。

凤药心中一动,因工程管事都是青连心腹,便都安排在胭脂的房里,调回了雨墨。

青连知道屋里藏着粮,性命攸关,向玉郎借了影卫四号五号,潜伏在房子周围,凤药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

房子起得很快,这日青连约她出去,却不告诉她去的是哪里。

待走到那座“三间四柱”冲天式牌楼前,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场所。

牌楼红亮高耸,正当中写着“欢喜楼”三个金光大字。

两边低些的楼牌上一边写着“八分春情”,另一边写着“十分欢喜”。

凤药怒道,“你自己吃花酒就罢了,带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青连嘻笑着,“让你尝尝做公子爷的快活。”

青连骑着一匹阿哈尔特克马,马头上配着金当颅,牛皮络头,黄铜攀胸,三花、云珠、秋,一样不少。

关键是这马皇城极少见,金色皮毛闪闪发光,骨骼纤细,走到哪都有人回头看。

他自己身着紫蒲色重绣交织棱袍子,配着玉带,头插翡翠簪,贵而不俗,把个贵公子款儿拿得十足十。

他再加上那金毛马,惹眼之极,站在朱红楼牌下,虽奢靡却也美到极致。

凤药出门更衣时,青连交代要她“打扮打扮”。

她不理会,穿件寻常豆青暗纹雪缎衣,骑着玉郎的黑马,也只放了牛皮马鞍,不似青连那般招人眼目。

龟奴见了薛青连如得个宝,带人满脸堆笑迎出门来,亲在马前跪了,让青连踩着背下了马。

青连抬手给了几粒金瓜子,龟奴更殷勤了。

早有鬼精的小厮报于老鸨知道,才登上台阶,凤药便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暖香。

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梅绿夫人衣冠华丽,站在台前迎接二人。

她早认不出只有一面之缘的凤药,端庄微笑着将两人让进屋内。

屋内四角各摆一盏芙蓉石双耳三足炉。

炉体颜色称做“美人霁”比梅子熟时稍淡些的色彩,光鲜明丽,熏着清雅的焚香。

青连翘足而坐,如在自家中堂般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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