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枝白梅

此时积雪已化,阳光明媚。

但空气仍是冷得吸入空气像刀子一样割人。

她拐个弯,回小厨房拿了些甜食和一些肉,去了御驷院。

那小太监果然不在,她将东西放到配房旁边的小厨房内。

甜食她带了两盒,留下一盒,手中留着一盒。

到梅园折了两枝梅花抱在怀中,先去了趟太医院看了看黄杏子,将一盒糖食给她,“奉旨”去长乐宫看望嘉妃。

见了如意,她将手中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给你带的糖食。”

如意很喜欢这个姐姐,接过盒子,笑嘻嘻带她去嘉妃寝殿。

果然嘉妃见不到皇上时,一副恹恹的模样,要死不活。

每见她凤药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

总觉得窒息,殿内永远暗沉,点着昏黄的蜡,又不肯多点。

而嘉妃在光影下柔媚得像个醒不来的春梦。

凤药还没请安,梅花的香气已经惊醒了昏昏沉沉的嘉妃。

她支起一边身子问,“什么香气这么清新?”

“奴婢刚经过梅园折了枝梅打算回去插瓶,它能开上好几日呢。”

“奴婢很喜欢这种香,没有香料能比得上它。”

嘉妃闻了半天,喃喃说道,“是的,是的,天然的东西是最好的,配出的香料怎么比得上?”

“我好久没闻过这么香甜的味儿了,这枝留给我吧。如意找个裂纹玉壶春瓶装它。”

“若是红梅最配那瓶子。”

她越看越爱,伸过手,将梅花接过去,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嗅。”

“红梅的确更娇艳,不过白梅香气浓郁。”

如意找来瓶子,装梅花修剪一番插入瓶中。

凤药告诉嘉妃皇上病了。

她着急地问皇上龙体如何,又怨恨地说自己不能出去,不然一定要亲手为皇上煎药,喂他喝药,守到他好起来。

她着急是真的,不是客套的虚礼。

听说皇上病了,她从床上下来,在大殿中走来走去。

凤药不忍心,劝她先梳洗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他不来,我打扮做什么?”

凤药说,“打扮好了,自己也舒服,精气神就来了。”

她本来有点精神,听凤药一说,又泄了气。

萎在床上抱膝,“不过是废人一个,哪来的精神。”

“奴婢为娘娘梳梳头吧,现下外头流行了新发式,娘娘试试,下次梳给皇上瞧。”

她打起些精神,“真的?外头还流行起新发式来了。”

她终于坐在梳妆镜前,凤药犀牛角梳沾了些桂花水为她梳通头发,才发现她的黑发中掺了些许白发了。

她的确白净,远看如少女,到底有了些年纪,脸上细看不再有少女皮肤的光泽。

不过只需烛光不明,她仍是明丽娇俏的。

怪不得这里整天不见光。

凤药慢慢梳发,心头一阵悲哀,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发式做好了,那是个偏少女的发式。

嘉妃看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影子回头问如意,“好看吗?”

“娘娘梳起这发式,倒像奴婢的妹妹那般年纪。”

如意笑嘻嘻地说,“太好看了。”

嘉妃有些羞怯,低头道,“凤药帮我传个话,皇上好好养好身体,再来看我吧。”

凤药回去“缴旨”,说嘉妃娘娘情绪稳定一切都好。

皇上躺在床上没动,长长出了口气。

这天到了下午,如意便来寻凤药,请凤药代为转告皇上,嘉妃最近都不宜面君,千万不要让皇上过来,就算他身子恢复了也先别来。

“为什么?皇上肯定要问我总得有话说呀。不然皇上急了今晚就会过去。”

如意只得说了实话,“不知怎么回事,下午娘娘开始全身发痒,起了一身疹子,太医院过来看了,说无妨但全部消下去大约总要月余。”

“那我还是同你一起去瞧瞧,也好回皇上话。”

