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沧海观天下,非是真要人坐在海中去观天地,人生于天地气运之中,去观天地,观天地气运,免不了会如诗词所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坐沧海观天地,便是一门让人有走出山中看山的法门。
叶仙合上那日在与澹台平静议事之后换来的薄册,离开身后草庐的躺椅上,走在那座临海高崖上,去看崖下重重浪花。
“果真如在下所料,你只是一个月,就将坐沧海观天地入门了。”
大袖白衣的观音宗宗主缓缓走在叶仙身边,也去看那崖下之海。
叶仙负手背后,说道:“入门后,也就能看到天地气运到底是什么样的,而非只是模糊的感知,山河有各自气运,人间每一人是此,每一国也是,甚至是一块石头一只飞鸟。
只不过有着孰强孰弱之分,这气运以肉眼看起来,竟显得如此复杂,但换个角度再去看,也能觉得简单许多,如人间国度是属于单论国度的气运,山川是山川的气运,江湖又是江湖的气运,如此也就只剩下了几条纵横有度的线条。”
澹台平静似乎看着崖下的海浪入迷了,并没有与叶仙搭话,直到崖下的海浪停歇,她才看向叶仙说道:“所以才有天网恢恢这个词。”
“怎么?澹台宗主是想通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来自天上,所以要杀我这条漏网之鱼了?”
“有想过杀你,可想了想,要是我出手杀你,成功的几率太低,可若是举观音宗全宗之力杀你,观音宗大概只有我能活下来,又太亏。”
叶仙扭头去看澹台平静,因为对方太高,故他只能仰头去看,说道:“做一个南派练气士,还真的难,明明你们修行的宗旨是最好不要管闲事,但却因为上体天心这四个字,有的时候又得管,但管了,又有可能会惹上大麻烦。
不过想想,你们这与道士、和尚也差不多,很多人明明境界高的要死,反而还不如一个街头匹夫活的自在。”
澹台平静宽大袖中的玉手紧紧握起,面无表情说道:“道门修今世逍遥,佛门修来世自在,可只要是人,只要你生在这天地内,就逃不过天道轮回,如此,又何来真逍遥,何来真自在?我观音宗练气士一脉虽说是独立凡俗,可为了证道长生,做那补网之人,自然也不能脱离天道之外。
至于那街头匹夫,只是不知者而无畏罢了。”
叶仙听着澹台平静的话,想到了某件以前开书店时听到的趣事,在崖边洒然大笑了起来,说道:“果然,不能和女人谈道理,无论什么样的道理。”
澹台平静长呼一口气,知道是自己着相了,他说的是人道,而自己却将事情扯在了天道上。
沉默许久后,澹台平静再道:“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沾气运的人。”
叶仙在将坐沧海观天地入门后,自然也就看到了自己身上没有附着一丝气运,被澹台平静将这件事点了出来,他清楚是穿越使然,心情忽然有些沉重,说道:“你就当我是来你们这里踏青游玩的人吧。”
澹台平静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心道:看来他就算不是来自天上,也是来自天外。
犹豫良久,她还是默默的收起了手心中攥着的月井天镜,自嘲说道:“当年就被师父说我这人有的时候考虑的太多,不该走练气士一脉,应该去江湖里做个地地道道的匹夫,看谁不顺眼就揍,反正长这么高,应该也吃不了亏。”
叶仙看向天上,恍若看到了一根根极长的金色鱼线,啧啧两声说道:“幸亏你没出手,不然就吃亏了。”
澹台平脸上有惊慌之色流露,急忙看向身后,那座新修草庐下的躺椅上,竟是多了一个膝上放剑之人。
她外表看似只有二十几岁,实际年龄已是七十多,与李淳罡、隋斜谷等人都是同一时期之人,练气修为上,只余一个契机,就能到达将一身炼化而来的气运让自身化龙,推天门成神灵。
故她惊慌神情又很快恢复如初,说道:“两禅寺的金蝉脱壳身法,原来你不止是将坐沧海观天地入门,还将之学通,凭此修成了大天象,大天象、大指玄、大金刚,在下刚刚要是真的动手,确实会吃亏。”
澹台平静身边的叶仙随着一股崖下而来的海风消散在了空中,叶仙躺下,收好绝仙剑道:“当年听龙树大师讲经,后来又在武当看了千卷道经,其中有些道理知道是知道了,但有不少却难以用在修行上。
直到拿到你给的坐沧海观天地,不由自主地就将那些道理代入了其中,然后一不小心就学通了。不过现在在下还称不上大天象,最多只能算个伪天象。”
澹台平静彻底平复了心神,讥讽说道:“没想到你出剑那么纯粹,也会学神州庙堂上处处可见的欲擒故纵。”
叶仙唉了一身,毫无被人讽刺后应有的样子,笑道:“谁让我人在屋檐下呢,你别说,这里天地元气浓郁,一抬头还能瞧见神州的气运更迭,天下没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修行了……”
草庐里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哭声,叶仙也顾不上继续与澹台平开玩笑,忙从躺椅上起身,跑进了庐中。
澹台平静看着叶仙背影冷哼一声,凭空消失在了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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