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蓝无奈地看向元鹤:“怎么办呀?”
元鹤垂着眸子,微一点头,算是同意了。
元老太公立刻得寸进尺:“这些日子整日喝药,吃家里做的各种饭菜,吃得老头子差不多疯了。
所以啊,采蓝丫头呀,你只管把拿手的菜式做出来,让老头子吃个饱,老头子谢你了。”
这意思,就是要百无禁忌,想吃啥就吃啥。
家里的厨子没有杜清檀的手艺,做出来的药膳总是不得法,味儿怪怪的,和吃药没啥区别。
他的胃口本就不好,这一来,越发败坏,是以越见消瘦,每日活着就像在受罪,是真正的苟活。
采蓝隐约猜到了几分,便又看向元鹤。
元鹤又点了头,沉稳地道:“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务必要他吃得高兴欢喜。”
元老太公高兴得把手杖都扔了:“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我要吃烤小羊排!要那种焦香冒油的!”
说着就再等不得,只催采蓝赶紧动手。
“是,婢子这就去。”采蓝进了厨房没多久,元鹤跟着进来了。
他吩咐道:“不如烤一只羊吧,两家人一起聚聚。”
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聚一次少一次。
“是。”采蓝答应着,眼眶骤然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可她什么都不敢说,只埋着头疯狂干活。
她师承杜清檀,虽只是邻家来的婢女,却丝毫不怯场,把元家的厨子们支使得团团转。
其风格手段虽然比不上杜清檀,对付这一群人已是足够。
元鹤默默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想要良籍吗?”
采蓝手一颤,不敢相信地抬眼看向元鹤:“您说什么?”
元鹤严肃地道:“阿史那宏是良籍,良贱不能通婚。因此五娘托我替你脱籍。你若不想嫁他,又没有想嫁之人,脱籍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本朝律法,良贱不能通婚,否则婚姻无效还要受罚,连带着主人也得不了好。
但奴婢要脱籍,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得经过几次放免,先从奴婢放免为番户,再放免为杂户,三免方为良人。
对于采蓝这种私奴婢来说,手续更复杂,需要“家长给手书、长子以下连署、本署申牒除附”,少一样都不行。
然后还没完,奴婢被放免之后,就要承担赋税和徭役,这笔负担对于采蓝来说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元鹤才会说,若不想嫁阿史那宏,又没有想嫁之人,脱籍对采蓝并没有好处。
采蓝自是知道这些的,她红着眼睛道:“婢子想要先问过阿史那宏。”
不同身份的两个人想要在一起做正头夫妻,中间经受的各种曲折不会少。
在之前,她从不敢想,只想着一直陪着杜清檀,等到年纪差不多了,再找一個身份相当的人过日子。
可是现在,杜清檀不但让她学了食医之术,让她拥有私财,还试图帮她脱籍,让她能嫁良人。
她家的五娘,总是最好最周到的。
采蓝想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可还记得致歉。
“婢子失礼啦,还望郎君勿要怪罪。”
元鹤并不在意:“不是什么大事,不着急,你想好之后随时都可以告诉我。你家大娘子那里,我会去说。”
采蓝猛点头。
等到羊肉烤好,已是傍晚。
杨氏领着全家人一起过来凑了这个热闹,就连奴仆们也分得了酒肉。
元老太公且歌且舞,动不得两下就气喘吁吁,便让团团替他歌舞。
本朝人士无论男女,皆爱歌舞豪饮,跳起舞来更是不分贵贱。
于是众人欢欢喜喜闹到上半夜,吃得嘴唇油亮才又散去。
杨氏是寡妇,在元家没有女眷的情况下过来赴宴已是很失礼了,因此不过浅尝几杯而已。
但人饮了酒,总是会兴奋一些。
她拉着采蓝的手道:“你的事我知道了,咱们不是刻薄人家,只要你想,就帮你达成心愿。
这些年来,咱们虽为主仆,但在我和五娘心中,早已把你们当作了亲人。”
按照律法,于公于婆年满六十之后就能直接放为番户,年满七十放为良户,但那种时候放出去,无异于让两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去死。
所以手头才宽松些,杨氏就给二人预备下了棺木寿衣等物,准备给他们养老送终。
采蓝又是一阵唏嘘,和杨氏说了半宿的话。
次日,于公去把阿史那宏请了过来,杨氏拿出十两金,推到阿史那宏面前:“这是我们五娘说了要答谢你的。”
阿史那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推辞。
杜清檀说过要给他丰厚的谢礼,可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杨氏微笑着道:“您先别急着推辞,稍后还要烦劳您帮忙把独孤家的聘财送回洛阳,两件事一并谢过。
再有,听闻您尚未娶妻,这些金钱正好可以让帮您成家立业。您若不便,需要我出面做媒,也是可以的。”
阿史那宏听到这话,以为他和采蓝不成了,当即哭丧了脸:“不要行不行?”
杨氏故意要试他:“为何?”
阿史那宏红着脸说了自己的想法:“就是觉着府上的采蓝姑娘好……”
杨氏冷了脸道:“她可是我们家里最得用的呢,哪能那么容易就放了出去,再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劝你早些歇了这心思。”
不想阿史那宏是个倔的:“五娘答应过我的,恳请大娘子让我见见采蓝,再多的苦,我愿意和她一起吃。”
杨氏就把采蓝叫出来,留了机会给他二人说话。
这二人说了一个多时辰,又哭又笑的,最终还是决定要在一起。
于婆很忧虑:“要等那么多年呢,还得遇着好事儿,遇到圣人赦免,万一虚度了光阴怎么办?再不然他后悔了怎么办?”
采蓝坚定地道:“那我就一直陪着五娘,一直待在家里。”
这里就是她的家,等待并不会让她失去什么。
元鹤得到答复,便着手安排这件事,同时派出阿史那宏,陪着杜家的族人及于公,一起押送着独孤不求给的聘财,准备前去洛阳。
都要启程了,团团站出来道:“我是姐姐唯一的弟弟,该我跟着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