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商店里墙上时钟的时针恰好指在「1」的位置,外头天色漆黑,正处深夜。
一人正坐在用餐区翻看报纸,斯文的眼镜下透着焦虑,正是金腾矿业的唐秘书。
这时一名身材拥肿,穿着贵妇连身裙的女人出现在桌边,唐秘书看了她一眼,深知此地复杂,又处深夜,多半都有特种行业沿街揽客,便挥了挥手:「不用了谢谢!」
那女子也不离开,从手里一本杂志中拿出一张纸条,推到他面前。
唐秘书见那纸条上写着长串数字,心头一惊,她怎麽知道我要找这个?抬头看去,就见那拥肿揽客女把脸一抹,却是刘国昶。
唐秘书满脸惊讶,没想到一个胖大汉竟能将自己化妆成路边揽客女,且让人压根看不出来,道:「吃饭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信……现在我看你这办事能力大概都能当『信使』了吧!」
刘国昶苦笑道:「唐『会计』过奖了,在这世道总是要小心一点,这就是之前我看到的,还请过目。」
唐会计开始翻起那本杂志,翻完问道:「你是在什麽时候确定是两点而不是三点的?」
刘国昶略一沉吟:「我们是在今天下午还没到傍晚的时候进入铁云镇,在外围的休息站我看到的。」
唐会计道:「我们是一早就在自身附近的店家发现,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这时身後传来一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老唐!什麽事这麽急把大家都找出来啊?」
两人回头便见一名身形略矮,表情慈蔼,但眼神锐利的老人,唐会计介绍道:「这位是宋伯,我们这里的『清道夫』,这位是刘先生,北部的『信差』。」
宋伯脸色一沉道:「老唐!你忘了规矩,除了我们几个,不准有其他人参与会议……」
「刘先生今天才到本地,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事,跟今晚会议有关,事态紧急,我才先把大家找来确定……」
「不用确定了!我来的时候已经有小朋友告诉我,地点附近出现了一堆陌生人!照他的形容听起来像是国安局!」
唐会计一惊道:「当初老大想出这个联络方法就是为了不让蓝线的查到,怎麽这次又出这种问题!」
宋伯年岁较长,沉得住气,说道:「这些事等我们先见到老大再说吧,到时候小平也在!看看他是怎麽办事的!」
唐会计点了点头,看向刘国昶说道:「你也一起来吧!」
听了刚才宋伯的话,刘国昶顿显犹疑,问道:「这……方便吗?」
宋伯阴恻一笑,道:「还不知道这天窗是不是你开的!你怎麽能走咧?」
「放心!只要确定你跟这件事没关系,我会在老大面前保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国昶难再推拒,否则显示他作贼心虚,死得可就更快了,当下只能点头垂首跟出。
刘国昶自有易容掩护,由宋伯领路,刘国昶居中,唐秘书殿後,三人装作各走各路,向南方海岸走去。
但觉人声渐远,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波浪袭岸,来到一处海岸边的小屋,唐秘书轻扣大门两声,门开一线,现出一双精明的眼瞳,眼球四下一转,盯在刘国昶身上,问道:「这是谁啊?」
「北部的『信差』」
「你知道规矩的……」
宋伯甚感不耐,道「让我们进去吧!小平!」
唐会计冷道:「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可能跟你『信使』的工作有关,等一下我会亲自跟老大说明。」门内小平一听跟他工作有关,不敢违拗,赶紧开门让人进入。
但见屋内陈设简单,数张木椅两两相对,一道白帘布落成帷幕,遮挡厅後景物。
在座的除了刚刚开门的『信使』小平,尚有一名神形剽悍的汉子,唐会计一见那汉子劈头就问:「『兵长』!你是什麽时候知道今天要开会的?」
王『兵长』摊手道:「今天早上啊!我哪知道你突然打给我说要提早到……」
