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院后厨房,主管院内子弟每日饮食:“王修,后厨司重地,闲人止步!”
王家大院锦衣坊,主管院内子弟四季衣被:“王修,锦衣坊重地,闲人止步!”
王家大院聚宝楼,主管院内子弟日常用度:“王修,聚宝楼重地,闲人止步!”
王家大院灵芝阁,主管院内子弟大小伤病:“王修,灵芝阁重地,闲人止步!”
天黑了。
大院内各个职能部门,或是厉色,或是柔声,全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几欲发作,但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这背后的深意,苦苦按捺下来。
他已经习惯了这份忍耐,两个月后自得一方逍遥,可涅槃经的出现却叫他明白,一味的忍耐,走不了修行之路。
别说修士了,就是一个常人,天天忍辱负重,不得释放,也难免短命。
卧薪尝胆,是明白这尝胆荆棘之苦,乃为奋起之时;
再尝大变,是了然这大变尝过之后,便是报仇之刻。
倘若尝了苦胆,受了荆棘,吃了大变,没有后续覆灭之举,不仅不会成为千古佳话,反而会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王修,也陷入了一个困境,但又有些不同。
床上,他这样想着:“有没有一种方法,在不引起王蔼重视的前提下,又能抒发这心中的郁气呢?”
他辗转反侧,运用自己前世今生的全部心力,意图猜测王蔼的想法,得到的只有一片混沌。
这里是王家,王蔼是绝对的权力拥有者,一句话,一个眼色,就可以让他这个‘朱三太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可以选择离开,但因果缠绕之深,这一口郁气若是不发,修行之路无从谈起,屈辱也就白受了。
“世间安有两全法?”他喃喃自语,昏沉睡去。
夜色寂寂,月光姣姣。
缝补多次的窗户外头,一条幽幽黑影贴上,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了熟睡的王修。
“嗨嗨嗨,王修,你爷爷来啦!”
那条黑影轻手轻脚来到床边,从背后一摸,摸出条三尺长棍,狞笑一声,照着他打来。
棍风呼啸,黑暗中红光一闪,被褥猛然飞起,他鱼跃而立,一手握住木棍,淡淡焦味回荡屋中。
被褥临面,那黑衣人吃了一惊,连连后退。
他夺了木棍,又惊又怒:“谁叫你来的!”
想他如今,仍然是王家嫡系,贵不可言,堂堂嫡系在王家大院被人夜袭,简直匪夷所思。
“你管得着吗?”那黑衣人厉叫,合身扑来。
“这声音?”虽然经过了修饰,但他很快认出:“王理!”
黑衣人浑身剧震,僵在原地。
他了然,又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王蔼派人,想来也是,只有王理这个脑袋里面长肌肉的家伙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朱三太子’虽然不复从前,但一直都表现的十分温顺。
王蔼想要坐稳这个家主的位置,也不得不考虑王家内部的人心,以及自己的威望。
如果明面上对于前朝归顺的‘太子’要打要杀,对王蔼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他手执木棍:“你可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
王理怛然失色,旁系袭击嫡脉,倘若捅了出去,不仅是他一人遭祸,上下三代都要革除名分。
王理气喘如牛:“那我现在就宰了你!”
屋内幽暗少光,仍能看出他狰狞的面色,王修大怒,手握着木棍当胸打去。
王理脑子不太好,但颇有实力,不然也不会受王伦提点;王修灵火已生,也非从前那般无力。
夜色迷离,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黑暗中,王修的膝盖顶住王理的后背,将他压在身下,手臂扼住他的脖子。
王理两只手不断拍打地面,像一只搁浅的鱼。
心中郁气蓬蓬,戾气自生,厉声道:“真当我随手可欺?你小小家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简直该千刀万剐!”
后槽牙一咬,眼睛圆睁,瞳中火焰熊熊,丹田灵火受此激发,流转小臂,霎时力增数倍。
咔嚓!
王理下巴嗑在地上,又往一旁歪曲,拍打的手也停了。
王修猛然惊醒,瞳中火焰散去,踉跄后退,冷汗淋漓:“王理,你别给我装死!”
毫无声息。
王修一屁股跌倒在地:“他…他妈的,我,我杀人了!”
老忠听得响动,举火而来:“少爷,少爷!”
咚!
烛火落下,两个人坐在地上。
迷迷火光中,王理的眼睛几乎掉出,死不瞑目,面色狰狞尤若厉鬼,骇得老忠浑身发抖,张口要叫。
“别叫!”
老忠死死捂住嘴巴,口水从指缝里流出。
王修勉强爬起来,他原本只想狠狠教训一下王理。
大院里死了人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同族相残,乃家族大忌。
“少爷,那该怎么办?”老忠六神无主:“我,我马上去找锄头,把他埋了,对,我这……”
王修冷冷道:“没用,尸体会臭,土壤翻新瞒不过有心人。”
“那,少爷……”
揉着太阳穴:“让我想想。”
他目光幽幽,映出地上的烛火忽明忽暗,老忠心如擂鼓,生怕那黄光灭去。
王修屈指一弹,一点火焰落在尸体眉心。
老忠又怕又喜:“少爷!”
他嗯了一声,很快王理的尸体上便燃起了火焰,并无烟雾发出,也没有异味传来。
老忠爬起,战战兢兢看着这一幕。
这时,王理的脑袋被烧得一歪,舌头也吐了出来,刚爬起的老忠顿时跳起三尺,又往地上倒去。
他将之扶住:“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少,少爷……”
王修面无余色,王理的面孔再如何狰狞,究竟是死了,他甚至觉得那张面容极其的可憎,巴不得他早点死了!
静静火光之中,王理化为一滩灰烬。
老忠心中大石落地,一摸额头,满手都是亮光:“我去拿扫帚。”
王修微微颔首,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的捡起被褥,躺到床上。
依稀间,听到王理残魂怨毒的惨叫。
他只当蚊子嗡嗡,呵呵一笑:“哪有什么两全法!”
当老忠去而复返,他已是睡了,分外香甜。
凝望着他熟睡的脸,老忠似乎也没有那么怕了,又想到方才他指尖弹下的火光,喜悦冲淡恐惧。
老忠一边清扫,一边喃喃自语:‘王理是我杀的。’‘王理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