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玛行星是气态行星，虽然体积小得超乎想象，几乎成了岩质气态拼接星球，但也不是人类能在脱离保护的情况下随便乱跑的地方——事实上，假如离开了这座专门为来者建立的基地，下一秒人类就会死在这座星球上。
尤其是恒星风暴降临这颗星球的时候。
在风暴真正降临前，克拉玛的大气（或者说气态外壳？）已经有了变化。
非常美丽的变化。
——像是几大——滴颜色奇妙的墨水落进了九寨沟的五彩池。
林娜专心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变化，然后转过头，重新把注意力落在坐在自己对面和旁边的人身上。
在其他人去休息的时候，林娜把陈霄拉住了。
哨兵先是把陈容声拜托到了奥黛莉娅那边，然后在男性向导迷惑不解的视线下，一手拉着西茜娅一手拽他地走到了基地大厅靠窗的茶座上坐着。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卡达尔·利马维欧也坐了过来。
这一会儿的卡达尔倒是安静了不少，起码不像是在奥黛莉娅面前那样，嘴皮子像是后面加了个马达。在陈霄等着他说话的时候，卡达尔就是用终端点了四杯饮料。
直到林娜的视线从窗外转回来了，利马斯特男人才笑着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这回看起来不错啊，林。”
“被揍成这样儿的不错？”buhe.org 非凡小说网
林娜斜着眼瞥了一下卡达尔，然后低头专心调配被电子推车送来的咖啡。在把咖啡调成咖啡牛奶之后，才把饮料推到西茜娅手边。
沉默如同石雕木塑的女子像是接受了指令一样僵硬地端起了杯子，将杯缘凑近了嘴唇。
从卡达尔的角度，能看见林娜唇角只有一瞬浮现又被主人快速收起的苦涩笑容。不过男人什么都没说，又等到对面的哨兵重新收拾起表情之后才再次开口。
“你的精神场情况确实挺糟糕，但是其他方面很好啊~比你前几年那个样子好多了。”卡达尔乌黑的眼睛转了转，“要是你前几年就有这种心态，说不定你早就好彻底了，还有什么旧伤？”
“……一个哨兵跟我讨论我的精神场和精神状况，我是在做什么搞笑的梦吗？”
“要相信利马斯特人的冥想法，不要用你们塔里的那些垃圾和它比较^_^。”
林娜没接话，而是用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卡达尔。
“所以你就是来这儿和我废话的？”
“谁说的，明明是林你叫我……咳，不闹了，说正事。”
在紫眼睛的冷漠逼视下，卡达尔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正色转向陈霄的方向。
正正对上男人亮得惊人的眼睛。
“你好，我是卡达尔·利马维欧，你就是林向族母们提起的……陈小？”
“我叫陈霄。”陈霄纠正完卡达尔之后轻轻吸口气，手指颤抖着扣住了桌面，“我就是林娜向利马斯特提到的人。”
“好吧不管你叫什么，反正你就是现在握着VOS钴石开发技术资料的人对吧。”卡达尔转了下眼珠，看起来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一时间走了下神，“奇欧族母让我告诉你，你在林娜监控下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正专心看着西茜娅的林娜猛然转过了视线。
卡达尔这回像是根本没看见林娜的动作，利马斯特男人只是停了一个呼吸的间隔，就继续说了下去。
“族母和长老们正在和华夏来的人们进行交涉，假如顺利的话，最多再过一年你就能离开我们的……监控了。”
“ قلت  هذه  الكلمات  كيف  لا  ما  نسمع. （小声）。”
小声念叨了一句之后，卡达尔正色继续往下说：
“当然，我是指你可以带着你妻子的一切东西离开的那种离开，假如你想放弃你的那个念头的话，现在我就能把你送过去。”
“现在送过去？族母和长老们在想什么？难道……”
林娜突然截断了卡达尔还没说完的话。哨兵微微前倾了一下身体，似乎是打算隔着圆桌把卡达尔拽起来又放弃了。
林娜微微抿了下嘴唇，像是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一样。
“难道……你们放弃了？”
“不放弃也不行了。”卡达尔摇摇头，脸上的笑容都有了些苦涩的味道，“虽然我是不知道关于陈先生和他妻子的研究的信息是怎么流到外界的，但是你也明白吧，这件事真的被传出去了，利马斯特可是真的扛不住。”
“所以你们挑了华夏。”
“当然啊，怎么看都是华夏最靠谱吧。”卡达尔看了眼一直压制自己没开口发问的陈霄，“而且本来……也是华夏先做到的不是吗？”
——放弃什么？利马斯特为了什么挑了华夏？这跟利马斯特决定在一年后放了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陈霄认真地打量着隔着一张小圆桌僵持的两个人，但信息量太少，实在是推不出什么东西来——尽管他凭着分析能猜出现在林娜和卡达尔没头没脑的对话是关于徐璐的研究，但是之后牵扯的东西和林娜陡然变色的原因，他真的一点儿猜测的头绪都没有。
