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宣德殿中。
也就在陈貂寺离开明堂的时候,姜承乾忽然心生感应。
突兀增厚的气数,提醒他自己又度过了一劫。
“章远已经凉透了呀!”
姜承乾睁开眼睛,天真无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大秦帝庭对我的保护。”
“如此说来的话,以后做事倒是不必顾虑太多了!”
姜承乾心念转动间,就已明悟了前因后果。
如今他可是帝乙心里的宝贝疙瘩,任何与他相关的事情,都是最高级别的待遇。
宣德殿中的任何异常,都会引起帝乙的注视。
然后?然后自然就是犁庭扫穴啦!
正所谓:宁杀错一千,也绝不放错一个。
姜承乾虽然不知此中详情,但也能猜到几分端倪。
简单来说,章远肯定是凉透了!
至于他背后有没有人、有什么人,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姜承乾操心,必定会有人妥善处理。
这件事也给姜承乾提了一个醒: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不能再用孤狼的思维模式去处理问题。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站着帝乙,站着整个大秦帝朝的暴力、权力机构。
有些事情,或许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要学会擅用权力。
虽然现在大秦的权力,并没有掌握在他的手中。
但是随着他的年龄增长,只要他表现得符合帝乙的期待,大秦的权力自然会慢慢过渡到他的手中。
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健康成长、加速发育,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更多的权力,并且学习如何更好地使用手中的权力。
借力打力也好,借刀杀人也罢。
这些权谋心术和帝王手段,才是他真正要学习、掌握的。
不过姜承乾也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高枕无忧。
与权力相伴而来的就是义务、责任。
帝乙对他越重视,就意味着他以后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与重担。
大秦帝朝,帝京三十六郡,可都在他的肩膀上担着呢。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搅坏了属于他的帝朝与大局!
同一时间,明堂正殿。
帝乙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地面上的尸体。
只是冷冷道:“仲宣,你果真没有查出背后之人?”
陈貂寺垂手而立,左手的三千红线微微转动,“陛下心中有数,又何须再查?”
“三品高手可不是一般的货色,纵观整个咸阳帝京,又有几人能够驱使此等人物,又有几人能让他甘愿赴死?”
“更何况,帝庭戒备森严,关系盘根错节,此人能执掌宣德殿,又岂能无人相助?”
“真要查的话,臣随时能查,但陛下果真下定决心了吗?”
陈貂寺也没为帝后隐瞒什么,说出了一番若有所指的话。
只因他非常清楚:帝乙平时喜欢跟自己嬉笑怒骂,是因为唯有在自己面前,他才能松快片刻。
但是当他开始叫自己“表字”的时候,说明他的怒火已经难以抑制。
如果自己再不识相,自己这位“伯寿大哥”,就要让自己好生见识一下,何为“大秦帝主”之威了!
“哼!鼠目寸光,胆大包天!”
帝乙自然明白陈貂寺的言外之意,也知道现在不能大动干戈。
一旦他说出“废后”二字,整个大秦天下、朝野内外,都将掀起惊涛骇浪,甚至有可能要打一场,或者好几场平叛战争。
对于帝乙来说,现在后继有人,自然是稳定压过一切。
唯有等“公子君”成长起来,才能对朝堂上下,进行大刀阔斧的动作。
在此之前,最好一切平稳、各方相安无事。
但若是就此放下,帝乙却是心意难平。
他们今天敢谋害帝子,动摇大秦国本,明天就敢犯上作乱,杀进咸阳帝宫,夺了他的帝位。
如果他姑息不管的话,岂不是更加助长的别人的嚣张气焰?
以后他们是不是还要架空帝权、把持朝政,甚至于起兵造反,改朝换代?
不行!此事朕绝不能、也绝不会姑息不管。
必须从重从严,快刀斩乱麻地了结此事,让相干人等,通通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绝不允许,别人认为帝主、公府软弱,更不会向任何人妥协。
而要做成此事,他必须要争取陈貂寺这位“大秦内相”的支持。
念及于此。
帝乙当即“勃然大怒”,龙行虎步间口中怒喝道:“搅吧,搅吧,他们就尽情地搅吧!”
