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像晴了。
当第一缕金色阳光洒进来的时候,陌雪儿感到一丝暖意。她抬起头,看到窗外漂浮着一朵朵紫金色的云,一边是淡雅的鹅黄,一边是柔丽的薰衣草紫。
陌雪儿清了清嗓子,擦了擦泪,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她肿着眼睛,看着面前模糊的三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问:“黄赫呢?”
“黄赫已经被杀死了。”冷斌靠着墙,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在眼前缭绕,“在逃跑的时候被马婧砍掉了脑袋。”
陌雪儿听罢低下头:“看来,没办法亲手为栾欧歌报仇了。”
黎阳抬头仰视着陌雪儿,还没有从失去同伴的苦痛中走出。
“黎阳,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陌雪儿理了理黎阳那被他抓得乱蓬蓬的头发,“还是别太伤心了。”
“陌雪儿?”黎阳定定地看了看她,然后甩开她的手:“陌雪儿!欧歌的死,更伤心的人应该是你,而不是我!你失去了一个非常爱你的人啊!你不应该来安慰我……”
“我知道。”陌雪儿打断他,“我失去他,我怎么能不伤心,我也深爱着他啊。”
黎阳忽然怔住了。苏畅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
“况且,栾欧歌是我这一生的遗憾,从前我没有珍惜一个默默对我好的人,现在却已经来不及惋惜了。”陌雪儿拿出聚光片,放在太阳光下,“栾欧歌为了保住秘密、保护我,硬到了最后,我也不能软弱不是?阴雨过后总要晴天,如同哭完了以后还是要继续前行,栾欧歌就像这一道光,他将会永远是一道光,比我还要闪耀。”
雨后穿透云层的阳光照射在聚光片上,汇聚成一个亮眼的光点。
“仇,我没能亲手帮他报,但以后的路,我要和他一起走完。”陌雪儿攥紧聚光片,“一个人走两个人的路,我不能停滞。”
冷斌扔掉烟,抱着双臂:“她说得对,黄赫死了,但唯人教还在。作为一代神教,陨落是不可能的,更替才是它的宿命。回去先把零零散散的假信徒放逐,然后建立起新的唯人教吧。”
三个年轻人看着这个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修罗场的男人。
很快,唯心殿外集结了战争过后剩余的所有战士。他们身前还站着一位严肃的女人。
薛荧烛饱含凄凉地抬头仰望着唯心殿,默默双手合十。
“新的唯人教就要降临了……哦不,这不就是最初的唯人教么。”薛荧烛放下手,“重新任职教主……居然感觉这么陌生。恐怕,当初的信徒们也不知去向何方了吧。”
物是人非的感觉。
薛荧烛缓缓走上前去,亲自推开了唯心殿的大门。数丈殿门张开,大殿通亮,不过中央却站着一个人影,与四周的空旷相比格格不入。
“果真……最后挡在我们面前的,还是你么。”苏畅低语,“兰。”
兰单手持弓,蓝色的长发披在背上,白色的长袍贴在地上。她微微侧着身,身姿窈窕,眼神却冷如冰山,那不是一个有温度的人能有的眼神。
“兰,黄赫所率领的唯人教已经成为历史了。”苏畅不甘地说,“难道你还要守着这个教会不放吗?”
“我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守护这个教会。”兰张开五指,“我要守护的,是属于这里的回忆。就算你们千军万马,我也不会后退!”
“为什么?你明明来自北方游猎民族,加入唯人教的目的也是为寻找能继承萨曼艾克的人,为什么你要把性命献给教会?”
“虽然我有目的地来,但自从来到了唯人教,我便把这里当成了我的家。”兰说,“我有一群很好的同伴,这段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是……是吗。”苏畅眨眨眼。
“教主是个很好的人,或许外界对他的评论很差,但他是对部下十分关爱珍视的一位优秀领袖。左护法是个忠心耿耿的护法,对大家有求必应;右护法也是个表面冷漠内心温热的男人,默默关照着大家。菊执事外强内干,铁汉柔情,对我们很照顾;梅执事和我如同知心好友,杀起人来不眨眼,可和我聊天却娇柔得很……”兰颤抖着手掏出一封染血的信,“还有竹执事……他是一位坚贞不屈的将士,我们都很想家,只有他在想念祖国。可他的信……现在都没有寄出去……也永远寄不出去了……”
众人站在兰的面前,明明一抬手就能灭掉她,重塑这个教会,可却没有一个人忍得动手。
“你以为只有你们有难以忘怀的同伴吗……我就没有吗……”兰把信纸捏得褶皱,“即使唯人教被全世界敌对,但教会里的人,也是陪伴我日日夜夜的人……所以,如果非要让这里成为历史,那就让我也融入这个历史吧!”
欢声笑语瞬化的孤独使兰微弓下腰,杀气化成气流在缓缓抚动她的头发。
然而苏畅闪亮的眸子转了转,独自一人向兰走去。
“苏畅!”冷斌欲拦住她,但一把抓了个空。
兰盯着苏畅,搭上了一支箭。
“其实你很温柔的,对吗?”苏畅忽然开口。
“吭!”兰瞳孔一缩,箭矢掉在了地上。
“你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冷陌,可你的心自始至终都很温柔。”苏畅微笑着,“这骗不了人的。”
“你在胡说什么……”兰放下双手,低下头。
“无论是游猎民族还是唯人教,凡是你经历过的地方,都会让你产生依赖感。”苏畅说,“你以为你自己独立,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身边人左右情绪。尽管你每次都强装镇定,但实则压抑很久了吧。”
往日坚强的兰被苏畅的话语稳准狠地刺中了内心。
正是。
生于北方的她自认为足够冰冷。族长和家人,护法和执事,每一位亲近的人,让她只觉得是生命的过客,他们的逝去,也让她只觉得是生命的必经之事。可当她独自一人站在这南方时,落寞和孤独,已经大雪纷飞。
原来自己一直在失去。经历过幸福的兰仿佛又坠回了那个从游猎民族出走后的孤独的岁月。兰浑身颤抖,肩膀一耸一耸的。
孤独是一种病。
忽然,苏畅温暖的臂弯抱住了兰。兰猛地睁开眼,下颚已抵在她的肩上。
“我说错啦,唯人教不会成为历史,它永远都在。只有教主上任,信徒众捧,教会才叫教会,若是空空如也,才是逝去了不是?”苏畅贴着兰的耳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还要向着明天,我还要陪你去寻找萨曼埃克,我们还要继承你族长的意志。一起活下去吧。”
兰愣神了一会儿,感受着苏畅的温暖,不经意之间也愣愣地抱住了苏畅。
若问苏畅为何一直这么关心兰……她自己也说不出。
或许是……这个人和自己……太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