不过这对陈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卡达尔这几句话里给他的信息——华夏已经为了他（正确说是他手里的东西）和利马斯特联系上了，自己最多再在这种环境下被利马斯特看守一年，阿鹿的研究也不会被永远封存在这些利马斯特人手里。
在从卡达尔话里抓出这三条信息时，这一年多的紧绷神经一时间松弛了下来，让陈霄差点连后背都挺不直。团圆哼哼唧唧地开始原地转圈，好像旁边那只正不快地蓬松羽毛发出诡笑声的猫头鹰都不存在了似的。
林娜和卡达尔后来换了其他语言快速交谈的时候，放松的精神甚至让陈霄听不清楚那些音节了。男人只是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里，直到卡达尔停止和林娜的交谈，去叫醒休息的三个人时，陈霄才勉勉强强从狂喜中分出心思注意外界。
——已经等了一年多了，再久也不是不能忍受。更何况国家知道了……
陈霄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打转，逼得林娜把一句话重复了三四遍才终于听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东西。
“……老陈，我说你现在这个状态就别出去了，带着小英杰在基地里溜达吧。我要休息，卡达尔一个人顾不住太多人的，这回你听清楚了吗？”
“啊、呃，好的。”陈霄尴尬地对着林娜点了下头，“我听清楚了，你去休息吧。”
林娜无声地瞪了陈霄一眼，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熟练极了地转身就向着大厅的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西茜娅也随着林娜的动作而动，像是哨兵背后一个清艳至极的影子。
不过陈霄很快就没空闲想那两个姑娘的事情了，小英杰像颗炮弹一样砸进他怀里，立刻就开始撒娇耍赖要逃掉今天的功课先出去玩儿。陈霄忙着安抚自己儿子，连卡达尔不止是带了费尔德巴赫祖孙俩出基地这件事都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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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玛行星是岩质气态融合类行星——这也表示，离开基地之后他们能踩在结实的地面上，而不是飘在空中最后只能凭借自己的空中飞行技术摸回基地。
不过气体的运动倒是很激烈，哪怕打开了力场式维生设备，也能察觉到身边至少有驻人行星7、8级那样激烈的大风。而身边由岩石组成的大地更是早已被强风侵蚀成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奇妙形状。
领着费尔德巴赫祖孙和加布里埃尔在这种奇妙地貌中四处行走观赏的卡达尔偶尔还会弯下腰，从地面捡起几块石头。
“老爷子、奥蒂、加布里，你们要吗？”
通过近距离无线电通讯设备传出的声音没有多少失真，所以卡达尔明显愉快的声调让他转身向着三个人摊开手这个动作没引起多少误会（毕竟卡达尔穿戴的是包裹全身的维生设备兼动力外骨骼）。
于是夏梵特先探过了头。
卡达尔抓着的是几块不大的石头，颜色自然地从浅红过渡到深红，大致呈圆形。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这几块大致呈现圆形的石头上有规律的、由风带来的深深刻痕。这些痕迹一层一层分开了石头的几种颜色，并将这几块石头刻划成了近似玫瑰的形状。
“沙漠玫瑰？”
“老爷子眼力真好！”卡达尔欢快地接话，同时只留了握在一只手上的沙漠玫瑰给夏梵特欣赏，另一只手艰难地绕过夏梵特的阻碍，试图直接把另外几枚沙漠玫瑰直接递到奥黛莉娅眼前，“要吗？在克拉玛这里形成的沙漠玫瑰超级漂亮，现在卖得也很贵呢！”
“是的，天然的沙漠玫瑰可没有多少能像这几块一样成型的这么漂亮的。能大概有几层痕迹就了不得了——我要这块。”
夏梵特试图拿起那一块他看中的沙漠玫瑰，不过明显维生力场阻止了他这么干。卡达尔看着老爷子为难的样子，最后把几块沙漠玫瑰都放在了地上，两只手比划着指挥夏梵特在力场里面拿着控制器把力场切了好几个形态。
最后让沙漠玫瑰轻轻松松地被夏梵特的维生力场划进了自己的领域。
接着奥黛莉娅和加布里埃尔也在卡达尔手中各挑了一块，然后利马斯特男人就把剩下的往身后一扔，带着三位游客继续逛起这一片被多家时尚杂志和多个著名剧组取景的著名景区。
无线电通讯器里只有卡达尔的风景介绍和夏梵特偶尔兴致勃勃的插话这两种声音。
因为收声器的级别，想要听见呼吸声或者没对着收声器说出的话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奥黛莉娅只是强迫症似的时不时转过头，看一眼加布里埃尔。
少年向导则是像在想着什么的样子的样子，尽管还是跟着卡达尔走，但加布里埃尔的眼神都是虚的，像是在想着什么东西。而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始终落在卡达尔后背上。
——……你在想什么？
——你是在看什么？
