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七、野渡无人舟自横

第187章 野渡无人舟自横

新任的夷州知府詹会,备了一席小宴,单请了在夷州与朝廷两方商谈的胡君荣。

一个真心请教,一个有心调教。

他们二人酒逢知己起来,酒酣脸热时,詹会试探着问起胡君荣。

“君荣公,我兰芳一派欣欣向荣,自有公的一份功劳,但美中不足的是,无法载入史册,只能记在藩国中,还得被一笔带过。实在是令人惋惜可叹。”

胡君荣有了三分醉意,闻言不屑一顾:“詹兄还是跟着亲王的时日短呐!咱们这位国主,压根不想什么史书的事,凡事就图个实惠有利,他一生最大的抱负,只有四个字。”

“愿闻其详。”

“民富国强!”

胡君荣眯着醉眼仰天长叹:“这句话多少人说过,但能做成的呢?寥寥无几也。可李国主却能跳出窠臼,另创新法,你且看看他给夷州制定的农法便知一二。

夷州山多田少人丁不足,便是分了田给到农户家里,又能收成多少?比之兰芳那里的三季稻米来,可想而知农家要费些辛苦了。所以国主改了韬略,名为因地制宜。

既然人少那就集中起来办事,将临近村落的边角土地分给农户种瓜种菜,以村为一户,开垦新田与旧田,闻鸡下地,日落而歇,同种同收,颗粒归公。”

猛喝一杯酒,胡君荣意气风发起来:“一人力短,众人力长,既能多种多收,又能眷顾鳏寡孤独,丰收时自建粮库,欠收时官府再给些补贴,免了徭役的农人们,有好日子能过喽!”

詹会劝他又饮了一杯后,顺着他的话,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可惜!如此的治国惠民良策,不能使我中原百姓尽享,我这心里总觉得不甘。”

“嗯?詹兄,你这话里有话,是不是想着给咱们国主黄袍加身?”

“啊?!”詹会唬了一跳:“君荣兄从何处看了出来。”

胡君荣哈哈大笑:“似这等的想法,詹兄你可不是第一个呢!我兰芳所用官员,哪个是省油的灯,全是发配琼州的贪官恶吏,被国主给了二次机会,想己富看民富,民不富而官富者杀,民富而官不富者逐,民富官也富者方可留任。伱说说,这群杀才们哪一个不想着捧圣而出呢。”

詹会一个激灵:“官可富?”

“官不富,民怎生富?官不富是无能,民不富是无耻,无能之辈不要,无耻之辈不流,官就要是精英,万民看官,官要带着万民奔富。”

“就不怕一家独大?”

胡君荣摇了摇头:“这世间,就不会有一家独大的事,总有个制衡补足阴阳。流官制度下,算你做得好,给你两任十年光景,你总有走的那一天。你哪里去独大?何况要是过不了年年审计这一关,全家财产充公不说,还不许你辞官不做,逼着你再干一年将亏空补足,干不好还不行。哈哈哈,吾家国主真个是一妙人。”

“那更得要国主黄袍加身了!”

“恰恰相反,一旦国主做了皇上,那才是真正的一家独大,他的所作所为将前功尽弃,这是他所不取的路。詹兄,安心在此做事吧,兴族旺家又能致富于民,有什么手段抱负尽管使出来,你的政绩只看民富,下到村户家中一揭锅盖米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兰芳不留庸者啊。”

“可惜,可惜了呀!”詹会连道可惜:“我本想趁着此次钱尚书赴川的机会,说得巴蜀迎主,我主得了蜀地,才算有了中原立足的机会呀。”

“但做无妨。”

“啊?!”

胡君荣醉意不减,两双眸子却亮如星辰:“我说但做无妨!蜀中历来是出雄主之地,我主为何不能实控川中呢?汝之意是效仿三国故事乎?善也!西南中南尽在我主手中时,天下人才能知晓那一件事。天下便没有皇上,天也塌不了,民也饿不着。”

詹会缓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胡君荣的话中深意,有官有民,官有官路,民有民生,百业兴起,百家争鸣,还要一个皇上做什么?

给自己当爹吗?

抄起酒盅连干了三杯后,吐一口酒气问胡君荣:“君荣公,可有能教我者?”

胡君荣眯着眼睛说了一个人:“此事要成,非一个人不可成事。你去求见朱后吧,要是远在长安的几位王爷,尤其是义忠老王肯与你在川中相见,那么此事就成了七分也。”

“多谢首相大人成全,那我这官身?”