“搅得朝野动荡,搅得纷乱四起,搅得北荒前线军心动摇,搅得漠北犬戎挥军南下,搅得诸子百家野心勃勃,搅得江湖狼烟四起。”
“把整个大秦都搅得天下大乱,朕看他们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收拾这乱象残局。”
见此情形,陈貂寺不由得嘴角抽搐,好似是在为帝乙的“拙劣表演”,而有些不忍卒视。
当即无奈开口道:“陛下何须如此?臣自是支持陛下的。”
“但是此事本质,其实就是国本之争。”
“陛下高居九重,牢牢掌握着主动,随时可降下雷霆雨露,何必非要跟他们斗一时之气呢?”
这话刚出口,帝乙的面色就变得阴沉了下来。
陈貂寺连忙又道:“帝庭之内,臣定会让黑冰台彻底得清理一遍,剪除某些人的党羽,让他们无人可用、无计可施,再也不能向小公子伸手。”
“但是朝堂之上,还需陛下亲自动手,才能从容应对、杜绝后患。”
帝乙闻言面色稍微缓和几分,又道:“仲宣计将安出?”
陈貂寺淡然一笑道:“前些时候,穰侯魏无羡,不是联名百官上奏,说诸公子已壮,当入朝观政吗?”
“陛下何不顺势而为,让他们协助处理朝政?”
“如此也能让诸位公子,积赞治国经验,才能辨别贤良嘛!”
帝乙冷哼一声,“怎么?朕还要奖励他们,给予他们干涉朝政的权力?”
如果不是陈貂寺,而是换作其他人来出这种“馊主意”。
帝乙都想赐下“一丈白”,让他见识见识,花儿为何这样红了!
陈貂寺闻言笑道:“陛下莫急,且听臣说完。”
“陛下若是下令,让诸位公子入御史台呢?臣这里有一份考成法,或许能解陛下心头之患。”
说着,陈貂寺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章,呈递到帝乙手中,“依据此制,有司所属官员,需将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
“再由有司、御史台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形成一套完善的官员考评机制。”
“另外,辅以京中百官每三年一次的“京察”,各郡两千石每两年一次的“大计”,以及每年的“上计”,恰好可除枢腐之弊。”
“此法事关重大,若是能让御史台为试点,诸公子为天下先,想必朝堂百官、州郡文武,皆是无话可说。”
“若是考成为下,陛下可依律将其罢官夺职,取消公子待遇,从此再无继承帝位之资格。”
“如此又不需大动干戈,岂不是两全其美?”
帝乙仔细地揣摩着手中的奏章,不由得眉飞色舞。
良久后才哈哈笑道:“好你个老奴,竟然能想出如此损招,不愧是我赢伯寿的好兄弟。”
“你这一招,可谓是快狠准,直击彼辈要害,让他们进退两难,深得朕心,朕准了!”
诚如帝乙所言:陈貂寺的计策,可谓是老辣又阴损,直指问题根源。
所谓的“国本之争”,本就早已存在,只是因小公子的出生,以及帝乙的偏宠而激化了矛盾而已。
而穰侯魏无羡联名百官上奏,请诸公子观政此事,亦是因此而生,试图让其他成年的公子率先发力,以罗织党羽,取得夺嫡的领先优势。
若是让彼辈得偿所愿,恐怕不等小公子成年,整个朝堂上下,就已无他容身之所。
可若是帝乙执意不许,却又会激化帝权与相权的矛盾,更会授人以柄,让人攻讦他违背了大秦的传统。
但是陈貂寺的计策,却是借力打力、顺势而为,不止消弭了这一场风波,还能让他们有苦难言。
最重要的是:随着帝乙年迈,以及穰侯拜相益久,相权与帝权的矛盾,也是越来越激化。
尤其是御史台的不作为,更是隐有沦为相府附庸的趋势,让帝乙不满已久,早有鼎革、收权之念。
陈貂寺此策,就是要在朝堂百官、天下州郡的头顶上,架一柄明晃晃的利刃。
而且还是逼着他们自己下手,对自己的势力挥刀割肉。
除非他们放弃“夺嫡”,放弃他们支持、投资的诸公子,否则此阳谋已是无解。
念及于此。
帝乙又忍不住放声笑道:“仲宣此策,让朕得以架刀天下。”
“大秦吏治,从此清矣!”
最重要的一句话,帝乙并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他还能趁机给自己的“好大儿”,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只是他们君臣二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公子君”是帝乙的儿子,其他公子可也是亲生的啊!
怎么就把他们归为“闲杂人等”,跟官僚并列了呢?
诸公子:那我们走?以后吃饭做小孩那桌?
姜承乾:滚!你们什么档次,也配跟我一桌?
记住了!以后夹着尾巴跟狗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