凤药披起斗篷同如意一起过去,专程去梅园重新折了红梅带给嘉妃。

进入长乐殿寝宫,偌大屋中,只燃着两三支蜡。

在这样空旷的殿里如鬼火一般,看东西勉强能看个影儿。

“娘娘?”凤药连床上躺没躺人都看不清。

“我没事。”声音从身侧传来。

凤药向殿中西侧看,罗汉床上坐着个影子。

她向前道,“奴婢可不可以瞧瞧娘娘的疹子,严重的话还得回一声。”

嘉妃伸过一只手,雪白的皮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红色的小颗粒。

黄杏子说过,疹子分很多种,这种可以完全消下去,不过就是用时长些。

正是凤药要的效果。

“放心吧娘娘,我会禀报皇上,他很惦记娘娘,请娘娘好好将养。”

她看着嘉妃上床,伺候她盖好被子,又安慰许久,才帮她放下外层帐子。

自己将带来的红梅代替了白梅这才悄悄离开。

如意一番感激,说这么多年,最惦记娘娘的除了皇上,就是凤药了。

“那我可真不敢当。”凤药笑着对如意道,“快回去吧,外头冷。”

长乐宫门关上,她呵呵手,顺路向御驷院去。

冬日里天黑了早,此时大约只是酉时。

若是夏季天还亮着呢,可此时已需要打个小灯笼。

凤药走到御驷院,配房亮了灯,她叩了下门,推门进去,那小太监在习字,写得认真。

凤药瞟了眼那漂亮的簪花小楷,转身去厨房。

糖食已不在了,其他东西还在灶台上。

她这次熟练地升起火,开始做饭。

烧了三道菜,香味飘出来,少年无心再练习下去。

“我也饿了。一起吃吧。”

凤药叫他找个破几,擦净,将菜放上去。

一荤一素,一个锅子,一小锅米饭。

锅子保温性好,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四溢。

“我烧得都是我爱吃的,请吧。”凤药笑嘻嘻对小太监说。

小太监听出话中善意的嘲弄之意,也不计较。

端坐在她对面,用力吸了吸飘在空气中菜的香气。

不多说话,去舀了一大碗饭,指着一道色红、汤汁浓郁的菜问,“这是什么?”

凤药抢先夹了一筷子,蘸了浓浓的汤汁。

用手接着,送入口中,一脸满足。

口齿不清回答,“本该是白汁鱼肚,不过我改了方子,你尝尝,保管多吃一碗饭。”

那少年看了凤药不讲究的吃相,也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一股浓香的酸辣一下炸开在口腔。

鱼肚弹软十足,味道厚重至极。

一口下去,味蕾全部打开来,他突然觉得饿得前心贴后背,一口气扒完一碗饭。

锅子中炖的是栗子鸡。

另有一道素些的,却是大葱炒蛋,葱先爆过了,极香。

两人都不说话,低头猛吃。

一锅米饭很快见了底,两人这才一人盛了碗汤,慢慢喝起来。

唉。

凤药叹息一声,“怪不得先人有话,仓禀实而知荣辱。今天饿一天,只吃一顿,就连吃相也顾不得了。”

少年本来很平静的脸突然严肃起来,皱起眉道,“你尝过真正饿肚子的滋味吗?”

“你尝过?”凤药反问。

少年边大嚼鸡块,边含糊着说,“我真的尝过。”

“第一天只会觉得腹内烧灼,身上没力气,第二天,腿是软的,头也晕,注意力集中不起来,第三天,只要想到吃的口水就会不由自主流出来,腹痛加剧,眼冒金星……”

“我吃过土。”凤药淡淡说着,喝了口汤。

少年愣了,似乎在领会她的话,又似乎没听懂。

“我们村里,有人因为太饿吃多高岭土被胀死。”

“你闻过死人的臭气吗?”

“满村的人都被饿死无人掩埋,而散发的恶臭。”

凤药端着汤碗,嘴角带着的抹邪恶笑意。

“比粪水难闻百倍,经久不散。”

“你见过满地的头发吗?连着头皮,被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

凤药还说边吃东西,面色如常,并没有停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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