兵长还没说完,便听小平抢着道:「什麽今天早上?我可是今天下午才接到老大的通知说要开会耶!」
众人见他满脸莫名其妙,似是全不知情,直被搞得一头雾水,宋伯皱眉道:「我们都是今天早上接到指令,说凌晨三点在玲珑会馆开会!现在那边已经埋伏一堆国安局的人,你这信使是怎麽办事的?」
小平听了惊诧万分,摇头道:「不可能啊!明明是凌晨两点在海岸老屋,你们是怎麽看的!」
众人见他语意真诚,不像说谎,却也无法解释眼下疑团,还是唐会计最为冷静,圆场道:「宋伯!我们都认识小平,我不觉得问题出在他身上……」
宋伯年长却仍性如烈火,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啊!如果他是内鬼的话,怎麽还有胆子来这里?」
唐会计续道:「所以问题点应该是在他手底下的『信差』,小平!你确定你底下的人都没问题吗?最近没有什麽奇怪的举动?」
小平略为沉思一阵,轻摇其头:「都很正常啊!我平常就是先翻译老大传来的指令,然後写成信件,分别放在一些偏僻的地点,通知信差们去取,这些地点也只有信差跟我知道,然後信差再把指令化成一段数字,夹在你们公司或附近便利商店的报纸或杂志书刊里,用第几刊、第几页的第几个字,来拼凑出指令,所以就算是同一个指令,数字也会不一样,端看信差是用哪份报纸或杂志,就算指令被人捡走,也只是一堆数字而已,根本不怕被人发现……」
唐会计耐心听完,转头对刘国昶道:「北部应该也是这样吧?」
刘国昶赶紧点了点头道:「多半都是重要的事情才会用这招,如果是各级干部彼此沟通或是对下属的指示,就会直接通讯见面处理,所以……信差也不会太辛苦……」
就听小平续道:「你们有什麽事也是透过我来联络老大啊!这方法就是不要我们在通讯里说,避免……」
话没说完,只听一阵串铃声响,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为了避免不被人通讯监听,为了不再发生苍队那样的憾事……」
只见帘布後灯光一亮,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出现在白帘布後,微一摆手,示意赐坐。
众人一见那女子,纷纷垂首座前,鞠躬行礼,肃身听令,只有刘国昶呆立当地,眼前那身影正是前些日子出现在自家楼顶的女子「月蝶」。
但听月蝶冷道:「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今天是干部会议,怎麽还会有外人出现?」语音温柔,但气势冷煞,彷佛下一秒便要动手灭口。
唐会计一听赶忙解释道:「老大!今天状况特殊,好像是讯息联络上出了误会,幸亏是这位北部信差及时发现,不然我们可能都被国安局的人给抓了。」当下把前後情形说了一遍。
月蝶听了略为垂首,说道:「当初我创出这个联络方式就是为了杜绝警方暗中渗透,没想到层层防范,还是难防……」话音未落,便见月蝶单手扬起,一道银光穿过帘布,正中刘国昶。
就听刘国昶一声闷哼,翻身倒地,唐会计见老大陡施杀手,大吃一惊,欲起身上前查看,但想是老大下的手,若是擅动必然惹之不快,只僵在当地,不知进退。
却听月蝶说道:「会计别担心,我只把他弄昏而已,毕竟他的妻子也是苦命的人,接下来的事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唐会计一听,登时放下心来,随即暗佩老大眼线所及,竟能一眼便知刘国昶身份,他不知月蝶早已在听风小筑的顶楼见过刘国昶了,身上的伪装自是不值一晒,但听他口里说道:「当初苍队遗命由您继承老大,我们的命就是您的。」
月蝶略感安慰,温言道:「我都知道……这也是我不能辜负大家的原因,近期国安局和神夜会都已经盯上东部,我要各地生意动作不要太大,尤其是南部几个麻草和茶馆的生意,趁这阵子避风头的时间,让茶馆的女孩子休养一下,如果身体有异状,多分她们一点,让她们养好身子再来上班。麻草就卖进黑市给黑医使用,尽量不要卖进城市了。会计!最近南部的帐还好吗?」
唐会计答道:「就众兄弟吃饭是没有问题,最近金腾矿业赚了几笔,我可以在帐目上动点手脚,也能置办各干部买入金腾的股票,适时脱手,可以撑上一段日子。」
