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郎轻轻如拿瓷器般将她放下。
“九王说你未伤到骨头,真是万幸。”
“应该伤得不重,包扎时我没有一点感觉。”
“醒了才疼起来。真不知当日我救你时,你伤得都能看到骨头会有多疼。”
“你怎能与我相较。”
玉郎平静地说,“我几乎没有痛感。”
那是真的。
他通过了极其严酷的痛感训练。
在那之前,他也只是普通人。
天已黄昏,刚停下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
玉郎问了她都伤了哪里,凤药别过脸一时没说话,过了片刻,像下了决心,“全身都是伤。”
她咬了咬嘴唇,听宫里人说她的伤是九皇子亲手拿了药为她包扎的。
玉郎只是点点头,“你保住命了,别的都算不得什么。”
大殿中气氛有些怪。
凤药总觉得金玉郎有事在身,可他表现得如平时一般无二。
她知道问也多余,伸出手拉住玉郎的手。
两人目光缱绻纠缠,谁也不说话。
室内连空气都温热了几分。
九皇子躲在门口,若有所思望着她与他。
终是抵不住那飘在空气中的情愫退出殿外。
“腿疼。”凤药忍不住哼了一声。
玉郎到底不放心,解开包扎小腿的纱布,看了一眼。
伤口又多又重,烂肉没被剪掉,伤口一塌糊涂,但也能看出处理的人已经用心了。
“用的药是极好的,先别动,养一养,下次我来为你换药。”
他粗糙的大手紧握住她的小手。
她浅笑着说了句,“我等你。”
又说了一句,“我保住了秘密。”
听在他耳中如同雷鸣。
许久他咬着牙说道,“我知道。”
她说了他也不会怪她,但她没说才是保住性命的关键。
一旦什么都说了,下场只有死。
他不想她受苦,但又必须要她受苦。
他再次握了一下她的手,随即松开,“等我再来为你换药,好好休息吧。”
一道闪电划亮天空,也将殿内照亮。
凤药看到玉郎深沉的脸,在闪电中明暗交替。
他绝对有事。
承庆殿里空荡荡的,守夜的小宫女依在她床边打着瞌睡。
值更的太监每个时辰便敲打梆子报时。
在风雨中,那声音更显夜的寂静绵长。
她迷迷糊糊,却睡不踏实,一会儿一醒,李瑕不见踪迹。
承庆殿静得像坟墓。
大约丑时,外院一阵小小骚乱,只一刻钟,但又归于安静。
凤药听到有人轻轻进了屋,坐在她床边,悄悄瞧她。
她听出那是九皇子,他身上带着外头的雨气与泥土混和的新鲜空气。
还有种说不出的腥味儿。
她眯起眼,对方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瞅她。
以为她睡着,便走开了。
烛光虽暗,凤药仍是瞧见地上滴了水,李瑕甲胄在身,淋得透湿。
她直觉出了大事。苦于起不了身。
直挨到天亮,听守夜的小宫女说,九王去禁宫当值。
夜来虽有风雨,但很平静。
她等不及叫人去喊紫兰殿大宫女胭脂。
胭脂远远看到她包得像具尸体,小跑着冲过来,“凤药,你是要死了吗?”