“我自会寻人来替代了你,你暂且做我兰芳国副相,有我在你身后撑腰,大可不必担心。”

詹会起而拜,胡君荣双手相搀,终于有人肯替李穹走出了这一步,那群贪官们,就知道赚钱赚钱赚钱,一个肯替主上分忧的都没有,真是可恨可恼,回去就审计他们去,差一罚十,好好的给他们提个醒。

讨价还价了几日,终于各自达成目地,摆宴送两边的亲使过海回程,李穹扔掉所有公务给胡君荣,抱着几个孩子去了交州看船。

最新一代的蒸汽机,放进了一艘铁甲舰的肚子里,它所能产生的动力,足以驱动这个钢铁小家伙满世界的乱跑了。

在他眼里百吨舰都是小家伙,还没他坐过的油轮大呢,也好意思称大船?

只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们喊它大船罢了,前来一同观礼战舰下水的广西总督腿都有些打颤,蒸汽车就已经让他惊为天人了,又来了一艘蒸汽船,这世道,真是已经变了呀。

其实腿哆嗦的另一个原因,是化身奶爸的李穹身边那几个孩子。

最大的是薛后的儿子,已经可以牵着他爹的手蹒跚学步,另一个吃着猪肝被放在车里的可是幼皇啊,一边吃着一边笑,时不时的要把猪肝塞李穹的嘴里,李穹还半点不嫌弃,你一口我一口的啃完了一片肝,然后塞给幼皇一个水壶灌水。

这场景,谁看谁不以为是亲生的。

督抚不自觉的想到了正元帝的龙帽颜色,生怕正如他所想一般,那他们父子还争斗个屁啊,早晚都得姓了李。

男人家就是这等龌龊,越在乎什么,越怕什么,还越愿意看别人这样的热闹。

李穹哪知道他会这么想啊,就是带个孩子的事,皇后和自己的女人们商讨如何布局蜀中的大事呢,自己不得做些家务吗。

要不是李信年龄太小,黛玉不舍得,他乐意带着三个小子挖挖沙子玩玩水,这日子才是他愿意过的呢。

看着铁甲舰下了水,冒着烟乌突突的开走了,李穹嗬嗬一笑,蒸汽时代算是来了,接下来只要引导适当,工业化的路子是越走越宽。

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自有人跟上来拆了整个窗户,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蒸汽船用到长江、黄河、运河中去。

当人们都见识过了它的奇妙后,再想说什么奇淫技巧不登大雅之堂的废话时,不用自己反驳,千万人都会啐他一脸的口水,骂声食古不化。

又想到家里那些女人们筹划的川蜀商贸,不禁摇了摇头,一群不知蜀道难到底有多难的女人,为什么蜀中自成一体,就是因为它对外的道路太难行,逼得它不得不缩在那洼盆地中自娱自乐自给自足。

蜀中有盐、铁、铜、金;蜀中有茶、酒、粮、麻。

要想撬开他们的口子卖进去货,怕是只有辣椒能做先锋。

所幸的是,腐英和豆腐法都已经在天竺传播了近百年,中原地也有了它的身影,称作番椒,属名贵调料。

自己何不去天竺“零元购”回来,再运到蜀中呢。

况且,还要造十几艘内河的蒸汽船,让它溯江而上,不仅运货,还要运人。

一想到运人,李穹诶呦了一声。

旁边的广西督抚忙问何事。

“卢督,你们广西内河行船多不多?”

卢督抚:“那是肯定多的,怎么,亲王想着内河也要这种蒸汽船?”

不愧是做封疆大吏的英才,一下就明白了李穹的所想。

李穹捂着额头说道:“人员流动呀,人员流动!做客船,做大客船!只要人员流动起来,天下困局自可破也!”

古时出行难,所以又穷家富路的说法。

便是因为路上行期太长,光是一顿两餐都要买来吃,在加上住店的费用,走上一个月,寻常百姓家都要讨饭过活才能到了远处。

“卢督,要是督抚衙门出面,成立一个河运客船的衙门口,您说能不能挣钱?”

卢督抚仔细想了想:“官家出面,那就要多招好些人手,单是俸禄也要不少。指着载客赚钱,真不如载货。”

“嗐!不光是载客呀,您得这么想,上了船他得吃饭吧,这一日两餐或三餐的费用,就是卖馒头米饭就和咸菜,也能挣回来些贴补俸禄。再说,只是官家出面,这船呀,您得找本地的富户们掏钱。”

“这掏钱的活...哦哦哦!”卢督抚大笑起来:“懂了,懂了!哈哈哈!还得是亲王想的周到,谁家出钱,谁家人进衙门是不是?”

