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自己说是打与天蒙人正打大仗的北边,死里逃生来的。”
“原本他就身受重伤,又拖着没有及时医救的病躯长途跋涉,流落到了这里时就已经重病不起了。”
“现在更是病死在我们城隍庙,真是晦气呢。”
那打头的小和尚立即答话:“唉,我们自身都难以活命,也出不起钱给他妥妥安葬。”
“只好趁着晚上,现在马上把他抬去城外乱葬岗,胡乱丢弃,草草处理,省得留在城内滋生瘟疫之类的传播时疫。”
“到底是真正死了,还是有口气在,是不是饿坏成这样的?”
段氏跟随倪琦一同起身,也转首望着那单架上抬着的气息奄奄的人,马上质问道。
她对这情形似乎司空见惯,很了解:“你们怕晦气,又怕麻烦,就提前把还有一口气在的重病患者,草草送出城去。”
“然后,丢弃在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我早看多了这些悲惨的事情。”
“真是这样?”倪琦看向两个抬人的小和尚,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马上道。
“你们现在将人放下,我们看一看,还能不能够将此人救活转过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出家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你们不是还讲究什么慈悲为怀,往生极乐吗?难道都是假的?”
“这位小施主,这种恶汉,你还救他做什么,死了也就死了,”两个和尚都是对这位躺在单架上直挺挺死尸一样的恶汉满肚子气愤加怨恨。
“他自到我们城隍庙起,就喧宾夺主,强占我们禅房,强夺我们饭食。”
“稍不如意就是恶言恶语,怒骂相向,动辄对我们拳打脚踢。”
“我们对他无可奈何,没有一个人不怕了他。”
“这种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恶人,小施主千万不可有善心,又把他救活命过来,继续祸害他人。”
“俗话说除恶就是行善,除恶务尽,就让他这样解脱,造福于众生吧。”
“话不可以这么说,或许他是受伤痛所折磨,脾气变坏,很古怪。”
“甚至可能自暴自弃,只求速死,以得解脱。”
“所以才会如此行为乖张,反而恶形恶状呢,”倪琦不以为然。
他又转头对段氏道:“大婶,你先喂他喝一碗豆腐脑,给他垫垫肚子。”
“等下我再雇两个人,帮我们把他抬回驿馆去,再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的给他看病医治。”
两个小沙弥看到倪琦执意要救人,他们只好放下单架,让单架上那人仰躺在地上。
又看到段氏揣了碗豆腐脑,蹲到了那仰躺单架的病汉身旁,开始用调羹喂进他干裂的嘴中。
倪琦立即又转过念头来:“就你们两位小师父,帮我把这人抬去我们安顿的驿馆吧。”
“我赏你们额外的香火钱,一人一两银子,就当是我孝敬庙里佛祖、菩萨,行善积德。”
“小施主,你好心,一副菩萨心肠,不是我佛门弟子,胜似佛门弟子。”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自当遵从你的吩咐,把他抬去小施主你的住处便了。”两个小和尚也都应承了。
还是有银子好使啊,和尚也是人,是人就不能饿肚子,每天也要吃饭不是。
段氏最后捏住了地上仰躺的恶汉鼻子,就将一碗嫩滑的豆腐脑强行全部灌进了他口中,这才从地上站直身,喘出一口气。
最终,几个人很快吃完东西,因为银背金刚猿和鬼獒惊人的食量,又打包了上百个炊饼,倪琦前头赶路,众人身后相随。
两个城隍庙的小和尚抬了单架上的恶汉,一路迤逦往城中驿馆行来。
却恰在半路,看到一个三十不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被一群泼皮无赖从眼前一座大楼里给围攻追打了出来。
倪琦看这年轻人身姿矫健,身手灵活敏捷,料想也是一个实力不俗的“练家子”。
只是他极注意分寸,不想伤人惹事,所以只是一味的躲避逃遁。
看得出来他属实是理亏的一方,被这众无赖混混们给赶打了出来。
倪琦心里有事,正要施恩这些落难之人,收为己用,所以格外留神。
急忙私底下把银背金刚猿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
于是银背金刚猿转脸大喝一声,他也说不了话,就是身如巨塔,声若巨雷,震慑当场。
倪琦排众而出,方自不紧不慢的问道:“前面都是什么人,因何在此打闹?”
“兀那汉子,他们这群死杀才如何要群起而围攻你?”
那一伙地头蛇,泼皮无赖哪里会理会倪琦几人的当街询问,多管闲事,只顾一味追打那年轻汉子。
倪琦吩咐道:“金刚,你去分开众人,让他们停止打闹,我就要弄个明白,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缘何在此闹事!”