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别扯你娘的臊了。”
凤药身上隔了一天反而更疼了,她有气无力骂道。
“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宫里发生什么大事了吧。”凤药虚弱地问。
胭脂凤药没事,又哭又笑,擦擦脸反问,“你跟尸体似的躺着,怎么知道的。”
凤药想到头天夜里玉郎的异样,和李瑕回来时身上的气味。
果然胭脂道,“倭贼一夜之间死光啦。龙颜大怒呀。”
“那不是好事吗?不必和谈,杀到南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全歼。我们可以清静多少年了。”
凤药长出口气,心内为九皇子和玉郎喝声彩。
“哪那么简单,杀光也就算了……”
凤药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谁也不会知道。
那一夜,是复仇之夜,是杀戮之夜。
是尽情释放压抑已久的愤怒之夜。
天上下着倾盆大雨,似在为此次行动助兴。
玉郎和九王到京郊集结,黑夜里,两人如鬼魅潜行在如注大雨中。
京郊处,曹峥已集合五百精兵,大家整齐列队,寂静无声。
玉郎的目光滑过每个人的脸庞,人人眼中燃烧着仇恨。
手中的长矛短剑已等不及饮血。
玉郎将五百兵按对方扎营数量划分成十个小队。
每队五十人,围剿一个营帐。
这五十人又分为十人一队,共五队。
这五小队如此排布
留在外一队十人将营帐围起。
负责把跑出营的倭人扔回去。
确保不逃走一倭。
其余四队冲入营帐。
第一队站在第一排手持盾牌,挡住后头队友,手拿短刀,保护自己不被倭兵伤害。
他们不进攻只防守。
第二队选最高之人,执丈许短矛,倭人身矮,这十人从盾牌后头伸出手臂去捅人时,倭人还手够不到他们。
用矛戳中倭人身体,使对方丧失反抗之力,尤如鱼叉插鱼。
第三队执三丈长矛,站在第一队后头专刺第一队没刺到的漏网倭兵。
第四队在最后头,保护前三排队友不受倭人伤害。
若有漏网之徒从旁进攻,归第四队负责。
玉郎有令,前三队有死亡者,后一队负责护卫的士兵陪死。
第四队虽然最安全,不在进攻最前线,却是最用心的一队。
他们一举杀光所有倭兵。
这四队退出。
由在外防卫的士兵进入营中“补刀。”
每一名倒在地上的倭人,不论死活再受一剑。
使剑对准胸口捅穿过去。除恶务尽。
外头已有先锋兵在野地挖好大坑,将所有倭兵扔入坑中,浇上灯油,一把火烧之。
待火燃烧到自行熄灭之时,将所有倭人来时的用品,帐篷全部丢入坑中,第二次焚烧。
之后掩埋清楚,将所埋之地,还原成原来模样。
甚至将草都移过来一些,不使人认出这里曾挖过坑。
那血染红了草地,本是个难题,可天降大雨,将血水冲刷一遍。
杀人最简单,他们都是长期受训的杀人机器。
进入营中这些精兵有条不紊,在他们列阵之后,倭贼还在睡梦中。
排头兵举盾半蹲,
第二排士兵已从盾间缝隙将锋利的矛刺入睡梦中倭人的胸膛。
人受一枪不会立即就死,他们发出的惨叫混和着雨声,在黑夜中格外瘆人,也格外解恨。
第三队用长矛将没受枪的倭人挑起来,利用长矛臂长像挑只猴子那样,让他们四脚离地,只能挣扎。
第三排小心看护队友,偶尔有偷摸想溜,想从旁杀入队形的倭人,难逃他们手段,一一被诛。
小队各做各的事,相互配合,全歼对方不用十分钟了事。
后头烧人费了不少时间,不然九王也不会忙到快破晓才回了承庆殿。
至于怎么向皇上汇报,发现的官员自会想办法,欺上瞒下这块,当官的做的最熟。
倭人安营之处是京郊荒野。
宣旨官到了地方,满目野草,连一点人住过的痕迹也没有。
别说营帐,连动物也没有一只。
头夜下了大雨,草上结着露珠,偶尔传来一声鸟啼,在空谷中分外美妙。
宣旨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带着侍卫将附近所有地方找了个遍,没找到任何住人痕迹。
好像倭人从未进过京。
他莫名其妙,想着是不是牧之的死让对方产生了畏惧。
对方推测我方皇上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这才趁着夜色,全部逃走。
这么解释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倭人什么鸟样,他见识过,一群不知廉耻的兽类。
那样的人怎么知道害怕。
他蹲下身拨弄着荒草,仔细检查。
泥土全部湿漉漉的,他抓起一把泥,用手指抿开,细瞧瞧又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眉头紧锁,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疯狂呐喊——
怎么偏是老子这么倒霉?碰到这种事!怎么交差!
那泥土颜色发褐,明显有血腥味。
头天夜里,这里定然发生了大屠杀!
草,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