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女子的生辰八字是需要保密的,一般只有到写婚书的时候才用得上,这么个为虎作伥的老头,就要自己的生辰八字?
柳莹摇了摇头:“生辰八字不能讲,就这么算吧。”
触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哪怕知道眼前人可能是自己性命能不能保下的关键人物,陈夫子还是有些不乐意:“姑娘,讳还不忌医呢,在下怎么说也是正统学过道家命数一说的,不知生辰八字,如何能算?”
“那就算了,”柳莹琢磨了下,“真要会算命,你怎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
陈夫子被这问题问的一怔,然后梗着脖子反驳道:“算命...算命的事情,能算自己的吗?姑娘不懂其中门道,休要胡言!”
一看陈夫子从谄媚变得铁骨铮铮,柳莹也有些吃不准了,听说这以前堂堂凉州知府都极信任这陈夫子呢,难道真有些门道?
她犹豫半晌,正想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一双手却按在了她的头上。
一直心思紊乱的柳莹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感受到一只手按在脑袋上,她先是猛的一惊,然后就反应了过来,这地方王府里的人都进不来,外面好多锦衣卫守着呢,而且这习惯只有公子才有。
果然,下一秒,一道温暖的嗓音就响起了:“傻得很,他要会算命,龚文信能上刑场?”
柳莹傻乎乎的抬起脸:“公子...”
听了半晌的顾怀自然知道柳莹想算什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才没现身,看着柳莹心乱到自己靠近了都没发现,不由心中一叹,只觉得这妮子多半是把依赖感当成了喜欢。
可听到柳莹要报生辰八字,他也顾不上气氛了,直接出来打断。
室内很黑,站开一些就看不清楚,但靠的很近,顾怀还是看清楚了柳莹的身影。
蹲着的柳莹裙装绷的有些紧,从背后看下去,曲线一览无余,在尽头做了个完美的收尾,那天夜里的情景一下子出现在了顾怀的脑海里。
赶紧收回目光,顾怀心头默念了两声罪过。
大姑娘找人算姻缘,被要算的心上人抓了个现行,饶是柳莹平时大大咧咧,此时也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她赶忙站起,抓住了顾怀的袖子,弱弱的说不出话来。
拍了拍柳莹的小脑袋,顾怀看向从他现身就扑通跪地的陈夫子:“孤不信神鬼之说,所以也不信算命,要想靠这个保命,不够。”
铁笼里的陈夫子整个身子都在抖,不敢抬头看顾怀:“王爷,草民或许是有助纣为虐,但罪不至死啊王爷!还请王爷饶草民一命吧!”
“龚文信贪了多少粮食,多少银子,你清楚。”
“凉州因为这个死了多少难民,你清楚。”
“祝文那帮人昧了多少赈灾银子,你更是做了账簿。”
顾怀脸上出现了深深的迷茫:“那你凭什么觉得,那些难民就该死,你就不该死呢?”
他所有的心情都被这一句罪不至死破坏了。
原来首恶不是你,你就不用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
陈夫子已经没了之前要算命时候的仙风道骨,把头磕的砰砰直响:“王爷,草民知错了,草民不求保得一条性命了,只求王爷能放过草民一家老小!”
顾怀微微低头,看着这个多少还惦记着家人的老朽:“本来打算明早把你移交三司的时候,再和你说这些,但既然你主动问了,那孤就和你说说。”
他负手走近铁笼两步:“凉州贪腐案孤已经结案了,你上不上刑场,全在孤一念之间,之所以把你留到现在,是因为孤在长安还要办些事情。”
“还记得祝文贪的那些钱吗?凉州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心里暗骂孤只会在凉州抖威风,对长安下来的贪腐官员充耳不闻?现在孤可以告诉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孤已经上了弹劾折子,明日一早,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凉州贪腐一案,还没有完!”
顾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不敢抬头的陈夫子:“所以孤留着你是为了什么,现在知道了吗?”
陈夫子身子猛地一抖,有些想要抬头,最后还是深深的俯了下去:“草民知道了。”
“孤完全可以骗你,告诉你只要老老实实把知道的说出来,当个证人,和祝文对簿公堂,孤就饶你一命,”顾怀的目光在暗室里仿佛在两道寒光,“但孤不想这么做,因为你是老实认罪,还是妄想反咬孤一口,让祝文那些人把你的命救下来,孤都不在乎!”
他冷笑一声:“当然,你可以试试,也许能让孤自食苦果呢?到时候不仅你的命能保住,你的家人也不会有事,说不定还能为你的东翁...沉冤昭雪?”
跪着的陈夫子终于敢抬起头了,他的脖子好像有万钧重量,在听到顾怀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之后,这些重量才减轻了些,让他能够一点一点的抬头,对上顾怀冷漠的眼神。
片刻之后,他的头又垂了下去,原本带着些哀求的声音也变得平静下来,仿佛真正的变成了一个老人:“草民不敢,龚文信罪有应得,草民...愿意指证。”
顾怀挑了挑眉头,俨然是很惊讶于陈夫子的变化。
不过他也没打算细问,正如他所说,他...不在乎!
三司会审这道程序,只是为了把事闹大,何洪才是出力的人,自己只需要带着锦衣卫等结果。
堂堂掌印太监,内阁的实际领导人,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他何洪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而且就算是弹劾不成功,他顾怀能损失什么?大不了当自己没说过那些话,老老实实回凉州一边积蓄力量一边看长安风起云涌。
真以为你陈夫子能和孤做买卖?谁给你的胆子拿那些枉死人命不当回事?!
他转身走出暗室,一旁的柳莹急忙跟上,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地上的陈夫子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所有希望。
只剩下顾怀的声音回荡:“孤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老老实实把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就行,你的家人现在还在凉州,贪的那些东西,孤会用来赈灾,但孤也没下作到对你的家人动手,看在这些年你也算是处理了不少凉州政务的份上,孤会安置你的家人,给他们留下些足够生活的东西。”
“至于以后,你的家人与孤再无关系。”
“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还是那句话,孤不在乎。”
陈夫子的身子动了动,但终究还是被埋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