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盯着顾三哥左耳垂看的顾晟,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是真顾三哥,而非顾琬。原本顾琬是真忘了耳洞这茬事儿,怪只怪昨个儿守夜时,顾晟总时不时抬眼偷瞄她,又一副生怕被她发现的模样。
顾琬自然是不怕被顾晟盯着看的,但架不住这般看久了,还真让她隐约意识到了啥。到了后半夜,大约跟顾三哥约定的时辰。顾琬便翻出了一颗小黄豆大小的药丸,不着痕迹地丢进火盆里,随后屏住了呼吸。
大约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成功让灵堂里跪着的孝子贤孙统统睡着。
也是乘着这段时间,顾琬跟好歹睡了两三个时辰的顾三哥互换了过来。
顾琬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随后不客气地在顾三哥的左耳朵上点了颗比黑芝麻略小些的痣,看起来像个耳洞。
要说这事儿可大可小。但顾琬并不想让她家三哥因为这芝麻绿豆的小事,被顾晟抓着所谓的把柄,乘机拿捏。更不愿意那些无孔不入的御史大夫,觉着她家三哥品性微瑕。
顾三哥得知这事儿后,真没太放在心上。此前既然同意让顾琬替他守前半夜,自然是不怕事后被人抓着小辫子。
所以见顾琬这般小心,顾三哥的心下一暖呼呼的同时,也觉着他的这个妹妹,着实太小心了。再不济,顾晟这孩子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应该不至于。
偏偏打脸总是来得这么快准狠,甚至让顾三哥还有些不适应。
“你……想给我当书童?!”顾三哥瞪大了眼,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好歹也进了官场,在翰林院这一亩三分地上待了大半年的顾三哥,也并非不知道,这当官的大多喜欢用自己人。这里的自己人,有心腹,有关系错综复杂的姻亲,更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族至亲。
尤其像顾三哥这样庄户出身的寒门学子。
所以,族里的子侄给自己当书童,平日里跑跑腿啥的,并不少。
但顾三哥依旧不愿意让顾晟给自己当书童。一则书墨书砚两个用着挺顺手的,二则自然是因为顾晟的亲爹,跟自己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别看顾承简现在已被顾秀才逐出了族谱,顾三哥依旧不愿意多牵扯。没得回头被黏上后,想要摆脱还得生生扒下一层肉。
于是顾三哥想了想,婉转的拒绝了顾晟:“成子,你应该知道,你太爷没了,你三叔我得回家丁忧一年。所以这一年里,我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书童。再者你好歹还得读书考科举,若是给我当书童,岂不影响你的学业?若让嫂子知道了,只怕又该伤心了。当然,你课业上若有不解的地方,可以找你阿爷,让他帮你答疑解惑。”
顾晟好歹也满十岁,又不傻,哪里听不懂顾三哥话里话外的拒绝。当即有所不满,之后的话更是脱口而出:“三叔,你就不怕让人知道,你昨个儿压根就没给太爷守夜这事?!”
“!!!”顾三哥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紧握成拳,等到再次松开,嘴角微翘,脸上的神色一如平常。只是这说话声中,带着明显的讥讽。
“那听你的意思,不是我给阿爷守夜,难不成还能是旁人?”
“就不能是……”
“好了,差不多一宿没睡,你这半大小子后半夜睡得跟死猪似的,还打着呼噜。我这个当三叔的,于心不忍便没叫醒你,还帮你盖了外套。”顾三哥伸手拍了拍顾晟的肩膀,随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可真扛不住了。”
说罢,顾三哥便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去。原本还想回村东头的顾三哥改变了主意,打算就近去顾四叔那边打了小盹先。
当然,还得跟就在顾四叔那边的顾琬通个气,以免一会儿漏了馅儿。
顾三哥跟顾晟叔侄俩的对话,好巧不巧,被顾胡氏听了个一清二楚。顾胡氏转身就将这事儿告诉了自家男人。
“当家的,你说成子那小崽子说的话,可是真的?”
“这我咋知道,昨晚上我可没在灵堂那边。不过倒是可以问问老大老二俩臭小子。”
说罢,顾大伯穿上鞋,径直去了趟灵堂。那曾想才进屋子,就瞧见自家的俩小子一个半趴在草席上,拱着屁股打着呼噜,另一个则坐在草席上,歪着脖子睡得跟死猪似的。
这下可好了,就算是真的,难不成还能将这事儿真往外头捅出去?这般家丑,若让族里几个老不死知道了,还不请祖宗家法?!
想到此,顾大伯不满地走上去,“啪啪”两个大嘴巴子,俩臭小子一人赏了一个。
挨了打的顾承篙顾承第兄弟俩,这才迷迷糊糊地苏醒了过来,面对顾大伯那张铁青的老脸,好似两只鹌鹑,哪里还敢乱来。
至于前一晚守夜,到底是不是顾三哥这事,兄弟俩还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没办法,自打十几年前顾秀才带着全家人从老宅搬到村东头,除了逢年过节,两家人便没怎么往来了。尤其顾三哥进私塾开始读书后,这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并不夸张的讲,即便乔装后的顾琬,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兄弟俩跟前,也未必能将她认出来。
所以,顾晟的那点子小心思,注定没戏。
而这事儿,自然没能瞒过顾方氏地法眼。顾方氏得知后,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过也提醒了顾方氏,得提防着点。万一真传出点有的没的,她费了心思才养大的幺儿,岂不是前程尽毁?!
于是,顾三哥被迫临时就住在老宅后院,顾四叔家里。打算等顾老爷子头七送上后山跟老太太埋一块后,便直接回清水县城。
总之,就是尽量减少顾三哥跟顾徐氏母子接触。
“你阿奶这是提防着我,生怕我跟她那宝贝幺儿牵扯上呢。”顾徐氏很是敏感,自然当即便意识到了什么。乘着顾大丫难得回一次娘家,便抓着大闺女的手,好似祥林嫂一般,又开始碎碎念叨起来。
顾大丫还能说啥,除了宽慰几句,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家弟弟顾晟身上。
闲聊了几句后,又问到了顾老爷子安葬这事儿。
顾大丫原本想问她那亲爹顾承简那边可曾通知,转念想到顾秀才已经将这个儿子除族,不惜无中生子,也只能作罢。
转身,顾大丫悄悄地溜进了后院,见顾琬慵懒地正依靠在阁楼的木栅栏旁,便朝着顾琬行了个常礼,这才轻声唤道:“小嬢嬢。”
“来了?随便坐吧。”顾琬指了指面前的圆凳,随后将手搭在了顾大丫那手腕上,片刻之后这才道,“药可以停了。剩下的,便看天意了。”
“真的?”顾大丫眸色一亮,瞬间喜上眉间。
“信不信的由你。不过凡事有个度,有些事还得节制着些。尤其阿爷才过世,还没过头七。”顾琬说得轻描淡写,却惹得顾大丫满脸通红。
“我知道的,小嬢嬢。”顾大丫本想替人道歉,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