李穹想的就是这个,上岸!

考公难不难?

难比登天!

但要是捐个小官小吏呢?

只要衙门肯松口,自有大把的人家奉上金银排着队的想要进来。

不说古今同理的话,是官本位深耕这片土地,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太长了,为官是正途成了可以申遗的非物质文化。

接下来就不用李穹教卢督抚做事了,人家站那儿想了一会儿,就滔滔不绝起来:“就放在河道衙门下,连修河道的钱都能有了。官阶不用太高,给一正两副一七两八就行,下面分的细些,从八品到不入流,怎么也能多出来十几个职缺。再算上些干活的小吏和差役,妥妥又是一个小衙门了。”

“那我可得收些学费,教会开船得不少时日呢。你先派人来学着,再慢慢捣鼓你那衙门,等着学的差不多了时,船也有了,人也有了,我得恭喜老卢你发财呀。”

“王爷说笑了,这钱卢某就不拿了,下面的人也要给个机会的,凭空出来一个七品,够他们争得了。”

二人哈哈一笑,算是定好了河运的出路,只要广西玩的开了,他俩都想到了运河。

那才是赚钱的去处呢。

可怜那些读书科举的进士老爷们,费心费钱又费青春的得了中,也不过是下去从八品做起。

人家这一拍脑门就给定出一个七品,两个八品来,还不用你去考,认捐了客船就行,说到底还是没钱才去读书,因为不读书可不是一辈子没钱的事。

广西没别的,木头多,还都是好木头多!

素有死在广西之说,为的就是广西有好寿木,能千年不朽。

正好用来造船!

李穹又突发奇想的用水泥做底,反正有了蒸汽机,只要能飘在河面上就行,剩下的就教给烧煤的死命添煤就好。

那么水泥和煤炭又要多多益善了。

卢督抚求了水泥的方子走,广西山多了,石灰石与黏土都不缺,开窑煅烧也不难,是个烧瓷的工匠,都懂破碎干烧法,无非就熟料中加石膏,比烧瓷简单的多。

脏是脏了些,但也无法,这是必经之路,又想好又想巧,孙猴子还得过炼丹炉一关,哪有那么现成的美事等在前面唾手可得。

送走了登铁甲舰而去的卢督抚,李穹领着一个抱着一个就去了海边,往沙滩上一扔,随他俩怎么折腾,自己则躺在躺椅上看海。

跟着来的是莺儿和紫鹃,娇笑着给打好了遮阳伞,又喂了孩子们些椰汁,一边一个给李大老爷捶腿扇风。

“两个一起来,本王不惧你们。”

他随口就来,羞的那俩锤起了他,人家是想求生意做做。

“夷州也能做糖。”

“不好,争不过薛后。”

“那就种辣椒去吧。”

“咦?这个倒是新鲜呢,卖谁呢?一年产多少?”

“产多少算是问住我了,但我知道这东西有的地方人是真爱吃,顿顿不拉,有多少就能卖多少。”

“那感情好,我们就卖这个了。”

“等等,你们又是谁?”

紫鹃指指自己和莺儿,又掰着手指头说道:“还有琏二嫂子...唉哟!哈哈哈哈!她不正是凤辣子吗!哈哈哈哈,凤辣子卖辣子,辣到家了呀!”

不理紫鹃笑个不停,转而去问莺儿:“怎么回事,琏二家的找的你们?”

莺儿嘻嘻发笑:“好好一个侯门夫人,让六爷给叫成了老妈子一样。跟爷您说,她是不打算回京了,求在了林后那里。林后便说,她瞧上什么了便去做,找谁都行。紫鹃姐姐怕她撞上薛后的买卖,便邀了她一起,说六爷这里肯定有新的买卖能做呢。”

“只要六爷答应,晚上我俩一起就一起,反正丢人的又不止我俩了。”紫鹃羞答答的垂首说道。

这有何难,李穹算了一下爱吃辣椒的各省,咂咂嘴唇:“了不得,你们要是做好了的话,不比她们赚的少,因为你们根本不用掏本钱。去找人来给陈也俊递个信,让他在天竺抢十个八个的辣椒园回来,我可以给你们做辣子鸡丁喽。”

陈也俊收到了口信后,呵呵一笑:“去告诉夫人,咱家也卖辣椒去,就跟在王爷身后卖。来人,去抢辣椒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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