——林娜不行，所以又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在几天之前，奥黛莉娅绝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想要对着加布里埃尔问出这些问题。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揣测一个人。但现在看着加布里埃尔，她居然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些……这些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问题。
湛蓝的眼睛黯然地垂下了，金棕色的翘曲睫毛挡住了其中一抹近乎悲伤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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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说奥蒂姐姐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功课解决之后，陈容声眼巴巴地扒着基地的大幅落地强化玻璃窗，恨不得就这么穿出去，直接跑去外面玩玩。对于生在城市里，长……也在城市里和飞船上的陈小先生来说，这种强风化地貌和正开始发生变化的奇妙天空吸引力简直大得无与伦比。
只不过林娜还在休息，卡达尔也没带着人回来，哪怕是出于最基础的安全考虑，陈小先生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猫在基地里。最多趴着窗户看看外面正不断变换颜色的天空和风。
专心给儿子批改作业的陈霄应着陈容声的问题抬了下头看看外面：“大概是在基地外面设置的小型驻人装置里休息？或者去纳佩尔高崖那里欣赏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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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佩尔高崖，青霜号对接的这座基地所在的平地边缘。也是卡达尔拉出了前人设置好的休息点的地方。
以悬崖断面为分割点，几个人脚踩的这一边是颜色在红紫色系中不断变换的岩石，另一边则是冷色调的，不断翻涌变色的无边云海。
假如不是卡达尔事先提醒，说不定三个人都不会觉得这是断崖，而会以为这是海水漫上来的海岸甚至靠过去玩一玩——尽管克拉玛并没有液态水的存在，走出高崖就会直接掉下无底深渊。
因为各色浓艳颜色的云雾不停翻涌拍打，所以除了卡达尔这个哨兵，其他人根本分不出纳佩尔高崖的断面到底在哪儿，只敢待在已经被卡达尔标明了安全的地方。不过可能也正因为它危险极了，所以纳佩尔高崖这里也美极了。
奥黛莉娅刚刚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费尔德巴赫祖孙俩现在正开着终端一个录一个拍，恨不能把这块地方整个儿卸下来抱回家。
刚刚的强风化地貌虽然奇妙，但是也不是就克拉玛独一无二的，可纳佩尔高崖这里的风景却是只在大片和时尚硬照中才见过那么几眼的！什么情绪不能在其他时间酝酿，这地方可是走了就再也见不着的！
更何况在恒星风暴将要降临这颗星球还没来的这一时刻，头顶脚底高速流转的风和云雾正因为打头哨的磁场而刚刚开始出现变化——
有些时候，这种纯粹自然生成的美，真的能摄住人类的灵魂。让人眼睛里心里都只剩那片风景，连手上拍照摄录的动作都只剩本能驱使，根本不知道自己拍的录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直到卡达尔在通讯器里大声咳嗽喊叫了好一会儿，费尔德巴赫祖孙两个才直愣愣地回过神，一起低头看看终端里的照片录影，然后一起发出一声惨叫。
谁会在看着美景发呆的时候把碍事儿的东西挡在自己眼睛前面？结果就是终端摄像头都直对着地面和旁边翻涌的云海狂拍，真正最重要的地方反而漏掉了。
大概是因为费尔德巴赫祖孙俩的表情太生动，卡达尔跟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这个又不是只有这一回，实在不行就多留那么一两天等恒星风暴过去的时候再拍一下变化？现在先回基地吧，不然能量耗尽就只能留在克拉玛啦奥蒂小姐~”
“我觉得你叫我奥黛莉娅更好一点。”奥黛莉娅垂头丧气地回答卡达尔。在看了看控制器上的能量显示后，奥黛莉娅很无奈地发现，卡达尔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不想留在克拉玛做有机物的话，也就只能现在回基地了。
——只要克拉玛还在，总有能拍到的时候，我不着急……等等！
“加布里？”
现在站在纳佩尔高崖上的只有三个人，就算彩色的风影响视线，可是奥黛莉娅也没能看见加布里埃尔人在哪儿。
“加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