银背金刚猿得了吩咐,拔腿飞奔,纵身起跳。
咣嘡一声,他如巨大铁塔一样的身躯就跳进了众泼皮无赖的围攻包围圈中。
银背金刚猿不由分说,拳脚并用,一阵手起脚落,只闻嘭嘭嘭之声不绝于耳。
那一个个泼皮无赖就像破沙包一样,朝四面八方飞摔了出去,倾刻间躺倒一地。
“金刚!好了,你下手也太猛了!”倪琦闪眼瞧时,不禁暗叫一声,只得先制止了银背金刚猿的继续施暴。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老流氓模样的家伙,头上随意盘个发髻,头发散乱,腰间悬着刀。
正摔了个狗啃屎,磕了一颗烂牙,满嘴带血的狼狈从地上爬起。
其余一色都是流氓痞子装束,个个都是流里流气,亡命徒的模样。
他们一个个都摔得七晕八醋,血流满面,众家伙顿时大怒,正待集体发作。
却听倪琦站在银背金刚猿身前,马上冷冷问道:“你们这群无赖混混?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家孤身一人是吧?”
对方众人见倪琦锦衣华服,其余随从也都服色艳丽,而且仆妇随从出行相随的,很有排面。
顿时,情知倪琦很有些身份,来硬的不成。
那为首模样的中年流氓最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他急趋上前顿首施礼道:“在下贱号鬼杀愁,现在就这江陵城中一地头蛇,这些都是小人我一帮弟兄们。”
“平时在这城中了无生计,只得干点看场子,守保护费之类的营生,权当混口饭吃,不被饿死。”
“今天这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家伙,身无分文,居然胆敢跑上太白楼上吃霸王餐,不防被我等兄弟正撞上了……”
倪琦见他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便知也是个江湖老手,冷笑一声道:“不就一顿饭钱吗?至于让你们劳师动众,群起而攻之吗?”
“这位兄台,不知可是遇到什么急难?”倪琦转头问向了那被众泼皮追打的青年汉子。
“人都有落难的时候,一文钱急死英雄汉。”
“你有什么困难,向我但讲无妨,我一定对兄台尽力施以援手。”
这青年汉子忙道:“为避仇家追杀,落难到此,实在饿得不行了,又没钱吃饭,所以只得……”
“我观兄台也是一个好汉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吃饭不给钱,现在果然也是逃难而来,”倪琦轻轻颔首道。
“兄台无忧,不就是一顿饭钱,我替你付清就好了。”
“兄台如若暂无落脚之处,可随我暂住,我正在江陵城中公干,现居于驿馆之中,甚是方便得紧。”
“公子好意,魏某生受,实在于心不安,”魏长风向倪琦郑重施礼致谢。
“无妨,些许碎银于我不过如屎土,能解魏兄之所急,却是如我所愿也。”
倪琦又问向鬼杀愁众人:“魏兄欠下你们东家这太白楼中多少酒钱,我一发结算你们就是。”
“公子,你真要为这无赖东西垫付酒饭钱?”
那鬼杀愁居然一味大摇其头,向倪琦善劝道:“不值得的,这样的货色我实在见得太多了,最是无耻。”
“因为以前的我就基本如此,了解甚深。”
“经常忍饥挨饿,到处骗吃骗喝,却好逸恶劳,只想不劳而获,真是活该被饿死。”
倪琦断喝一声:“公子我乐意,谁听你胡言乱语!”
“是不是想让我召来衙役,把你们都捉去衙门里分说,你们才肯老实!”
正说之间,却不料,银背金刚猿横跨一步出,已抄至鬼杀愁身后。
鬼杀愁竟毫无知觉,他只觉膀子电击般一麻,已被银背金刚猿摘脱了臼。
银背金刚猿一手反拧住他的手臂,另一手掐在他的脖子上,冲他怒目而视,虽不能言,但那意思却好像是在说:“还敢无礼么?”
鬼杀愁今天两次都轻易落在了银背金刚猿这个铁塔巨汉的手中,毫无还手之力,嘴里却还依旧很强硬,梗着脖子叫道:“你有种就杀了老子!”
倪琦火气也上来了,大声道:“杀你一个王八蛋也没关系,你们横行市井,到处游手好闲,胡作非为,正好为民除害——”
“估计乡民都恨不得你死,无不要拍手称快!”
他正说着,银背金刚猿却以为他真想要了这个老泼皮无赖的命,掐住鬼杀愁脖子的手就要用力,乘机将他的脖子一把扭断拧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