月蝶点头道:「冒险的事情尽量少做,毕竟你在台面上,别做得太明显……」
「是!如果有任何状况,我会和『清道夫』联络,绝不留下任何痕迹。」
「好!『兵长』呢?你们赌场的生意别太张扬,若是欠些小帐的,看情况再讨债吧!」
「是!上个月的赌场进帐已经全数交给『会计』处里,我都交代下去了,看起来没几个橙子的,就不放进场子里了。」
却听月蝶冷问道:「是吗……我听说你为了讨债,把一家三口都杀光了,有没有这回事……」
「这……是那家伙欠了将近百万不还,还让我抓到他想带一家跑路……」
月蝶打断道:「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後续怎麽处理,会让我不高兴的是你对我不够坦白……」
『清道夫』宋伯听老大动怒,赶忙帮腔道:「大姊请放心,『兵长』没有隐瞒你的意思,是那家伙好像是条子的水线,被兵长发现了,兵长看那家伙得了绝症,又有两个女儿,不忍心下手,就把他们一家关起,让两个女儿到茶馆上工,吊住那家伙一口气,如果他命大没死,就要他想办法还钱赎女儿出去,如果他死了,就卖他的器官还债,事後也会放了他两个女儿。但为了让他无法和条子联络,所以才请我善後,把他们家伪装成瓦斯外泄的意外,警方也是以意外结案……」
月蝶听完冷道:「一个组织里最忌讳彼此猜忌,这也可能是今天通讯意外的主因,我很不想怀疑自己的兄弟,但我这套联络方式,除了自己人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今天的迹象都显示组织里出了叛徒,大家最近都多留意一点。」
四人俯首称是,就听『兵长』说道:「大姊!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月蝶似早已料到他想说什麽,仍应允道:「……你说吧!」
「自从几年前帮主军师失踪,我血鸥帮垮台,帮内资产都被政府冻结,生意地盘早不如从前,好在有几队队长暗中帮忙,我们才能安全隐於地下,过上一般的日子……」
月蝶并不打断,只在幕後静静听着,因为知道他必有心结之处。
果听他续道:「但最近财务收入都以北部的走私生意撑住,由『蓝沙海运』的那帮人把持,就我所知……他们最近很不安分……」
「你的意思是……老沙那帮人是叛徒?」
「……我知道怀疑帮内兄弟会让大姊不开心,但今天我的弟兄确实有看到蓝沙海运的人出现。」
「你的顾虑我都想过了,我会想办法查清楚,就算老沙真有那胆子,只要南部与中部没有二心,我们也不需要担心。这件事我希望以後不要在其他地方听到了,懂吗?」
帮众眼下身处夹缝,存亡未知,下方一堆兄弟等着吃饭,若再自起内哄,便是自掘坟墓,届时叛徒没找出来,反倒拖众人同归於尽,众人暗暗忧心,但也只能顺应其命。
「如果没其他的事,就散会吧!记住,最近的动作不要太大,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众人躬身应是,慢慢退出门去,只存唐会计望着躺在地上的刘国昶,月蝶见他似是担心同伴安全,便道:茄子小说网
唐会计点了点头,说声:「谢谢大姊!」
「嗯……我先走了!」
「大姊慢走!」
随着帘布後灯光暗去,月蝶身影也如鬼魅般消失无踪,彷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唐会计眼看此时已是快凌晨三点的时间,明日还有工作,便亦赶紧退去。
但任谁都没想到的是,理应再三十分钟才能醒转的刘国昶,在众人皆离开之後,慢慢坐起身来,呼的一声,吐出用嘴接住的银针,擦了擦略感麻痹的嘴唇,回想刚刚众人所说的话,今天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看了看时间,不知饭店方面是否有变数,此番趁室友酒醉,从外头阳台偷入隔壁房间,藉身上易容掩护,大摇大摆的在夜间赴约。若是酒醉室友半夜酒醒,不见他人,定会起疑,到时又要胡编理由应付,赶紧重整妆容,复回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